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的改變

夜知了

1.背景

四川有一座被芙蓉溪、涪江和安昌江環(huán)繞的小島。這天早上9點多鐘，送奶工馮小明去島上找租房戶李候娟收牛奶錢時，發(fā)現(xiàn)她家的門是虛掩著的，馮小明叫了幾聲，都沒人應(yīng)答，于是他輕輕把門推開，走了進去。一進屋，馮小明發(fā)現(xiàn)李候娟毫無聲息地躺在床上！馮小明有些害怕地走近了些，用手探了探李候娟的身體，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已經(jīng)冷冰冰的了。

而李候娟似乎知道馮小明要來似的，早已準備了60元的現(xiàn)鈔放在她床前的書桌上，并用一張白紙壓著，白紙上歪歪斜斜地寫著：馮小明的牛奶錢。

派出所的干警接到報警后迅速趕來，經(jīng)法醫(yī)鑒定，確定李候娟已經(jīng)去世3天了。死因系肺癌晚期自然死亡，她的抽屜里有她在川大華西醫(yī)院就診的病情證明。

警方找到房東何春山詢問情況，何春山表示，只知道她叫李候娟，是從外地來這里看病的，在島上已經(jīng)住了一年零七個月了。他每月來收一次房租，只要李候娟按時付房租，他也不會多問什么。

警方對何春山的陳述沒有絲毫懷疑，因為島上的居民大都是這樣，鄰里間平日里來往都很少，對自己不認識的外鄉(xiāng)人更是如此。

此時，島上的一位前任干部，六十多歲的姜海濤大伯聽說了此事后，氣喘吁吁地趕回來了，他嘆著氣說“：這孩子的身世我清楚，她沒有任何親人，一個星期前，她就把自己的后事托付給我了，我以為她還能堅持一段時間的，沒想到走得這么早，真是太慘了！”

隨后，姜海濤跑遍全島，挨家挨戶地通知，希望他們能去送李候娟一程。但第二天殯儀館的車到來時，只有送奶工馮小明和幾個外來戶前來參加葬禮，場面十分冷清。姜海濤抱著李候娟的骨灰盒，告訴大家，自己要把李候娟的骨灰埋葬在居委會外面的廣場前。

“這姜老頭真是瘋了，為一個死了的外地人忙活，還要把她的骨灰葬在廣場前，這太過分了！”島民們都對姜海濤的決定表示抗議。

這座島并不大，島上也只有一千多個島民。平日里，島民們幾乎從不來往，甚至有些島民在同一個村里生活了幾十年，卻連對方的名字都叫不出。這些島民還有些排外，對他們來說，那些外來戶都是外人，除了生活上必要的事情，他們幾乎從不與這些外來戶交往。

5年前，一位浙江來的投資商無意中來到這座小島，被這里的美麗風(fēng)景所打動，想要把這座小島打造成旅游景區(qū)?？删驮趯Ψ酱罅康嘏蓪I(yè)人員來此考察時，一些不良青年竟在重要路上設(shè)障，要對方繳納買路錢。這件事，當?shù)氐膷u民卻無人出來主持公道。最終，這個大好的投資計劃因此擱淺。這件事傳出去以后，一些有意投資的老板也紛紛放棄了想法。

2.百萬遺產(chǎn)

在現(xiàn)任主任的要求下，島民們紛紛來到居委會前的廣場上開會討論李侯娟遺體的事情。姜海濤站出來，說李候娟生前留了一份遺囑要他執(zhí)行。姜海濤說：“李候娟的遺產(chǎn)共有100.3萬元！她說這些錢都是這兩年炒股所得，她感謝島上的人們收留了她，現(xiàn)在，她要把這些錢分發(fā)給島上的每一個島民?！?/p>

“什么？把所有的錢都留給我們？”這份遺囑讓每一個島民都震驚不已。那一刻，他們沸騰了！

但李候娟在遺囑里提出了幾個苛刻的附加條件。第一條就是，她要求將骨灰埋葬在廣場前面。也許是想到即將分到這么多錢，大家對這個要求都默不作聲了。

然后，姜海濤又讀了李候娟的第二個要求：在分發(fā)她的遺產(chǎn)之前，每人必須先捐獻500元錢，把這居委會前的空壩子廣場打造成全島人民健身休閑娛樂的文化交流中心，廣場中心要有音樂噴泉，四周要栽風(fēng)景樹，廣場上要有籃球場、排球場和必要的健身器材。

