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棟梁
摘 要: 在美國20世紀60年代的反戰(zhàn)、民權運動期間,搖滾樂作為青年亞文化群體的有力武器對主流文化造成巨大的沖擊,這一文化現(xiàn)象引起學者的普遍重視。相較于其他音樂形式,搖滾樂與社會運動的關聯(lián)更加密切,但國內學術界對搖滾樂的研究集中于音樂內容的反叛性,在其社會影響力方面相關研究薄弱。通過聯(lián)系美國60年代反戰(zhàn)運動,梳理搖滾樂在此期間的發(fā)展脈絡,以社會運動的角度分析搖滾樂的政治功用,從而得出結論:搖滾樂隨著時代發(fā)展其主題發(fā)生相應的變化,并給社會思潮帶來巨大影響,在推進公共表達、民主決策、社會公益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關鍵詞: 搖滾樂 社會運動 鮑勃·迪倫 和平 嬉皮士運動
引言
自20世紀60年代起,搖滾樂開始介入反戰(zhàn)、民權等重大社會議題,青年亞文化群體作為社會運動的主流在推動世界和平進程中形成了不可忽視的力量,不僅加速越南戰(zhàn)爭的結束、促使美國國內平權目標得以部分實現(xiàn),在環(huán)保、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等公益事業(yè)也做出貢獻。以鮑勃·迪倫(Bob Dylan)為代表的青年搖滾歌手將搖滾樂的題材嚴肅化,緊扣時代主題,發(fā)出強有力的反戰(zhàn)呼聲并傳達出樸素的和平理念,豐富了青年文化實踐的現(xiàn)實意義;同時期的“嬉皮士”運動改變了美國政治與社會景象,對美國社會的未來走向產生了影響。通過結合當時美國國內反戰(zhàn)、民權運動背景,重點研究分析搖滾樂與西方社會運動之間的關系,理清從20世紀60年代搖滾樂通過大型集會參與反戰(zhàn)運動到“嬉皮士”運動的發(fā)展脈絡,并為搖滾樂今后如何保持良好的音樂素質、樹立高尚的行為規(guī)范、進行有效的社會實踐提供借鑒意義。
一、搖滾樂的政治操練
二戰(zhàn)后,美國受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推動生產力得以大幅提升,物質條件富足,人民消費能力增強,中產階級壯大;在大機器時代背景下,隨著市場經濟的蓬勃發(fā)展和高消費社會的興起,底層人民因無法實現(xiàn)自我價值產生失落感,傳統(tǒng)的基督教倫理道德和現(xiàn)代社會結構之間的巨大反差使年輕人感到困惑和迷茫,在文學藝術領域產生了以尋求生理刺激和精神自由為目標的“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對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發(fā)起挑戰(zhàn)。這一時期美國社會各階層發(fā)展的不平衡狀況不斷加深,青年亞文化力量不斷積聚,為60年代的社會動蕩埋下了隱患,也催生了搖滾樂的誕生。
美國作為多種族的移民國家,為搖滾樂提供了適宜的生長環(huán)境,在廣泛吸收了包括福音(Gospel)、藍調(Blues)、鄉(xiāng)村(Country)、靈歌(Soul)在內的各種音樂風格后,于50年代形成了新的音樂形式——搖滾樂(Rock and Roll),以其強烈的節(jié)奏、高昂的情緒、夸張的表演方式、充滿性暗示的歌詞及對傳統(tǒng)社會準則的反叛精神迎合了當時白人青年的審美需求,并在服飾、影視、文學、設計等方面產生重大的影響。由于常常與吸毒、性解放、青春期叛逆等社會現(xiàn)象聯(lián)系在一起,搖滾樂在誕生初期就受到來自政府、媒體、家長等多方面的抵制,美國政府一度銷毀與搖滾樂有關的書籍與唱片并限制政治集會,但隨著唱片工業(yè)的商業(yè)化和愈演愈烈的社會運動,搖滾樂開始走向流行,向主流文化發(fā)起了全面攻擊。作為重要的文化反叛武器,搖滾樂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具有怎樣的顛覆性意義呢?
