第十六回 史太君示夢絳云軒 賈存老遇兒鐵檻寺（7）

秦子忱

王夫人聽了，不勝驚異，正要往下盤問，忽聽賈政在板壁那邊“噯喲”了一聲，似有悲咽之狀。王夫人聽了吃了一驚，隔著板壁先咳嗽了一聲，然后問道：“老爺睡醒了么？”只聽賈政哽咽道：“快點(diǎn)燈來！”王夫人聽了，連忙起來，穿好了衣服，叫起琥珀、玉釧兒來，點(diǎn)了一支蠟燭，三人一同走了過來。猛見了賈母的影像與平日大不相同，真如活人一般，眉目俱動，唬了一哆嗦。只見賈政披著衣服坐在榻上，面帶淚痕。

一見王夫人進(jìn)來，忙道：“真奇怪極了，我只覺剛?cè)凰?，就瞧見老太太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金釧兒走了進(jìn)來，聲音笑貌宛若生前，和我足足的坐著說了有兩個時辰的話，老人家告訴我說，林姑老爺升了京都的城隍，也是七月十五到任。老太太和珠兒、鴛鴦等俱準(zhǔn)隨任享受人間的香火。又與我商量要將鴛鴦與珠兒作妾，我就答應(yīng)說，諸事任憑老太太尊裁。其余的話，都和二媳婦夢醒后所說的相同。我就問老人家說：‘太虛幻境冊上注名的究系何人？祈老太太明示，以便好搬取他們的靈柩。老太太便說：‘金陵十二釵，你難道不知道么？這句話把我說怔了，我只得答應(yīng)說：‘實(shí)在不知，求老太太明示。老太太又說：‘我告訴你，你可要記清白些兒。元妃、賈迎春、林黛玉、王熙鳳、秦可卿、甄香菱、尤二姐、尤三姐、晴雯、金釧兒、瑞珠兒和尼姑妙玉，共十二個人。如今除過妙玉他自行陳請，情愿陪侍警幻不愿回生外，其余的十一個人，都是該回生的。這是已死的十二釵了。如今現(xiàn)在的薛寶釵、史湘云、李紈、平兒、探春、惜春、巧姐、薛寶琴、邢妯煙、鶯兒、紫鵑、花襲人，這又是現(xiàn)在活著的十二釵了。目下，有人若將寶玉的肉身送來，你可要好生將息他，不可難為他一點(diǎn)兒。時光有限，我也要回去了。我聽見他老人家要去，我就拉住哭著問如今的家運(yùn)，并子孫后來之事。老太太站起來只說了個‘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便叫金釧兒：‘咱們回去罷！剛見金釧兒走了過來，老太太就將拐杖在地下一撴，就像打了個悶雷一般，把我就嚇醒了。”

王夫人聽了，也由不得一陣心酸，悲咽了半晌，道：“既是老太太有靈有神的來家托夢，這件事可就千真萬真，老爺也不用再疑惑了。我想，別人的靈柩雖然路途遙遠(yuǎn)，不過多化幾兩腳費(fèi)，早些兒差人趕著搬去也還好辦，惟有元妃的鳳柩，非離了奏明請旨，如何敢私自動得呢？莫若老爺上朝去，回了宰相大人們，求著替我們奏一奏才好。”賈政聽了，搖頭道：“不妥不妥。此等荒誕不經(jīng)之事，誰有多大的膽子敢在萬歲爺跟前亂奏呢？”王夫人道：“不然這可怎么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