“這是什么條件？”大家一聽，又吵開了?！耙粋€外鄉(xiāng)人，死都死了，還管那么多干嗎？”“哎，算了，交就交吧，人家有錢，是要折騰我們一下。交了500元，還有更多，劃算?！蓖ㄟ^一番爭論，最終，大家都同意了。

可緊接著，后面的附加條件就沒人能沉住氣了，李候娟在遺囑里幾乎把島上的每一個成年人都數(shù)落了一番：東邊的李寶來夫妻不孝敬父母；西邊的姜中才和幾個小青年經(jīng)常在公交車上行竊，連老太太也不放過，讓整個島蒙羞；還有超市老板何偉把劣質(zhì)的散裝醬油裝起來冒充好醬油……她連現(xiàn)任居委會主任也不放過，說他從不管教和引導(dǎo)島民，也不關(guān)心島民們的生活……

李候娟不光批評和揭露島民們的不良品行，而且還提出了“整改”意見?！叭绻l不愿意改正自己的過錯，他的家庭都無權(quán)得到我的饋贈！”在遺囑的最后，李候娟這樣寫道。

“這哪是在給我們好處，分明是在存心報復(fù)和羞辱我們呀！”“走，去把她的遺囑撕了！”“我就是想錢想瘋了，也不上她的當！”人群一下子像炸開了的鍋，喊聲不絕，罵聲不斷。

姜海濤連連招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但沒人肯聽。最后，他只好爬上臺面，舉起一把椅子摔在地上，人們這才靜了下來，他有些悲憫地看著大家，低聲說：“人家一個外地人，憑什么跟你們過不去?。克f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如果你們不愿意，我就把這筆錢捐獻給政府，都說我的胳膊向外拐，你們知道她的身世嗎？”

在人們的竊竊私語聲中，姜海濤坐下來，緩緩地說了起來：“這孩子命苦，我們都對不起她……”

李候娟13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外出打工，再也沒有回來。她的父親李山開帶著她邊打工邊尋母。1999年1月，李山開認識了包工頭的姜林。姜林是姜海濤的兒子，他告訴李山開，他們村現(xiàn)在可以辦理增遷戶口，只用繳納15000元錢，就可以享受本地人的同等待遇，有宅基地和自留地，小島離市區(qū)不遠，將來肯定能有好的發(fā)展。如果李山開將自己的戶口轉(zhuǎn)到這里，再建一座房子，到時就可以成為城市居民了。

經(jīng)過一番實地考察，李山開對島上的環(huán)境十分滿意，于是找到當時的代理村長的姜海濤幫忙。姜海濤在收了1000元的手續(xù)費后，去派出所和區(qū)鎮(zhèn)兩級主管部門幫李山開辦理了上戶手續(xù)。

李山開以為大功告成，卻沒想到在分劃宅基地的時候，麻煩來了。島上的島民有些排外，他們想方設(shè)法地想趕李山開走。有人起哄說，李山開遷入沒有經(jīng)過全村群眾的同意，不能算數(shù)。于是，姜海濤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要李山開拿個本子找全村人簽字，每簽一個名字給5元錢。為此，李山開又多給了五千多元錢。隨后，李山開開始修建房子，可等他剛把第一層的墻砌好的時候，又被島民們擋住了，要求李山開給管理費、道路設(shè)施費、土地補償費、青苗費……合計30000元。

李山開根本拿不出這些錢來，雙方為此發(fā)生爭執(zhí)，發(fā)展成了打架事件。后來還是警方趕到，才遏制住事態(tài)的發(fā)展，肇事者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蓫u上的島民們?nèi)圆辉妇痛肆T休，他們?nèi)匀灰罄钌介_作出經(jīng)濟補償才可以繼續(xù)建房。這樣幾番折騰下來，李山開蓋房的事也就此擱置下來。

李山開再次回到市區(qū)打工，他蓋了一半的房子就這樣放置在島上，但一個月的時間不到，工地上的沙石和水泥就被人偷走了。2000年7月22日，當?shù)匕l(fā)生水災(zāi)，李山開趕去島上查看他的爛尾房時，悲劇發(fā)生了，本就搖搖欲墜的半成品房子因雨水的浸泡，墻基不牢倒了下來，活活地砸死了李山開！

