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窗口的目光

賈志強

父母年事都高了。尤其是母親，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糖尿病、高血壓、腦梗、白內(nèi)障、骨質(zhì)增生，一大堆的毛病把她折騰得身心疲憊。

幾年前開始，母親就不再獨自下樓，每次下樓遛彎兒，都是姐姐們攙扶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不了多少的路，卻耗了不少時間，還要花費好大功夫，才能再慢慢地挪回家去。

每次回家，除了噓寒問暖，母親便是無休止地說自己的?。骸叭死弦膊慌?，不要有病。每天這病病歪歪，還不如死了的好?！蔽覀冃置脦讉€便連哄帶騙，讓老人穩(wěn)定一下情緒。我想，一是我們都不在母親身邊，回去的時候，母親總算找著個傾訴的對象，二是因為自己的病拖累父親、拖累我們而心存歉疚。

我們每每從家中離開，母親總是一再挽留。到實在不得不走的時候，總是父親親自送到樓下，而母親則慢慢地挪到臨街的窗口，揮動那不太靈便的手，用那不再清晰的眼睛目送我們離開。

我不是一個細心的人，總是有一大堆的俗事纏身，離開的時候，更是匆忙又匆忙，急切地趕赴那些自認為特別重要的約會，并不知道窗口還有母親的身影。直到有一次，不經(jīng)意地回頭，在窗口看見母親滿頭的華發(fā)和牽扯的笑容，我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心底最脆弱的神經(jīng)被重重地 撥動。

即使如此，在后來好長一段時間，我依然不愿回頭。我知道母親在窗口，但我實在不愿意承認母親老去的事實。我假裝瀟灑，假裝身后了無牽掛，不向上探望，不敢去迎送母親的目光，盡管那幅窗口的畫面已在我心頭定格，定格成今生永遠的眷顧。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開始開解自己，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規(guī)律，這是誰都無法逃脫的事情，我都已過不惑，母親怎能永遠年輕？病又怎樣？醫(yī)學越來越發(fā)達，總有那些專業(yè)的人士來攻克這些難題?！皹溆o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劇。

于是，在后來的日子里，從家里離開，我都會向守候在窗口的母親揮一揮手，露一個微笑，來回應(yīng)那印在窗口的目光，來回應(yīng)母親的拳拳之情。母親也許根本看不清我的手勢和笑容，但我知道，她一定能感覺得到我的存在，一定能感覺得到我的關(guān)心與不舍。盡管母親看到的只是模糊的身影，但在她的心底，一定還有一個最最清晰的畫面永遠不會模糊。

那印在窗口的目光，就是印在心頭的牽掛，就是印在生命里無盡的愛。

（中國工商銀行陽泉分行；04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