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r id="yyy80"></tr>
  • <sup id="yyy80"></sup>
  • <tfoot id="yyy80"><noscript id="yyy80"></noscript></tfoot>
  •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蒙金戰(zhàn)爭中的金源節(jié)士影像
    ——史肅《哀王旦》、郝經(jīng)《王子明》詩釋證

    2018-07-12 12:24:26路元敦
    東岳論叢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王旦金史通州

    路元敦

    (1.泰山學(xué)院 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山東 泰安 271000;2.安徽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安徽 蕪湖 241000)

    先從后一首說起。史肅所詠王子明之作,載于《藏一話腴》“端平甲午”條,今據(jù)《藏一話腴》(甲集2卷乙集2卷,適園叢書民國三年刻本)迻錄該段材料,并參以《古今說?!访骷尉缚瘫?同上,第384-386頁。梁先生指出,“而適園叢書本似更接近原文也”,甚確。他參用《古今說?!钒褪駮缗庞”荆撆庞”镜牡妆緸榈拦庠晟鬯蓭r據(jù)明嘉靖本的重刻本,今筆者參用《古今說?!访骷尉缚瘫尽#?/p>

    甲午歲端平元年(《古今說?!繁咀鳎憾似郊孜?七月八日,我?guī)熆藦?fù)彭城,麾下洪福得亡金人手鈔詩冊(《古今說?!繁緹o“冊”字)。王貴叔之客即彭城舊歸朝人、漣水教官孟格承之也。見之曰:“某鄉(xiāng)友趙禎仲祥之筆澤?!背兄蜓栽娂颐帧⒕衾?。(《古今說海》本無此二句)余于其中得一二篇,乃知河朔幽燕渾厚之氣,至此散矣。因錄于后?!匪丛栋醯芬皇自疲骸鞍嗽嘛L(fēng)高胡馬壯,胡兒彎弓向南望。鐵門不守犯孤城,失我堂堂仁勇將。將軍之起本儒臣,緯武經(jīng)文才過人。墨磨楯(《古今說?!繁咀鳌岸堋?,乃異體字)鼻掃千字,箭射戟牙驚六軍。憶昔同時初上疏,明日東華聽宣諭。我從金轂東巡邏,公總干戈練征戍。三月和兵好始修,胡兵一夜襲通州。練衣出郭雖頻戰(zhàn),氈帳沿河未肯休。將軍盡出兵如水,燒胡之車破胡壘。倒戈棄甲十萬人,亂轍靡旗三百里。金甲煌煌金印光,詔書命我守昆陽。然知人有百夫勇,可奈倉無一日糧。叛臣暗作開門策,一虎翻為群犬獲。胸中氣憤爆雷聲,頷下須張蝟毛磔。將軍雖死尚如生,萬里遙傳忠義名。昔聞陜右段忠烈,今見常山顏杲卿。棟折榱崩人短氣,平生況切同年義。試歌慷慨一篇詞,定灑英雄千古淚?!蓖醯┱?,昆陽守王子明也。余于《感懷》篇著其無父子之道,亡國之本也;于《哀遼東》《哀王旦》篇著其敗亡之跡,以見天道之好還也。因名集曰《文俘》而歸之云。(《古今說?!繁緹o此句)

    該詩題為《哀王旦》,《藏一話腴》的作者陳郁根據(jù)舊歸朝人孟格的說法,注曰:“王旦者,昆陽守王子明也?!蓖醯┘赐踝用?。而此王子明的生平事跡與《金史》卷121《忠義一》中的王晦相符,故王旦即王晦,均字子明。梁太濟先生說“如果‘子明’亦是王旦之字,其所注不當(dāng)如此行文”*梁太濟:《唐宋歷史文獻研究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96頁。,不確。按,古人名與字可以連著稱呼,漢代以后,往往是先名后字,如曹丕《典論·論文》云:“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幹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yīng)玚德璉、東平劉楨公幹……”*曹丕:《典論·論文》,嚴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三國文》,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9年版,第82頁。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著錄《庾信集》云:“右周庾信子山也。南陽人?!?晁公武撰,孫猛校證:《郡齋讀書志校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825頁。等等,皆是名與字連稱。所以用某人的字來注釋其名,完全有可能。梁先生所說,未知何據(jù),不從。且“旦”字有天亮之意,“旦”與“子明”為同義互訓(xùn),故王旦字子明是成立的*另外,非常巧合的是,北宋真宗朝有一位著名的宰相王旦(957—1017年),字子明,大名莘人,《宋史》卷282有傳。金源的節(jié)士以北宋名相王旦為學(xué)習(xí)之榜樣,取其同名、同字,亦未可知。。梁先生根據(jù)《金史·章宗紀三》泰和元年(1201)七月“己巳,初禁廟諱同音字”之記載,認為王晦本名旦,“旦”字與金熙宗完顏亶之“亶”字音同,為避熙宗諱,才于泰和元年(1201)七月后,改名晦的,在此之前,一直以旦名*梁太濟:《唐宋歷史文獻研究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96頁。。此說甚確,筆者完全同意。說“并改字子明的”②梁太濟:《唐宋歷史文獻研究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96頁。,筆者不敢茍同,考辨已見上。從該詩所寫內(nèi)容來看,其應(yīng)寫于王子明死節(jié)之年(1214年10月)以后*牛貴琥:《金代文學(xué)編年史》(合肥:安徽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版,第435頁)在給“1212(壬申)崇慶元年”文學(xué)進行編年時,認為“《哀王旦》可能作于去年”,意即該詩可能作于1211年,不確。。詳見下文,此處不論。史肅何以在王旦改名王晦十余年后,依然在詩題中使用“王旦”一名?梁先生這樣解釋:“而此處仍舊名稱之為王旦,當(dāng)與仍舊名稱上一首詩的作者為梁詢誼出于同樣的原因。”④梁太濟:《唐宋歷史文獻研究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96頁。細讀梁氏對“上一首詩”的解讀,未見其所說之“原因”。梁氏在此乃泛泛而談,此中原因?qū)嵅灰姿鹘庖病?/p>

    詩作者史舜元即金朝文士史肅,舜元為其字,京兆人,生卒年不詳?!督鹗贰窡o傳,《中州集》卷5及《大金國志》卷28皆有其小傳(《大金國志》的內(nèi)容實節(jié)錄自《中州集》)。從詩句“憶昔同時初上疏,明日東華聽宣諭”,可知詩人與王子明曾一同在朝為官,而且兩人還是“同年”(“平生況切同年義”,詳見下文考辨)。所以二人有過從,并熟識。

