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禮

作者／陸其國

1900年，時年28歲已為人夫、為人父的梁啟超，與在異國長大的華商女兒何蕙珍在檀香山一見鐘情。其時正被清政府懸賞通緝的梁啟超，為奔走政事及籌款事，擬從逃亡地日本橫濱乘船赴美。不意船抵檀香山，因時疫流行，各港口禁止船只出入，梁啟超被迫滯留檀香山數(shù)月。梁名聲在外，何蕙珍之父是當(dāng)?shù)孛?，遂設(shè)家宴迎接梁啟超。席間擔(dān)任梁的翻譯的就是年方二十的何蕙珍。梁啟超后來寫道，“余初見蕙珍，見其粗頭亂服如村姑，心忽略之；及其入座傳語，乃大驚，其目光炯炯，絕一好女子也?！毕K臨散，蕙珍落落大方與梁握手道別，并表白道：“我萬分敬愛梁先生，雖然，可惜僅敬愛而已，今生或不能相遇，愿期諸來生，但得先生賜以小像，即遂心愿?！?/p>

對這大膽的示意，梁當(dāng)時只有“唯唯而已，不知所對”。而發(fā)生在宴席上的另一件事，更令梁對蕙珍刮目相看。原來梁初到檀香山時，當(dāng)?shù)赜形魑膱蠹垼恼_蔑、誹謗梁。梁因不通西文，無法回?fù)?。不料不日獲悉，有人在西文報紙上撰文予以辯駁，梁既驚且喜。因作者沒有留名，大家都不知作者。誰知就在宴席間，蕙珍向梁出示了那些發(fā)表在當(dāng)?shù)匚魑膱蠹埳咸嫠q駁的文章手稿。梁大為驚訝，別后梁想著蕙珍，不由真情流露：“余益感服之。雖近年以來，風(fēng)云氣多，兒女情少，然見其事、聞其言，覺得心中時時刻刻有此人，不知何故也。”此時梁已對蕙珍心生情愫。不一日，梁即把自己的一張小照送予蕙珍。蕙珍也回贈梁兩把折扇。

一日，檀香山有外國人宴請梁，翻譯仍是蕙珍。席間蕙珍告訴梁，她打算去美洲讀大學(xué)，日后“學(xué)成歸國辦事。先生他日維新成功后，莫忘我，但有創(chuàng)辦女學(xué)堂之事，以一電召我，我必來。我之心惟有先生”。聽罷此話，梁承認(rèn)，“余歸寓后，愈益思念蕙珍，由敬重之心，生出愛戀之念來，幾于不能自持。明知待人家閨秀，不應(yīng)起如是念頭，然不能制也”。

關(guān)于梁啟超此番只是在思想并沒有在行動上出軌的事，是他主動寫信向在國內(nèi)的妻子李蕙仙“坦白交代”的。似乎意識到自己不應(yīng)和蕙珍的感情有進(jìn)一步發(fā)展，梁后來確實(shí)知行合一，及時止住此次思想“出軌”。之后梁又致信妻子，說此事無論如何不可讓他父親知道，否則“卿（蕙仙）必累我挨罵矣；即不挨罵，亦累老人生氣”。又表示，“請以后勿再提及可也”。最后梁以一句“其于蕙珍，亦發(fā)乎情，止乎禮義而已”作結(jié)。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尤其男女感情之事，常見的多為“發(fā)乎情”，而能理性地做到“止乎禮義”者則不多。就此而言，梁啟超對此事的最后處理，抑或可“為人師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