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遠山淡影》是石黑一雄首部長篇小說,自這部小說起石黑一雄樹立起自己獨特的敘事風格?!哆h山淡影》的敘事視角較為獨特,正如石黑一雄所說“借用別人的故事來講自己的故事”,書中充滿了回憶、不確定的敘事,而且夾雜著符號敘事的書寫,體現出建構在“記憶”身份基礎上的虛幻深淵。本文即以此為出發(fā)點,對石黑一雄《遠山淡影》的敘述視角進行探究。
【關鍵詞】石黑一雄;《遠山淡影》;敘述視角
【作者簡介】宋波,三門峽職業(yè)技術學院。
一、引言
石黑一雄作為日裔的英國作家,與奈保爾、拉什迪并列“英國文壇移民三雄”。繼1989年石黑一雄獲得英國文學最高獎布克獎后,又于201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遠山淡影》是石黑一雄首部長篇小說,自這部小說起石黑一雄樹立起自己獨特的敘事風格。《遠山淡影》以第一人稱悅子為敘事線索,整個小說在三個悅子的回憶中跳躍蹦躚,展現了過去與現在、回憶與現實、日本與英國的多重聲音?!哆h山淡影》雖“沒有固定的主題、沒有清晰的脈絡、沒有確定的結局”,但其主線較為明確:一條線索是居住在英國的悅子,其大女兒景子自殺,小女兒妮基回來探望悅子;而景子與妮基屬于同母異父的姐妹,景子被迫隨著悅子從日本來到英國,但過得很抑郁,與家庭其它成員關系也不好。另一條線索則是悅子對于日本的記憶,描述的是日本二戰(zhàn)后母親佐知子不顧女兒萬里子的心理感受把女兒萬里子帶到美國的故事。直到小說結尾二條線索合并讀者才知道佐知子即悅子,萬里子即景子。
《遠山淡影》的敘事視角較為獨特,正如石黑一雄所說“借用別人的故事來講自己的故事”,書中充滿了回憶、不確定的敘事,而且夾雜著符號敘事的書寫,體現出建構在“記憶”身份基礎上的虛幻深淵?!哆h山淡影》中悅子母女作為移民家庭,她們把日本記憶作為過去思維、想象的混雜物,但“從來沒有而且以后也不會融入過去的文化意識形態(tài),因為她們無法避免的屬于彼此糾結的多重文化和歷史的附屬品,并且同時屬于多重而并非某一確定的家園”。正是這種創(chuàng)傷記憶下的身份不可靠敘事,讓《遠山淡影》問世后便受到學者們的關注。如一些學者從麥克·佩特里回憶和身份敘事入手,表示“記憶和身份的關聯(lián)依靠修辭性的自我欺瞞來實現”;凱瑟琳·沃爾則表示《遠山淡影》從敘事模式上對傳統(tǒng)的不可靠敘事發(fā)起了挑戰(zhàn);也有一些學者從費倫的記憶和現實雙重敘事路徑入手,認為《遠山淡影》是一種動態(tài)的敘事過程,等等。而本文基于以上研究成果,從費倫動態(tài)敘事理論、韋恩·布斯不可靠敘事理論以及符號學敘事三個角度闡釋石黑一雄《遠山淡影》的多重敘述視角,闡釋三者融合下對《遠山淡影》敘述的錯綜影響,以方便讀者對小說真相的理解和透析。
二、當下與回憶的雙重敘事
費倫動態(tài)敘事理論認為,“敘事并不僅是連續(xù)事件相加”。在故事層面,事件有無限的可能和順序;在話語層面,則可用多種敘事形式?!哆h山淡影》中悅子雖然是第一人稱敘事,但悅子既是敘事焦點、也是人物焦點。通過悅子的敘事,可以透視悅子對景子的影響、生活在日本的佐知子與女兒萬里子的生活與心路歷程。從這點來看,《遠山淡影》敘事的聚焦點并不只是對世界故事的敘述,也反映出敘事者對世界觀察的角度,兩種敘事相互作用共同影響著讀者對發(fā)生于小說世界中故事的感受和觀察視角。
當下與回憶的雙重敘事不僅表現出《遠山淡影》表面近乎平淡的敘事下異常“巨大的騷亂”,而且雙重敘事的不斷交疊和競爭也使小說逐漸醞釀出巨大的能量,并使小說敘事成本的內隱效果逐漸顯現。小說中,石黑一雄的人物敘述者們常常分裂為“外故事敘述者”和“同故事敘述者”,但這種分裂實際表現了人物的心路歷程,是以另一種身份直面創(chuàng)傷、直面過去。比如文中悅子作為第一人稱和幸子合并,告訴讀者她、幸子和馬里子母女去早稻山遠足,而在遠足快結束時悅子才說明自己為什么對二十多年前的這次記憶一直銘記于心,是因為女兒景子在遠足那天過得非常開心,“我們坐了纜車”。可以看到,兩種敘事的版本并不一樣,但正是這種雙重敘事,讓悅子不再僅是故事的敘述者而發(fā)聲,而是以人物的身份在敘述事件之外獨立,從而使悅子這一人物的創(chuàng)傷徹底暴露,也反映了悅子對以往人生不堪的虛榮與愧疚。