    該詩是一首古風(fēng),共三十六句。前十二句可為一個層次,總寫王子明的文武才略。首二句是說在秋高馬肥的八月,蒙古軍隊準備向南進犯金朝了。在此用“胡馬”“胡兒”,暗示詩人以蒙古政權(quán)為夷,而以女真建立的金源政權(quán)為中原正統(tǒng)王朝。說明金王朝經(jīng)過多年的經(jīng)營,由于充分漢化,已經(jīng)為包括漢族在內(nèi)的多個民族所接受、認可為正統(tǒng)王朝,而剛剛起步的蒙古政權(quán),在金源人士看來,則為夷狄。此二句之內(nèi)容,證之以史籍:

    (貞祐二年)冬十月甲午,詔遣官市木波、西羌馬。陜西軍戶戰(zhàn)死者給糧贍其家。丁酉,大元兵徇順州,勸農(nóng)使王晦死之。*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5頁,第2653頁,第2653頁,第303頁。

    (《金史·宣宗本紀》)

    九月,順州受兵,晦有別部在滄、景,遣人突圍召之,眾皆踴躍思奮,而主者不肯發(fā)。⑥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5頁,第2653頁,第2653頁,第303頁。

    (《金史·王晦傳》)

    可知,王子明是在金宣宗貞祐二年(1214)十月丁酉(初六)守順州(今北京市順義區(qū))時戰(zhàn)死的,而蒙古軍侵犯順州是在當(dāng)年的九月,首二句所寫時間正好與史籍所敘時間一致,可見該詩是一首寫實的時事詩。三四句中的“孤城”,就是王子明所守之順州?!督鹗贰吠趸薇緜饔涊d:“貞祐初,中都戒嚴,或舉晦有將帥才,俾募人自將,得死士萬馀統(tǒng)之。率所統(tǒng)衛(wèi)送通州粟入中都,有功,遷霍王傅。以部兵守順州。”⑦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5頁,第2653頁,第2653頁,第303頁。結(jié)合《金史·宣宗本紀》記載貞祐二年(1214)三月“癸未,京師大括粟”⑧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5頁,第2653頁,第2653頁,第303頁。,“辛卯,詔許諸人納粟買官。京師戒嚴”*同上,第305頁。該書第2298頁亦載:“貞祐初……中都圍急,糧運道絕,詔忠孝搜括民間積粟,存兩月食用,悉令輸官,酬以銀鈔或僧道戒牒?!奔吧弦熬旁?,順州受兵”事,可知王子明“率所統(tǒng)衛(wèi)送通州粟入中都”,發(fā)生在貞祐二年三月,而他受命開始守順州是在本年三月以后?!叭视聦ⅰ奔词峭踝用?。“仁勇將”及緊接其后的“將軍之起本儒臣,緯武經(jīng)文才過人”兩句,是詩人對王子明文、武方面之才能的高度贊揚,亦可說是整首詩對王子明氣質(zhì)、風(fēng)采的精準概括。第七句中的“墨磨楯鼻”是用古典,典故來自《北史·文苑·荀濟傳》:“濟初與梁武帝布衣交,知梁武當(dāng)王,然負氣不服,謂人曰:‘會楯上磨墨作檄文。’”*李延壽:《北史》,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786頁?!澳J鼻掃千字”一句,具體寫王子明的文采,是說他在盾牌的把手上磨墨草檄文,揮筆即成千字。第八句“箭射戟牙驚六軍”寫王子明高超的射箭本領(lǐng),這是具體講他“武”的方面。第九至十二句,回憶與王子明同朝為官,為國家效命之情形。

    第十三至二十句為第二層次,極為形象地寫出通州之戰(zhàn)的情形。關(guān)于此戰(zhàn),《金史》《元史》等史書闕載,此部分完全可以補史之闕,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叭潞捅檬夹蕖?,這是實錄,《金史·宣宗本紀》記載道:

    (貞祐二年)三月辛未,遣承暉詣大元請和。……甲申,大元乙里只扎八來。詔百官議于尚書省。……庚寅,奉衛(wèi)紹王公主歸于大元太祖皇帝,是為公主皇后?!沙?,大元兵下嵐州,鎮(zhèn)西節(jié)度使烏古論仲溫死之。*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3-304頁,第2653頁,第2653頁。

    《元史·太祖本紀》亦有相關(guān)記載,文字稍異。從“壬辰,大元兵下嵐州,鎮(zhèn)西節(jié)度使烏古論仲溫死之”的記載來看,即使在蒙金議和期間,蒙古軍也沒完全停止進攻。出現(xiàn)詩人所說“胡兵一夜襲通州”的情況,也就不難想見了。此處使用一“襲”字,“襲”有“出其不意的進攻”之意,可謂極為恰切、到位。那么,蒙古軍襲擊通州是在什么時間呢?史書中沒有明確的記載,但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我們可作出一個大致的推斷。1214年5月,金宣宗執(zhí)意遷都南京(今河南開封),這給蒙古再次舉兵提供了有利時機?!对贰ぬ姹炯o》記載太祖九年(1214)事曰:“六月,金乣軍斫答等殺其主帥,率眾來降。詔三摸合、石抹明安與斫答等圍中都?!?宋濂等:《元史》,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7頁。通州位于中都的正東方,兩地間僅有很短的距離,可以說,通州是中都東面的重要門戶。在1214年6月蒙古軍圍攻中都的過程中,蒙古軍夜襲通州是極有可能的。對于王子明參與此次戰(zhàn)役,《金史》本傳有簡略的記載:“通州圍急,晦攻牛欄山以解通州之圍。賜賚優(yōu)渥,遷翰林侍讀學(xué)士,加勸農(nóng)使?!雹勖撁摰龋骸督鹗贰?,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3-304頁,第2653頁,第2653頁。而詩作卻寫得形象、精彩得多?!熬氁鲁龉m頻戰(zhàn),氈帳沿河未肯休”中的“練衣”是指用經(jīng)過煮練加工的布所制之衣,是黃里的中衣。古禮,親喪小祥(父母喪后周年的祭名)可著練布衣冠。此處說王子明著“練衣”出戰(zhàn),顯示出他對蒙古軍的憤慨與仇恨,以及他奮力殺敵的堅強決心與意志。“郭”顯然指的是順州的城郭,王子明出了順州的城郭攻擊牛欄山的蒙軍。“氈帳”借指蒙軍,“河”是指位于順州東側(cè)的潮里河。這兩句點出了戰(zhàn)爭的緊張程度。接下來的“將軍盡出兵如水,燒胡之車破胡壘”兩句,稱頌王子明的指揮有力,以及金軍取得的戰(zhàn)績?!暗垢陾壖资f人,亂轍靡旗三百里”指出蒙軍傷亡的慘烈狀況。按照《金史·王晦傳》的記載,這次出兵牛欄山,解了通州之圍,達到了預(yù)期目的。這八句的描述遠遠比史書的記載具體、生動,稱其為“詩史”亦毫不為過。