一提起這段往事，大多數(shù)人都沉默了。七十多歲的遷移戶魯大娘啜泣了起來：“這李家父女真是太慘了！難怪都不愿意到這里來?！?/p>

“是啊，為什么我們島上有這么優(yōu)美的風(fēng)景，有這么便利的交通條件，卻沒有人愿意到這里來呢？招商引資進不來，外來戶也不敢來，有錢的人想搬出去，連外地的姑娘也不愿意嫁到這里來，你們想想，這是為什么呢？”姜海濤接過話茬說。

“原來這個女孩是因為恨我們，所以才會用錢來向我們泄憤。”“理解，是我們有錯在先。”人們又開始議論起來。最后，居委會主任要大家投票表決，大多數(shù)島民都同意按李候娟的遺囑要求來做。

3.改變

第二天，主任就帶著居委會一班人去看望島上的一些困難戶和孤寡老人，問他們有什么困難需要解決。隨后不到一個星期，建設(shè)新廣場的集資款就收齊了。

2009年春節(jié)前夕，新廣場迅速建成并投入使用。春節(jié)期間，居委會組織島民們在廣場上進行了歌詠比賽、秧歌比賽和新春游園活動。超市老板何偉送貨到每家每戶，并作出了價格與城區(qū)統(tǒng)一、假一賠十的承諾；李寶來媳婦把公公婆婆床上的舊絮拆了下來，換上了新絮；姜中才等幾個小青年，雖然暫時沒有找到工作，卻在春運期間進城當了義務(wù)交通員，他們的家長表示，一定要把孩子送到職業(yè)學(xué)校去學(xué)門技術(shù)，把他們培養(yǎng)成對社會有用的人。

短短一個多月，島上的民風(fē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為此，當?shù)仉娨暸_還作了專題報道。

趁著這股東風(fēng)，2009年3月，小島又舉辦了首屆桃花節(jié)，當天就接待游客上萬人。漸漸地，小島的名聲打出去了，幾乎每月都有開發(fā)商前來商討開發(fā)事宜，一下子，小島上游人如織。

很長一段時間，小島上的人都處在無比興奮和快樂中。與人為善，給別人溫暖，原來是這么美好！大家都覺得這是認真履行李候娟的遺囑所帶來的幸福。

2009年8月底，主任再次召集島民們到廣場開會。會場上，姜海濤說：“現(xiàn)在把大家通知來，是想履行那份遺囑的第一條：把李候娟的骨灰盒埋葬在廣場前方。我想大家都不會再有意見了吧？其實這段時間，好多人都找到我和主任說起這件事，但我覺得，還是得與大伙商量一下才成?！?/p>

“不用商量了，就這樣辦吧！”人們都高喊了起來。

“但是，你們就真的相信這個外鄉(xiāng)女子有那么多錢給你們嗎？假如她是欺騙你們的呢？”姜海濤意味深長地看著大家。

“這不會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姜海濤又說：“前些日子，有人在我面前說過，李候娟的遺囑真是一份福音書，能不能繼承她的財產(chǎn)，都不重要了，用自己雙手創(chuàng)造的財富，那才是最幸福的。大家認同這個觀點嗎？”

很多人聽了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表示認同。

“那好，我現(xiàn)在開始宣讀李候娟的第二份遺囑。”姜海濤對大家說道。

親愛的父老鄉(xiāng)親們：

請原諒我對你們的欺騙。我曾經(jīng)非常憎恨你們，我來到這里，目的就是想要暗中摸清各家各戶的情況，一一實施報復(fù)。但是，我卻病了。我永遠記得姜大伯、送奶工馮小明為我買過藥，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這座島的希望。人不能一輩子生活在仇恨中??！我把我此行的目的告訴了姜大伯，當他知道我就是李山開的女兒后，震驚不已，說這座島再這樣下去就完了。于是，一個用報復(fù)和捉弄的方式來改變這座島的念頭在我腦海里產(chǎn)生了。愿大家都永遠活在愛與被愛之中，那么，我死而無憾！

雖然沒有得到所謂的遺產(chǎn)，但大家都沒有任何怨言，短暫的沉默之后，不知是誰帶頭鼓起掌來，很快，掌聲響成了一片。

2010年1月，這座小島的開發(fā)終于拉開帷幕：四川一家很大的集團公司將利用四五年的時間，將這座島打造成西部一流的旅游度假中心，而島民們到那時將過上更加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