綜上所述,石黑一雄在《遠山淡影》中使用當下與回憶的雙重敘事,這種敘事既可以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也是石黑一雄為敘述者本人設計的、既可以為自己辯護又能為讀者設謎的、存在于真實與撒謊之間的藝術。敘事者通過雙重敘事既揭露了往昔的回憶,又在搪塞中表達出辯護與愧疚,而真相也正從這種“漂浮的文字”中被獲取。
三、不可靠敘事
韋恩·布斯在《小說修辭學》中認為“可靠的敘述者在講述時與作品(作者隱藏)的思想秩序相符合,而不可靠敘述恰恰反之”。簡而言之,當小說中敘述者并非是全知全能的作者時,敘述者作為人物推動故事時與作者產生差異,而對于讀者來說這時的敘述者就是不可靠的,敘述者因為種種原因規(guī)避了真相,而真相恰恰是讀者想要了解和把握的。不可靠敘述正是通過錯誤的報告、錯誤的解讀和評價引發(fā)讀者對作品深層“不一致”的思考,并揭示這種“不一致”下作品隱藏的深層意蘊,從而使讀者更客觀真實地把握作品的內涵。
石黑一雄在《遠山淡影》中用人物的不可靠敘事來表現作品敘事層面的深刻內涵,尤其是主人公悅子的敘事與真相充滿了分歧和爭議,而石黑一雄在作品中也借悅子之口承認“記憶是多么地不可靠”,“記憶常常被環(huán)境扭曲”,正是悅子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碎片揭露了悅子內心的愧疚與虛榮——悅子沒有辦法直面已經做出的錯誤判斷,固執(zhí)己見的把長女景子從日本帶到英國導致長女長大后自盡。悅子悔恨而內疚,喋喋不休地重復自己多年以前在日本認識的一對母女,對自身和景子身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不正確解讀和評判,又以次女所說的“你是最不應該為此受責的”為借口為自己開脫,導致讀者站在次女的視角錯誤判斷母親的倫理認知。直到小說最后悅子才說出了愧疚的真相:“一開始我知道(景子)來這里不會開心,我還是執(zhí)意帶她來。”
由此可知,在《遠山淡影》中石黑一雄借用不可靠的敘述來關注生命個體的真實感受。通過不可靠敘事的建構,讀者最開始很容易陷入與敘述者一樣的立場,這與作者的主旨相悖,然后通過揭露真相,讓讀者通過敘述者不可靠敘事構建的欺瞞中瞬時清醒,從而更具體清晰地體現出作者賦予小說的思想主旨。
四、符號化敘事
趙毅衡認為,“符號化敘事即使用符號作為手段對一串事情進行再現,而且在排列這些事情時又具備‘可追蹤性,而符號有所指的過程即是敘述”。就小說的創(chuàng)造來看,讀者閱讀小說的過程即解析敘述者發(fā)出一連串符號的過程。隨著解析的加深,讀者越來越靠攏作者的隱藏意圖。石黑一雄的《遠山淡影》中敘事是雜亂無章、充滿不確定性,但是石黑一雄巧妙地利用符號進行敘事,可以幫助讀者越過閱讀的重重阻礙,從而更直接確定地尋找到作者所隱藏的敘事真相。
一方面,《遠山淡影》中通過一系列符號來表現悅子母女性格中的悲劇感。如萬里子喜歡“小貓”,想把小貓送給悅子為其尋求一個家,這象征著萬里子對家、對歸屬感的渴望,但最終小貓沒有人收養(yǎng),正象征著萬里子最終無所依傍只能結束自己生命;又如“悅子手中的繩子”正象征著死亡,也隱喻景子最終以此結束生命。另一方面,《遠山淡影》利用符號交流展現了時代和社會環(huán)境對悲劇的影響性,如緒方先生不恥于日本年輕人對傳統(tǒng)價值觀蔑視,二郎則瞧不上老輩人的固執(zhí)守舊,而這些符號化敘事也彰顯出日本二戰(zhàn)后多元意識形態(tài)共存的社會環(huán)境,而悅子出身富貴人家,接觸西方文化較多,在特殊背景下勢必傾向于移民歐美國家。
可以看到,《遠山淡影》中通過符號化的敘事學,尤其是分化的敘述主體給出的符號信息,可以更好幫助讀者理解小說中的雙重敘事和不可靠敘事,從而使讀者更準確地把握小說的精粹。
五、結語
石黑一雄《遠山淡影》在敘事上頗具個人風格。其采用雙重敘事,既體現了其為人物敘述者設計的“迷惑表象”,又由此引發(fā)了讀者對真相和謊言的探索和判斷。而在這其中,小說敘述者不可靠的敘事以及符號化敘事又使讀者在搪塞中充滿了解讀,在暗示中捕捉真相。敘述者每一次話語的轉換、交鋒又會讓讀者聽到不同的聲音,并由此窺探和判斷。顯而易見,石黑一雄正是用這種特殊的敘事風格打破了傳統(tǒng)小說的線性敘事和話題的邏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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