    “金甲煌煌金印光”以下十六句為第三層次,敘述王子明在順州死節(jié)事,指出他的忠義美名定會傳頌千古。在中都被圍之時,由于順州的堅守,其成為蒙軍較難攻克的幾個州城之一,史料中多有記載:

    時燕都受圍,唯順州堅守,公冒險入焉。順州守王晦薦于朝,詔授禮部員外郎兼大理司直,仍進官兩階。*元好問撰,狄寶心校注:《元好問文編年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832頁。

    (元好問《通奉大夫禮部尚書趙公神道碑》)

    是歲(太祖八年,1213),河北郡縣盡拔,唯中都、通、順、真定、清、沃、大名、東平、德、邳、海州十一城不下。⑤宋濂等:《元史》,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7頁。

    (《元史·太祖本紀》)

    不難想見,順州及順州守王晦在當(dāng)時聞名朝野。對于王子明死節(jié)事,《金史·王晦傳》作了較為詳細的記錄:

    九月,順州受兵(見前引)……王臻,晦之故部曲也,免胄出見,且拜曰:“事急矣,自苦何為,茍能相從,可不失富貴。”晦曰:“朝廷何負汝耶?”臻曰:“臻雖負國,不忍負公?!币蚱??;捱吃唬骸拔崮炅?,致位三品,死則吾分,詎從汝耶。”將射之,臻掩泣而去。無何,將士縋城出降,晦被執(zhí),不肯降,遂就死。

    初,晦就執(zhí),謂其愛將牛斗曰:“若能死乎?”曰:“斗蒙公見知,安忍獨生?!辈⒁姎ⅰTt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仍命有司立碑,歲時致祭。錄其子汝霖為筆硯承奉。⑥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3-304頁,第2653頁,第2653頁。

    此處涉及雙方具體交戰(zhàn)情形的內(nèi)容較少,而主要寫他與勸降者王臻各自不同的言行,以及他與愛將牛斗的對話。通過這樣的敘述,一位具有忠義品格的金源將領(lǐng)形象活脫脫立在讀者面前。詩作的內(nèi)容沒有史書詳細,但仍不失為史書的重要參考與補充?!翱赡蝹}無一日糧”講到了由于被困多日,順州已無糧可吃,可見守城將士面臨的艱難處境,可以補《金史》之闕?!芭殉及底鏖_門策,一虎翻為群犬獲”可與史書相互印證,“叛臣”正是《金史》所言王臻及縋城出降的將士之流?!靶刂袣鈶嵄茁暎h下須張蝟毛磔”二句,寫王子明對“叛臣”“群犬”的行徑憤怒至極,胸中的氣憤如同爆炸的雷聲,使得頷下的濃密胡須全部張開了。描寫極為形象、傳神。此二句寫王子明對“叛臣”“群犬”的態(tài)度,實際上,表達的也是詩人的態(tài)度。結(jié)合前面兩句來看,詩人在強烈譴責(zé)“叛臣”“群犬”行徑的同時,還對王子明的遭遇寄寓了同情?!皩④婋m死尚如生”以下四句,詩人以唐代忠義之士段秀實、顏杲卿指代王子明,高度贊揚了王子明的忠義之舉。最后四句對王子明的死節(jié)表示了深切的哀痛。

    在這一層中,“詔書命我守昆陽”一句尤難理解。王子明堅守的明明是順州,詩中為何說是“守昆陽”呢?在金代,既無名為昆陽的州,亦無名為昆陽的縣。昆陽故地在金汝州葉縣(今河南葉縣)附近,金末也沒發(fā)生過重大戰(zhàn)事。對于此一問題,梁先生解釋說“詩人以‘守昆陽’替代‘守順州’,顯是將順州與中都的關(guān)系比附為西漢末年劉秀初起時昆陽與南陽的關(guān)系”*梁太濟:《唐宋歷史文獻研究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96頁,第398頁。,甚確。并解釋詩人此舉的原因乃是“賦詩表彰王旦逝死堅拒‘歸順’的氣節(jié),隱去‘順’字,蓋亦‘惡其名也’”②梁太濟:《唐宋歷史文獻研究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96頁,第398頁。,亦十分精彩。筆者微感梁先生所言前一點過于簡略,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進一步申述之。在歷史上,昆陽因新莽時期劉秀在此創(chuàng)造了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昆陽之戰(zhàn)而名聲大噪。不僅史書中多有記載,后世文人也多有吟詠。有名的詩作,僅金元之際,就有元好問《昆陽二首》《度太白嶺往昆陽》,郝經(jīng)《曉登昆陽故城》,王惲《昆陽懷古》,等等。關(guān)于劉秀在此次戰(zhàn)役中的表現(xiàn),《后漢書·光武帝紀》有詳細的記載,限于篇幅,茲不具引。當(dāng)時,王莽部下率領(lǐng)號稱百萬大軍重重包圍昆陽,劉秀與眾將士堅守。劉秀沖殺出城去收兵,然后帶領(lǐng)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攻打王莽軍,與城內(nèi)將士八九千人內(nèi)外夾攻,取得了最后的勝利。昆陽之戰(zhàn)確與順州之戰(zhàn)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是孤城堅守,持續(xù)時間長,守城之軍的力量、物資供應(yīng)皆遠弱于圍城之軍。但昆陽之戰(zhàn)由于將士勠力同心,戰(zhàn)術(shù)得當(dāng),取得了勝利,而順州之戰(zhàn)由于被身為“叛臣”的“群犬”出賣,以失敗告終。《后漢書·光武帝紀》亦載,當(dāng)初,在劉秀部馳入昆陽以后,眾將士一度“皆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劉秀進言要并力堅守,并分析昆陽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性,指出“昆陽即破,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范曄:《后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6頁。。確如梁先生所說,昆陽之于南陽(劉秀是南陽人)的重要性,正如順州之于中都的重要性。可惜,順州沒有起到當(dāng)年昆陽的作用。故史肅在詩中對導(dǎo)致順州之戰(zhàn)失敗的“叛臣”與“群犬”進行了強烈的譴責(zé)與批判。實際上,此處的“昆陽”即是在用典,表現(xiàn)出寫實性詩歌“古典字面、今典實指”*陳寅?。骸读缡莿e傳》(下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169頁。的特點。

