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平
我是只牧羊犬,我的祖先是人類的好幫手, 為人類看護牛羊。我的家在優(yōu)雅的城市小區(qū),我身材健碩,褐發(fā)短密,機敏聰慧,主人視我如兒子。
日子在主人的寵愛中舒心地度過。但這幾天, 主人愁眉苦臉,像條困在籠子里的狗。
這天早上,陽光燦爛,風兒輕輕,鳥兒在枝頭賣弄嗓子,是出門遛趟的好天氣。女主人給我端來豐盛的狗糧,我紳士般從容就餐。男主人牽住我的項圈,他的眼神無奈哀傷, 我覺察到不祥。黑色的袋子罩住了我的頭,我陷入到黑暗中。我哀叫,主人輕輕拍我的頭,我乖順了。
我被主人拖上車。“唰”,車在公路上高速行駛, “ 咣當”,車在山路上顛簸。我窩在車后座上,腦子中閃過一幕幕恐怖的場景,屠宰我?活埋我?火燒我……
車終于停下來。我被拽下車,扯去頭套,亮晃晃的陽光刺得我無法睜眼。我聽到汽車的轟鳴,抬頭望去,主人的車子在滾滾的灰塵中遠去了。
我環(huán)顧四周,高聳的大山,蒼郁的松林,茂密的草叢,潔白的羊群。我倒在草叢中, “ 嗚嗚”號哭,主人呀,我做錯了什么,你為啥要丟棄我……
我哭了很久,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抬起頭,幾只臟兮兮的狗圍攏我。他們神色疲憊,邋遢得不成狗樣。他們和我一樣,是流浪狗。
我們相顧涕淚。日已過午,肚子“咕咕”叫。狗以食為天,我們去找食物,大山里,哪有狗食。長一身黑毛的“黑皮”出主意,去村子里碰碰運氣。
我們沿水渠溜進村子。村子空曠,南墻根下趷蹴著幾個老漢,他們高聲爭吵。在垃圾堆里,黑皮找到一根肉骨頭,黃毛找到幾塊饅頭,他們興奮地“嗷嗷”叫。突然,沖出四、五個揮舞木棍的男孩, 大喊: “ 沖呀, 打野狗……”黑皮急叫:“快逃!”我們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嗖、嗖”,石塊如雨點緊追我們。
黑皮破了頭,黃毛傷了腰,我瘸了腿……
夜幕降臨,群山成黑魆魆的鬼怪,山間的風刺剮狗們。黑皮帶我們到半山腰的山洞,爬在硌著身子的濕地上,我們頭尾相接圈成一團,相互用體溫取暖。
食物匱乏,是懸在我們頭頂的利劍,為了垃圾堆里的吃食,我們冒著“槍林彈雨”,赴湯蹈火。但這樣,還是不能裹腹,我們餓得眼冒綠光。
隊伍不斷壯大,山洞成“聚狗廳”,被人類丟棄的狗源源不斷加入進來。如血的冬陽下,我和黑皮蹲在高高的崖頭,愁悵地望著冰清玉潔的世界,斷糧好幾天了,怎么辦?
我看到山腳下,升起縷縷炊煙的帳房, “ 咩咩” 叫著的羊群,我的心動了。黑皮大睜眼,叫道: “ 你瘋了嗎, 怎么能那樣, 我們是人類忠誠的朋友呀!”我一爪箝住黑皮的脖子:“狗急要跳墻,不打破藩蘺,就沒有活路……”我的心仿佛被鈍刀刺戳, 背叛祖訓, 我還是狗嗎?
夜黑沉如鐵鍋,星星在鍋底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眨著眼睛,我率領群狗,悄悄撲向羊圈,從帳房中傳來牧人“呼嚕”的鼾聲。
我們摸進羊圈, 羊兒不驚慌,“咩咩”親切地跟狗們打招呼。狗們猶豫了。箭在弦上,我撲上去,咬住羊兒的脖子。群狗醒過神來, 撲向羊兒。鮮血迸濺,三只羊兒倒下,我們抬起羊兒越墻而出。
三只肥羊, 讓群狗大快朵頤,補充了我們虛弱的狗體。
有第一次, 就等于有一萬次,我們嗜血上癮,殺戮成性。乘月黑風高夜,我率領群狗,一次次襲擊牧人的羊群。我們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盤踞山中,儼然是水泊梁山的綠林好狗。
牧人要滅了我們,他們想盡詭計, 施盡陰謀, 都被我們識破。牧人仰天長嘆: “ 老天爺呀,這世道怎么了,狗像土匪,比狼還厲害呢!”
陽光朗朗,我臥在“聚狗廳”前,眼神兇狠,望著草甸上的牛羊,想起我的祖先——牧羊犬。我抬起頭,“嗥——”,發(fā)出和狼一樣的叫聲,震響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