美國搖滾歌手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曾對搖滾樂做過精辟的論斷:“搖滾是一種屬于人民的、擁有原始能量的藝術形式,并具有融合詩歌、政治和心靈革命的可能性。”有學者清晰地認識到“搖滾樂在聽眾中激起的高漲熱情,以及在演奏風格和演唱內容上的反叛特性,使反正統(tǒng)文化者看到了搖滾樂的巨大潛力,一種改變生活方式、改變價值觀念、開創(chuàng)新的感受方式和創(chuàng)立新的認知途徑的潛力,如果運用得當,可以成為沖擊正統(tǒng)文化的有力武器”。
二、鮑勃·迪倫的民謠搖滾與60年代反戰(zhàn)運動
進入60年代,美國大規(guī)模的生產和消費嚴重破壞人與自然的關系,美蘇的軍備競賽引發(fā)民眾恐慌,越南戰(zhàn)爭造成的民眾傷亡和生態(tài)破壞喚醒了美國人民的危機意識;由于戰(zhàn)后的經濟繁榮而壯大的中產階級年輕人對50年代傳統(tǒng)的社會規(guī)范和父輩意志產生排斥心理,開始關注社會局勢,并積極參與校園民主、婦女解放、反戰(zhàn)、民權、環(huán)保等多種形式的社會運動,反正統(tǒng)文化運動(Counter Culture Movement)由此開始,在此期間的青年代言人正是民謠歌手鮑勃·迪倫。
1963年5月,鮑勃·迪倫發(fā)行了專輯《放任自流的鮑勃·迪倫》(The Freewheelin Bob Dylan),既包含了“垮掉的一代”的詩人狂想,又不乏前輩伍迪·格斯里關心百姓疾苦、勇于面對現(xiàn)實的態(tài)度,這為民謠音樂帶來了新的聲音,一時間震動樂壇,評論家將他視為美國民謠在新時代的傳承者。其中單曲《隨風飄蕩》(Blowin in the Wind)成為整個60年代反戰(zhàn)、民權運動的贊歌。在當年8月的華盛頓民權大游行中,民權斗士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在林肯紀念堂前發(fā)表演講《我有一個夢想》(I Have a Dream),鮑勃·迪倫與數(shù)位歌手合唱《隨風飄蕩》,將民權運動推向高潮。受到此次運動的影響,約翰遜總統(tǒng)簽署民權法案(Civil Rights Act of 1964),取消種族隔離制度,標志著民權運動的初步勝利。
1965年3月,鮑勃·迪倫發(fā)行專輯《全都帶回家》(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革命性地將電吉他引入民謠,標志著民謠搖滾(Folk Rock)的誕生;同年8月,鮑勃·迪倫發(fā)行了自己第一張真正意義上的搖滾專輯《重訪61號公路》(Highway 61 Revisited),其中的單曲《像一塊滾石》(Like a Rolling Stone)轟動樂壇,從此進入搖滾時代。
縱觀鮑勃·迪倫在60年代的藝術生涯,可見是用民謠搖滾的形式表達以政治抗議和青年內心訴求為基調的民歌內容,他的歌詞雖然呈現(xiàn)出晦澀的私人化傾向,但總體上反映出60年代青年人激進的政治立場和價值理念,因其真誠的實踐精神賦予了搖滾樂崇高的內涵,他為青年政治權利積極發(fā)聲也被視為美國社會的良心。但是將鮑勃·迪倫簡單地定義為抗議歌手是不恰當?shù)?,他在音樂美學和藝術理念上有突破性的成就,擴充了搖滾樂的內涵。雖然他在60年代后期退出了社會運動,但鮑勃·迪倫引發(fā)的民謠搖滾熱潮標志著搖滾樂和社會運動的關聯(lián)日益緊密,預示著“嬉皮士”文化的興起。
三、迷幻搖滾與“嬉皮士”運動
在60年代反戰(zhàn)運動期間,受波西米亞藝術和左翼思想的影響,美國社會催生出“嬉皮士”(Hippies)這一年輕群體,成為搖滾樂的主流傳播者與受眾?!版移な俊敝鲝埾毟徊罹?,希冀建立自由、平等、和平的世界,推崇浪漫主義,鼓吹情感自由釋放,追求感官刺激與精神自由,并從東方宗教中獲取神秘體驗。以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等“垮掉的一代”文學家為思想先鋒,“嬉皮士”借用大音量且具有迷幻色彩的音樂和致幻藥物的感官刺激以達到心靈解放。對于這一文化現(xiàn)象,學者理查德·弗拉克斯(Richard Flacks)曾在論著《青年與社會變遷》(Youth and Social Change)中指出:“這些作品展現(xiàn)出啟示錄般的愿景、對工業(yè)社會和現(xiàn)代科技的強烈反感、對官方權威和傳統(tǒng)道德的深厚敵意,以及和各種非西方的心靈與宗教傳統(tǒng)的親近?!薄靶伦笈伞毕闰尡A_·古德曼(Paul Goodman)為“嬉皮士”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武器,他認為高度組織化的美國社會并不能給予年輕人美好的前景,人的個性、價值、尊嚴受到極大損傷。為阻止這種廣泛異化的趨勢,古德曼秉承集體主義精神呼吁組織青年群體重建社會關懷,這一思想對于當時的年輕人無疑有著大的吸引力。