    從“平生況切同年義”一句,我們獲知史肅與王子明為“同年”?!督鹗贰ね趸迋鳌访鞔_記載王晦“中明昌二年進士,調(diào)長葛主簿,有能聲”*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652頁。。而關(guān)于史肅,《中州集》曰“業(yè)科舉,為名進士,立朝為才大夫,優(yōu)于政事,嚴而不茍,所至有聲,吏畏而安之”*元好問編,蕭和陶點校:《中州集》,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版,第286頁。,并未指明其登第年份。薛瑞兆先生根據(jù)“平生況切同年義”一句,認為史肅與王晦為同年進士及第,故史肅也應(yīng)為明昌二年進士*薛瑞兆:《金代科舉》,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4年版,第152頁。。而沈仁國先生有不同意見,他認為:“王晦稱史肅為‘同年’有兩種可能,一、是王晦的同榜進士。二、他們曾是一同與試時的舉人。明景泰間所編《寰宇通志》記史肅為大定二十二年進士。似應(yīng)從后者?!?沈仁國:《金明昌進士輯補》,《慶賀邱樹森教授七十華誕史學(xué)論文集》,香港:華夏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7年版,第101頁。

    覆按《寰宇通志》,其卷93《西安府下》“科甲”條曰“楊庭秀,華州人;蕭貢,咸陽人;史肅,京兆人,俱金大定二十二年進士”*陳循等編:《寰宇通志》卷93,《玄覽堂叢書續(xù)集》本,第72冊。,指出楊庭秀、蕭貢、史肅俱為金大定二十二年(1182)進士。在此,沈仁國先生提供了《寰宇通志》所載的一條新材料,值得肯定。但他認定這條新材料所記內(nèi)容是準確的,而對“同年”一詞作出了新解釋。通過考察金代科舉制度,沈先生的說法似有不周延之處。首先,不是“王晦稱史肅為‘同年’”,而是史肅稱王晦為同年,這一點,詩句說得明明白白。其次,說史肅“是王晦的同榜進士”,這一說法不妥當(dāng)。據(jù)《金史》卷51《選舉一》記載,金章宗承安四年(1199)以前,詞賦、經(jīng)義分榜錄取,各有狀元,即每舉有兩名狀元*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137-1138頁,第1131頁,第2433-2434頁,第233頁,第1314-1315頁。。又曰:“其試詞賦、經(jīng)義、策論中選者,謂之進士。律科、經(jīng)童中選者,曰舉人?!雹勖撁摰龋骸督鹗贰罚本褐腥A書局,1975年版,第1137-1138頁,第1131頁,第2433-2434頁,第233頁,第1314-1315頁。據(jù)前引所載王晦與史肅科舉情況之內(nèi)容,二人是否為同榜進士,未知。再次,在金代,進士與舉人有特定含義,與前代及后世不盡相同。說“他們曾是一同與試時的舉人”,欠妥,易引起誤會。

    體會沈先生之意,似是把“同年”理解為“他們曾是一同參加科舉考試時的舉子”。那么,這一說法有道理嗎?查《金史》及金人文集,凡使用“同年”一詞的,都不是指這個意思。如《金史》卷110《李獻甫傳》載,李獻甫死后,其文集《天倪集》為“同年華陰王元禮購得之,傳于世”,此處所說“同年”,是指二人同為興定五年進士及第④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137-1138頁,第1131頁,第2433-2434頁,第233頁,第1314-1315頁。;李俊民《題登科記后》一文中有詩句“試將小錄問同年,風(fēng)采依稀墮目前”,所說“同年”,是指詩人承安五年經(jīng)義榜的同榜進士*李俊民:《題登科記后》,閻鳳梧主編:《全遼金文》,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538-2541頁。;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卷41《寧晉縣令吳君遺愛碑》“予與之同年而昧其平生”,所說“同年”吳君,指的是與王若虛同榜的承安二年經(jīng)義進士吳微*王若虛撰,胡傳志、李定乾校注:《滹南遺老集校注》,沈陽:遼海出版社,2006年版,第498頁。;元好問《中州集》《遺山集》中所用多處“同年”(《中州集》卷7《王革小傳》說王革“正大中以六赴廷試,賜出身,調(diào)宜君簿……及第后呈同年云‘孤身去國五千里,一第遲人四十年’”*元好問編,蕭和陶點校:《中州集》,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版,第461-462頁。,尤為典型),等等,都是指同一年參加科舉考試及第后可授官的舉子之間的互稱*《金史》卷51《選舉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134頁)云:“凡諸進士舉人,由鄉(xiāng)至府,由府至省,及殿試,凡四試皆中選,則官之?!睋Q言之,舉子要逐級參加鄉(xiāng)、府、省試,都中選,最后參加殿試,及第后即可授官。。根據(jù)當(dāng)時人使用該詞的情況,我們判定“平生況切同年義”一句中的“同年”,也應(yīng)指同一年參加科舉考試及第后可授官的舉子之間的互稱。而前引記載王子明、史肅科舉情況的內(nèi)容,皆是指二人進士及第,然后授官的情形。所以,我們贊同薛先生的觀點,即史肅為明昌二年進士及第。由于《寰宇通志》所記史肅為大定二十二年進士,不知所據(jù),存疑。

    另外,《金史·章宗本紀》記載:“(明昌五年十月)壬子,尚書省奏,升提刑司所察廉官南皮縣令史肅以下十有二人……”⑨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137-1138頁,第1131頁,第2433-2434頁,第233頁,第1314-1315頁??芍?,明昌五年(1194)史肅時任南皮縣令。按金制,次赤縣又名劇縣,設(shè)縣令一人,官階為正七品;諸縣,設(shè)縣令一人,官階為從七品⑩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137-1138頁,第1131頁,第2433-2434頁,第233頁,第1314-1315頁。。在金代,南皮縣隸屬于河北東路滄州,是次赤縣還是諸縣,未知。無論南皮縣是諸縣還是次赤縣,如果史肅正大二十二年進士及第的話,那么他在釋褐十三年后依然還處于從(正)七品的縣令位置上,時間過長,似不符合官制。

    次看郝經(jīng)《金源十節(jié)士歌·王子明》*楊鐮主編:《全元詩》(第4冊),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272頁。:

    讀書便學(xué)張復(fù)之,手刃奸髠血寫詩。幾回投筆重咨嗟,章句小儒安足為。時危始作通州守,賊臣遽獻居庸口。千群鐵騎繞燕都,玉輦倉皇下殿走。孤城彈丸當(dāng)畿甸,飲血登陴日酣戰(zhàn)。進明逗遛南八回,拊髀張拳面迎箭。日暈忽破城無址,失守何顏見天子。朝服南向再拜畢,意色不動握節(jié)死。詔為立祠謚剛忠,稱道更有閑閑公。突兀義與巡遠同,千載凜凜烈士風(fēng)。

    該詩是《金源十節(jié)士歌》組詩中的第一首,如前引,郝經(jīng)創(chuàng)作這一組詩的目的在于表彰十節(jié)士的忠義品行。通篇來看,該詩以順敘的方式介紹王子明的事跡。全詩共二十句,可分為三個層次。前四句為第一層次,敘述王子明的任俠使氣與遠大志向。前兩句可以與《金史》本傳中“少負氣自憙,常慕張詠之為人,友妻與人有私,晦手刃殺之”*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652頁。的記載相印證。案,張復(fù)之即北宋太宗、真宗時期的名臣張詠,詠為其名,復(fù)之為其字。據(jù)《宋史》記載,張詠“少學(xué)擊劍,慷慨好大言,樂為奇節(jié)”,有一士人在外做官,被其仆夫挾制,并且想得到士人的女兒為妻,張詠了解情況后,揮劍斬殺了這位仆夫*脫脫等:《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9803頁。。王子明“手刃奸髠血寫詩”的經(jīng)歷正與張詠劍斬惡徒的經(jīng)歷相同。第三、四句使用了東漢班超“投筆從戎”的典故,強調(diào)王子明的志向不僅僅在于做一個章句小儒,還要在武功方面有所建樹,這也正是史肅《哀王旦》中所說的“將軍之起本儒臣,緯武經(jīng)文才過人”。

    接下來的十二句為第二層次,主要寫王子明孤城堅守,浴血殺敵,最后城破,被執(zhí)就死。通過對史肅《哀王旦》詩及相關(guān)史料的分析,我們知道,王子明守的是順州,而且也沒有任何史料記載他曾做過通州守,那么“時危始作通州守”一句該作何理解呢?《金史·王晦傳》記載王晦死后,“詔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仍命有司立碑,歲時致祭”。對于為王晦立碑之事,方志中也有幾處記載:

    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謚曰剛忠,仍立廟于澤州,歲時致祭。*李侃,胡謐纂修:《〔成化〕山西通志》卷9,《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174冊),濟南: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325頁。

    (《〔成化〕山西通志》)

    《金翰林侍讀學(xué)士王晦碑》:晦,高平人。貞祐初,殉節(jié)順州。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仍命有司立碑,歲時致祭。*覺羅石麟等監(jiān)修,儲大文等纂:《〔雍正〕山西通志》卷59,古跡,澤州府,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第544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第77頁下。

    (《〔雍正〕山西通志》)

    《金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王晦碑》,舊在高平縣。《金史》:貞祐中,順州受兵,晦被執(zhí)不降,死事聞。贈官,命有司立碑,歲時致祭。*曾國荃等修,王軒等纂:《〔光緒〕山西通志》卷98,《續(xù)修四庫全書》(第64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7頁。

    (《〔光緒〕山西通志》)

    《樞密副使王晦碑》,金貞祐年立,已佚。*李芳等修,楊得馨等纂:《順義縣志》卷15,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版。

    (《順義縣志》)

    通過以上材料可知,金朝廷曾在澤州府、高平縣、順義縣三地立有王晦碑。王慶生先生根據(jù)該詩中“詔為立祠謚剛忠,稱道更有閑閑公”兩句,推斷“此碑當(dāng)即趙秉文撰”*王慶生:《金代文學(xué)家年譜》,南京:鳳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272頁。,是有道理的。實際上,根據(jù)元好問《續(xù)夷堅志·王子明獲盜》最后一句“事見閑閑公所撰墓志”*元好問撰,常振國點校:《續(xù)夷堅志》,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2版,第78頁。的提示,趙秉文不僅撰寫了《樞密副使王晦碑》,還撰寫了《王晦墓志》。從郝經(jīng)、元好問的記述來看,這兩篇文章在當(dāng)時的文人中間流傳廣泛,影響較大,只可惜今已不存。從郝經(jīng)所言“詔為立祠謚剛忠,稱道更有閑閑公”來看,不能斷定郝經(jīng)一定讀過兩篇文字或其中的一篇,但至少可以肯定,郝經(jīng)對王子明的事跡是熟悉的*郝經(jīng)是澤州陵川人,王子明是澤州高平人,算是廣義上的老鄉(xiāng)。我國有重視地緣的悠久傳統(tǒng),這一點應(yīng)該注意到。這種老鄉(xiāng)關(guān)系,使得郝經(jīng)對鄉(xiāng)先賢王子明有一種親近感,關(guān)注其事跡自在情理之中。。對于熟悉王子明事跡的郝經(jīng),為何說王子明“時危始作通州守”呢?梁太濟先生對此有過分析:“無獨有偶。稍后郝經(jīng)作《金源十節(jié)士歌》十首,其第一首即《王子明》,……也將他曾經(jīng)聲援解圍的通州視作即是他堅守酣戰(zhàn)死節(jié)的所在,似乎也在有意避去這個‘順’字?!?梁太濟:《唐宋歷史文獻研究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398頁。對于這種觀點,我們不能認同。郝經(jīng)《王子明》一詩確實沒有涉及王子明死節(jié)之地順州,但不能依據(jù)“時危始作通州守”就斷定郝經(jīng)將通州視作順州。我們認為,“時危始作通州守”以下四句是寫實,是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進行敘述。

    先看第二句“賊臣遽獻居庸口”。關(guān)于這一事件,《元史》《蒙兀兒史記》《新元史》均有相關(guān)記載:

    (八年)秋七月,克宣德府,遂攻德興府。……帝進至懷來。及金行省完顏綱、元帥高琪戰(zhàn),敗之,追至北口。金兵保居庸?!醯び烎敳粌旱全I北口,遮別遂取居庸,與可忒、薄剎會。*宋濂等:《元史》,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6頁。

    (《元史·太祖本紀》)