1967年1月至10月,近十萬名“嬉皮士”佩戴鮮花,身著鮮艷的服飾,在迷幻搖滾和毒品的麻醉下齊聚舊金山地區(qū),史稱“愛之夏”(“Summer of Love”),在當時美國國內緊張的局勢下這一活動本身就構成了一種激進的反抗姿態(tài)。到1968年,美軍在越南的總兵力已超過40萬,在投入巨大人力和物力后,軍事行動沒有明顯進展;同年3月,美軍在越南廣義省發(fā)起針對平民的“美萊村屠殺”事件,消息傳到美國引發(fā)社會輿論廣泛譴責,游行示威活動在全國范圍內蔓延。在反戰(zhàn)運動趨向激進的同時,搖滾樂的主題相應地從感官享樂轉向反霸權斗爭,通過強勁有力的歌聲喚起聽眾的共鳴,號召民眾認識到美國外交政策的邪惡面目并積極投入反戰(zhàn)浪潮中。
1969年8月,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Woodstock Rock Festival”)標志著“嬉皮士”運動達到頂峰,這場史無前例的音樂盛會吸引了四十余萬人參加,包括誰人樂隊(The Who)、感恩而死樂隊(Grateful Dead)、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等數(shù)十位搖滾藝人參演。盛況持續(xù)了整整四天,年輕人在搖滾樂和毒品的麻痹下逃避現(xiàn)實世界的社會責任,獲得個人意義上的精神解放。主辦方后來試圖復制“伍德斯托克”的成功,實現(xiàn)建立“青年烏托邦”的終極目標,但均以失敗告終,“嬉皮士”運動也由此走向衰落。
學者開始對這場轟轟烈烈的文化運動進行反思:如何在感官迷狂狀態(tài)平復后保持革命熱情?如何在運動期間確保民眾的生命安全并達成“愛與和平”的初衷?“青年烏托邦”的目標是否具有現(xiàn)實意義?對此,“嬉皮士”并不能做出具有說服力的回應,其樸素的和平信念缺乏政治理論的支撐,沒能將搖滾樂與所期待的革命有效地結合,對此缺乏理性的認識,高估了搖滾樂的政治功用。很大一部分“嬉皮士”只追求原始的快感和單純的享樂,缺乏改造社會的良知和信心,嚴重地挫傷了運動的積極性。
與同一時期的反戰(zhàn)運動有所不同的是,“嬉皮士”運動并不針對具體法律條文或政策,而是對當時美國社會的整體價值體系和意識形態(tài)進行對抗,其活動內容既包括了男女平等、青年就業(yè)等具體社會議題,又涵蓋了“人為什么而活”、“人該如何生活”等哲學命題,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青年心靈解放和價值觀的改變,但美國社會體制并沒有因此而發(fā)生根本性變革,同時加劇了毒品泛濫、社會動亂、意識形態(tài)混亂的狀況。然而他們開創(chuàng)性地形成了歷史上第一次自發(fā)的青年群體意識,與其他社會進步組織在促使盡早結束越南戰(zhàn)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其“烏托邦”式的和平理念促使民眾關注全球變暖、廢物回收利用、素食主義等環(huán)保議題。
結語
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發(fā)展,搖滾樂根據(jù)時代特點相應地衍生出多種音樂形式,一大批富有良知和崇高人道主義精神的音樂家勇于發(fā)出時代強音,向不合理、不平等的既有社會規(guī)則發(fā)起挑戰(zhàn)。60年代以鮑勃·迪倫為代表的搖滾歌手利用明星地位進入大眾文化體系為后世音樂人樹立了模范,啟發(fā)后人通過街頭抗議、談判游說、草根組織等方式影響西方政府的政策制定。在此期間進行的“嬉皮士”運動成為美國社會運動歷史上的重要轉折點,標志著青年人開始成為政治運動中具有影響力的群體,所涉及的社會議題愈加廣泛、豐富,致力于維護被全球化浪潮愈加侵蝕的人類生活尊嚴,鼓勵青年為改造一個更和平、更公正、更寬容的社會而奮斗,反映出新時代搖滾樂的社會使命感與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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