    閏九月,汗用阿剌淺策,令客臺、蒲察二將頓兵居庸北口外,與金人相持。自率者別一軍西行潛取飛狐道,南入紫荊口。……遂拔易州?!邉e輕騎疾馳,背攻居庸南口,出不意破之,殺人如莽。同時契丹訛魯不兒等亦獻北口降。于是者別自南口鼓行而北,與客臺、薄察軍合,遂取居庸。汗命諸部簡五千騎,以客臺、哈臺二將領(lǐng)之,守中都往來通路,自引兵攻涿州。冬十月辛丑,使阿剌淺入中都諭降,辛亥,師及金術(shù)虎高琪戰(zhàn)于中都城北,一日再敗之,涿州下。*屠寄:《蒙兀兒史記》卷3,《元史二種(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46頁下至47頁上。

    (《蒙兀兒史記·成吉思汗紀》)

    八月哲別、古亦捏克等略地懷來……追至居庸關(guān)北口,又敗之。金人嚴兵守隘,熔鐵錮關(guān)門,布鐵蒺藜百馀里,大軍不能進。帝遣翁吉剌將哈臺布劄留攻北口,自率大軍繞出紫荊關(guān)。金人以奧屯襄守紫荊,比至,帝已逾隘,敗金兵于五回嶺。分遣者別、速不臺從間道襲居庸南口,克之。金將訛魯不兒等以北口降,遂取居庸。*柯劭忞:《新元史》卷3,《元史二種(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20頁。

    (《新元史·太祖紀》)

    三處史料都說到金將契丹人訛魯不兒等獻居庸關(guān)北口,投降蒙古。詩中的“賊臣”顯然是指訛魯不兒等投降者。關(guān)于蒙軍攻下居庸關(guān)的時間,三處史料均沒有明確指出。結(jié)合三段史料,尤其是屠寄《蒙兀兒史記》的記載,我們可作一個大致的推斷。蒙軍攻打居庸關(guān),始自貞祐元年(1213)閏九月;在攻打涿州之前,蒙軍已攻下居庸關(guān)。而當(dāng)代學(xué)者金寶麗在其博士學(xué)位論文《蒙古滅金史事研究》中,結(jié)合多種史料,對蒙軍攻打居庸關(guān)的過程進行了專門的考證,指出:“屠寄所云蒙古軍隊攻下易州、居庸關(guān)后,成吉思汗才親自率軍攻涿州一事亦有可疑之處,案涿州(今河北涿州市)在易州之東南,兩地毗鄰,故蒙古軍攻下易州后,即可在進軍居庸關(guān)南口途中攻打涿州,而不必攻下居庸關(guān)后再回軍攻涿州。所以蒙古軍應(yīng)在攻下易州后隨即將涿州攻下,然后派哲別在札巴兒的帶領(lǐng)下,領(lǐng)軍行小路,直指居庸關(guān)南口更為合理?!?金寶麗:《蒙古滅金史事研究》,中央民族大學(xué)2011年博士學(xué)位論文,第45頁。我們認為金寶麗的觀點是有說服力的。意即蒙軍西行過紫荊口后,先后攻下易州、涿州;之后,進軍居庸關(guān)南口,與此同時,訛魯不兒等獻居庸關(guān)北口降。很明顯,蒙軍攻下居庸關(guān)的時間是在攻下涿州之后。關(guān)于蒙軍攻下涿州的時間,史籍中,除了前引《蒙兀兒史記》所說“冬十月辛丑,使阿剌淺入中都諭降,辛亥,師及金術(shù)虎高琪戰(zhàn)于中都城北,一日再敗之,涿州下”外,還有《金史》所記“(貞祐元年冬十月)甲寅,張行信上封事,言正刑賞、擇將帥,及鄯陽、石古乃之冤。大元兵下涿州。設(shè)京城鎮(zhèn)撫彈壓官。置招賢所。癸亥,放宮女百三十人”*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3頁。。貞祐元年十月丁酉是朔日,辛亥是該月十五日,甲寅是十八日,癸亥是二十七日。元兵下涿州的兩處記載,在時間上是吻合的,其時間應(yīng)該是在十月十八日以后,二十七日之前。所以我們推斷“蒙軍進軍居庸關(guān)南口,與此同時,訛魯不兒等獻居庸關(guān)北口降”,發(fā)生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十月、十一月間。

    “千群鐵騎繞燕都,玉輦倉皇下殿走”兩句亦是實寫,有史料為證?!对贰ぬ姹炯o》云:“九年甲戌春三月,駐蹕中都北郊?!?宋濂等:《元史》,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7頁。即1214年3月,蒙古軍隊包圍了金中都。1214年4月,金朝廷即開始醞釀遷都一事,《金史·宣宗本紀》云:“(貞祐二年夏四月)乙卯,尚書省奏巡幸南京,詔從之?!薄?五月)乙亥,輟朝。上決意南遷,詔告國內(nèi)?!晌?,車駕發(fā)中都?!?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4頁。在蒙軍包圍中都的情形之下,金宣宗最終在1214年5月壬午從中都出發(fā),遷往南京。

    很顯然,“賊臣遽獻居庸口”以下三句是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展開敘述。假如將“時危始作通州守”中的“通州”理解為有意隱去的“順州”,由于王子明作順州守的時間是在1214年3月以后,那么這四句的敘事,在時間上就會出現(xiàn)混亂,讓人費解。我們認為,“時危始作通州守”亦是寫實,發(fā)生在“賊臣遽獻居庸口”之前。這句詩可以補正史之闕。明人李侃、胡謐纂修的《〔成化〕山西通志》中的相關(guān)記載,為我們提供了解讀該句的線索。內(nèi)容如下:

    王晦,高平人,少孤貧,好學(xué)不倦,帶經(jīng)而鋤。慨慷仗義,朋友有患難,必救之。治縣有異政,考課為天下第一,有文武才干。大安、崇慶間,以翰林侍講學(xué)士為將領(lǐng),護守都城,扼敵沖要。大駕南巡,守順州,與丞相完顏福興為表里捍敵。有奇功,人比之張巡、遠。城陷,南面再拜,不屈節(jié)如顏杲卿、袁履謙而死。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謚曰剛忠,仍立廟于澤州,歲時致祭。*李侃,胡謐纂修:《〔成化〕山西通志》卷9,《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174冊),濟南: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325頁。

    這段材料中,關(guān)于王子明“大安、崇慶間,以翰林侍講學(xué)士為將領(lǐng),護守都城,扼敵沖要”的記載,為《金史·王晦傳》所無。而正是這一記載,為我們理解“時危始作通州守”提供了有力證據(jù)。大安(1209—1211年)、崇慶(1212—1213年4月)是衛(wèi)紹王的兩個年號,翰林侍講學(xué)士的官階為從三品。按照《金史》對王晦為官的記載,他曾做過從五品的戶部郎中;貞祐(始自1213年9月)后,因功遷霍王傅,統(tǒng)兵守順州;后遷翰林侍讀學(xué)士(從三品),加勸農(nóng)使(正三品)?;究梢詳喽?,王子明在做過從五品的戶部郎中之后,于大安、崇慶年間,曾做過從三品的翰林侍講學(xué)士。雖然翰林侍講學(xué)士、翰林侍讀學(xué)士同為從三品,但侍講學(xué)士低于侍讀學(xué)士,且遷侍讀學(xué)士時,又加正三品的勸農(nóng)使,這完全符合官員的升遷之例。所以《〔成化〕山西通志》所載與《金史·王晦傳》所記王晦為官之經(jīng)歷是不沖突的,因而《〔成化〕山西通志》的記載是可信的。“護守都城,扼敵沖要”中的“扼”有攔阻、控制之意,“沖要”是指軍事或交通等方面的要地。大安、崇慶年間,王子明為了守護中都,攔阻敵人于某軍事要地。這一軍事要地是指哪里?結(jié)合《金史·王晦傳》的記載,再證之以郝經(jīng)的詩句“時危始作通州守”,我們推斷,此軍事要地就是中都東面的重要門戶通州。所以“時危始作通州守”一句是寫實,《金史·王晦傳》闕載。

    “孤城彈丸當(dāng)畿甸”以下八句寫王子明守順州事是極為明顯的。郝經(jīng)在詩作中沒有涉及“順州”,或者說他是有意隱去“順州”,其原因當(dāng)與前一首《哀王旦》同,此不贅?!肮鲁菑椡璁?dāng)畿甸”中的“孤城”就是指順州,“畿甸”泛指中都郊外的地區(qū)。順州是位于中都東北方的一座小城,且兩地間距離很近,說“孤城彈丸當(dāng)畿甸”是非常恰切的?!帮嬔勤鹑蘸☉?zhàn)”中的“飲血”有浴血奮戰(zhàn)之意,“陴”指城上的女墻,“酣戰(zhàn)”說明戰(zhàn)斗的激烈。這句化用了唐代名將張巡《守睢陽作》中的“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彭定求等編,中華書局編輯部點校:《全唐詩》(增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615頁。兩句,在具體寫出王子明的奮力殺敵及戰(zhàn)斗的激烈程度外,更加突出了王子明舍生忘死、精忠報國的品格。化用是成功的,精彩的?!斑M明逗遛南八回,拊髀張拳面迎箭”運用了唐代名將南霽云的典故,“進明”指賀蘭進明,南霽云因排行第八,人稱“南八”。在平叛安史亂軍的過程中,張巡、許遠守睢陽。南霽云作為張巡麾下的一員猛將,在糧盡兵疲的情況下,受張巡派遣,率三十騎突圍,向賀蘭進明求援。賀蘭進明持觀望態(tài)度,拒不發(fā)兵,同時,想留下南霽云為己所用。南霽云堅拒,抽刀斷一手指以表對張巡的忠心。之后,南霽云冒死殺回睢陽城中。最后,睢陽城被攻破,張巡、南霽云等被執(zhí),英勇就死。許遠被押往洛陽,至偃師,亦不屈而死。韓愈《張中丞傳后敘》,《舊唐書·張巡傳》《新唐書·張巡傳》《資治通鑒》均有相關(guān)記載。南霽云之事實際上是古典,實指的今典正是《金史·王晦傳》所載:“九月,順州受兵,晦有別部在滄、景,遣人突圍召之,眾皆踴躍思奮,而主者不肯發(fā)?!?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653頁。也是在危急情況之下(如《哀王旦》所說“可耐倉無一日糧”),王子明派人突圍出去求援,但所求軍隊主帥不肯發(fā)兵?!稗憎聫埲嬗币痪浔砻媸菍懩响V云,實際是寫受王子明派遣外出求援的死士?!稗憎隆币鉃橐允峙拇笸?,表示情緒之激動、氣憤。此句通過一連串的動作,極為傳神地寫出外出求援之死士的憤慨心情及大無畏精神,間接傳達了守城之戰(zhàn)的緊張、激烈。“日暈忽破城無址,失守何顏見天子。朝服南向再拜畢,意色不動握節(jié)死”四句寫順州城失守,王子明被執(zhí)就死,主要強調(diào)他對天子、朝廷的忠貞以及他的節(jié)操?!耙馍粍游展?jié)死”中的“節(jié)”本義為符節(jié),《周禮·地官·掌節(jié)》云:“掌守邦節(jié)而辨其用,以輔王命。守邦國者用玉節(jié),守都鄙者用角節(jié)。”*鄭玄注,賈公彥疏:《周禮注疏》,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本)》,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387頁。“握節(jié)”是指握守符節(jié),《左傳·文公八年》云:“司馬握節(jié)以死,故書以官?!倍蓬A(yù)注曰:“節(jié),國之符信也。握之以死,示不廢命。”*杜預(yù)注,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本)》,第524頁。王子明確實沒有辱沒君命(“不廢命”),他拼盡全力守城,在城破被執(zhí)后,握守符節(jié),英勇就義。

    最后四句為第三層次,寫王子明就義后,朝廷對他的嘉獎以及詩人郝經(jīng)對他的歌頌。“詔為立祠謚剛忠”可與《金史·王晦傳》所載“詔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仍命有司立碑,歲時致祭”相印證。賜其謚號“剛忠”,可補《金史》之闕。如前所述,趙秉文受朝廷之命撰寫了《樞密副使王晦碑》《王晦墓志》兩篇文章,稱揚了王子明的忠義之舉。最后兩句作為全詩的收束,郝經(jīng)給予王子明以極高的評價,說他的忠義品行同于唐代的名將張巡、許遠,將會影響深遠。郝經(jīng)的評價無疑是客觀的、恰當(dāng)?shù)摹?/p>

    史肅《哀王旦》與郝經(jīng)《王子明》都是寫實性詩歌。二者都通過寫實的方式呈現(xiàn)了圍繞王子明的一些歷史細節(jié),有一些為史書所闕載,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對讀兩首詩,完全可以對當(dāng)時蒙金戰(zhàn)爭的情況,以及金源節(jié)士的行實、心跡與其忠義之舉有清晰的把握。從詩歌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來看,兩首詩也都具有一定成就,表現(xiàn)出一些藝術(shù)上的特色。如兩首詩用字、用詞的準確、考究,《哀王旦》中的“襲”字、“練衣”一詞、“磔”字等,《王子明》中的“拊髀”“張拳”“握節(jié)”等詞,均是如此。《哀王旦》中比喻、夸張等藝術(shù)手法的運用,《王子明》中典故的嫻熟使用,也都十分精彩。

    關(guān)于王子明的生平事跡及其交游情況,尚有一些材料有所記載。元好問在《續(xù)夷堅志》中曾以《王子明獲盜》為題有過這樣的記述:

    副樞剛中王公晦,字子明,澤州人,初任長葛簿。一日,行水邊,忽見回風(fēng)逐馬行,或前或后,數(shù)里不去。子明疑其有異,緩轡從之,回風(fēng)入水復(fù)出者數(shù)四。子明召旁近居民,雜騶卒入水索之,得一尸,是近日被害者。檢視衣著,于所佩小革囊中得買布單目及木印一。子明嘿藏之,不以語人。既入縣,即召布行赍布來,官欲買之,積布盈庭,子明一一辨視,果有布是本印所記者。因甲乙推之,盜尋獲。一縣稱為神明。事見閑閑公所撰墓志。*元好問撰,常振國點校:《續(xù)夷堅志》,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78頁。

    王子明在長葛主簿任上,《金史·王晦傳》的記載比較簡略,僅有“中明昌二年進士,調(diào)長葛主簿,有能聲”*脫脫等:《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652頁。一句。因趙秉文所撰《樞密副使王晦碑》《王晦墓志》均已亡佚,《王子明獲盜》一文就具有了重要的史料價值。

    反映其交游情況的材料有:周昂《寄王子明》詩云:“病起身仍懶,眠多意尚迷。筆成今夕把,書似隔年題。久恨心期阻,難邀物理齊。燈花應(yīng)解事,岑寂向人低。”*閻鳳梧等主編:《全遼金詩》,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469頁,第1286頁。

    周昂病后給王子明寄詩一首,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從中可以看出二人關(guān)系的親密。二人應(yīng)該是交情非同一般的好友。

    趙秉文《從軍行送田琢器之》詩中的四句:“恨我不得學(xué)李英,愛君不減侯莘卿。子明又請當(dāng)一面,禁中頗牧皆書生。是時李英子賢、侯摯莘卿、王晦子明方出戰(zhàn)有功?!雹陂慀P梧等主編:《全遼金詩》,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469頁,第1286頁。

    從所引詩句及小注來看,王子明曾與李英、侯摯一起出戰(zhàn)蒙軍,并立功。

    另,據(jù)前引元好問《通奉大夫禮部尚書趙公神道碑》“順州守王晦薦于朝,詔授禮部員外郎兼大理寺直,仍進官兩階”之記載可知,由于王晦的推薦,這位趙公(即趙思文)曾被朝廷任命為禮部員外郎兼大理寺直。由此可以看出王晦與趙思文之間有交往。

    由上可知,王子明與趙秉文、周昂、李英、侯摯、趙思文等都有過交游。

    通過對上面兩首詩的詳細考釋,王子明的生平事跡及交游情況已顯豁,作總結(jié)如下,《金史》本傳已記載的,此處從略。王晦(1155-1214),字子明,澤州高平人。原名旦,字子明。為避金熙宗諱,于泰和元年(1201)七月以后,改名晦。明昌二年(1191)進士及第,與金代詩人史肅為同年。初任長葛主簿,曾以巧妙的方式偵破縣內(nèi)一殺人案件,該縣的老百姓都稱他為神明。王子明在做過從五品的戶部郎中之后,于大安、崇慶年間,曾做過從三品的翰林侍講學(xué)士。并以翰林侍講學(xué)士為將領(lǐng),做通州守。貞祐二年(1214)三月,率所統(tǒng)軍隊衛(wèi)送通州粟入中都。1214年3月以后,受命守順州。1214年6月,蒙古軍在圍攻中都的過程中,夜襲通州。王晦率所部馳援通州,攻擊牛欄山的蒙軍,雙方的戰(zhàn)斗異常激烈。王晦指揮有力,戰(zhàn)績卓著,解了通州之圍。因功遷翰林侍讀學(xué)士,加勸農(nóng)使。1214年9月,順州被圍。王晦帶領(lǐng)眾將士孤城堅守,在糧盡兵疲的情形下,派人突圍出去求援,無果。10月,順州城被攻破,王晦被執(zhí),拒不投降,握守符節(jié),英勇就義,時年六十歲。朝廷賜其謚號“剛忠”,并在澤州府、高平縣、順義縣三地立有《金贈榮祿大夫、樞密副使王晦碑》,這些碑均已不存?!督鹳洏s祿大夫、樞密副使王晦碑》是當(dāng)時的文壇領(lǐng)袖趙秉文受朝廷之命撰寫,同時,趙秉文還寫有《王晦墓志》??上н@兩篇文章均已亡佚。王晦與史肅、趙秉文、周昂、李英、侯摯、趙思文等都有交往。

    猜你喜歡
    王旦金史通州
    寬厚
    雪落通州
    英文摘要
    普羅之城——通州新潞運河創(chuàng)意區(qū)
    通州僑商:海外創(chuàng)奇跡 國內(nèi)獻愛心
    華人時刊(2020年19期)2021-01-14 01:17:12
    21世紀以來的《金史》研究綜述
    王旦之清
    王旦之清
    《金史·結(jié)什角傳》箋證
    西藏研究(2017年2期)2017-06-05 11:31:22
    通州商住限購,蝴蝶效應(yīng)已經(jīng)顯現(xiàn)
    自贡市| 庄河市| 沙河市| 桓台县| 峡江县| 安康市| 织金县| 河津市| 涟源市| 海口市| 澜沧| 旬阳县| 文山县| 临漳县| 南京市| 庐江县| 凤凰县| 大荔县| 江都市| 晋江市| 泗水县| 潮安县| 湖州市| 龙泉市| 潜山县| 中宁县| 红桥区| 康马县| 新河县| 剑河县| 涟源市| 石河子市| 前郭尔| 内江市| 湖南省| 金坛市| 临潭县| 苍溪县| 南木林县| 全州县| 安泽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