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冰
孟蓮想住大房子,想了三四年。終于勉強攢了些首付,可房產(chǎn)政策一再限購,二套房首付大幅提高,她和老公秦力手里的這點錢,再次顯得羞澀無力。思來想去,孟蓮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離婚,這樣就能以首套房的名義買了!立刻備課房產(chǎn)政策,還好,本市對離婚購房暫沒有明確限制。買首套房時,秦力正上研究生沒工作,孟蓮出錢多,房產(chǎn)證上便只寫了她的名字,因此離婚后這套大房子恰好能以秦力的名義來買。
聽到孟蓮的決定,親戚朋友都勸她謹慎,房子可以再等等,可好好的結(jié)婚證變成離婚證,終歸是給婚姻翻了陰暗的一頁。孟蓮自信滿滿,說:“在感情上有底氣的夫妻才敢為了買房而離婚,我對自己的婚姻很有信心!”秦力也不太支持孟蓮的決定,說房子還沒買,婚就離了,不吉利,最好推遲些買房,反正目前的兩居室還能住。孟蓮卻無論如何不答應(yīng),扯著秦力,開上車就去了民政局。
婚離了。房子很快選好,傾囊而出交了首付。接下來是等購房資格審定、銀行貸款審批,時間過得似乎有些慢。孟蓮?fù)蝗挥悬c擔(dān)心她和秦力之間出什么事兒,沒有了一紙結(jié)婚證保護,原本以為會跟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但心中真是見鬼了,就是覺得缺了點什么,擔(dān)心真出什么事自己的權(quán)益得不到保護,又聽說房產(chǎn)證上只能寫一個人的名字,如果要加名字,得等房貸全部還清。
帶著這些擔(dān)心,孟蓮逛房友交流微信群,想找同類討論。沒想到剛逛一會兒就看到一女人哭訴,說離婚買房期間,丈夫劈腿別的女人,她質(zhì)問他為什么,男人回答:“你把圍城的門打開,給了我重新選擇的權(quán)利,我怎么可能不好好使用這新權(quán)利呢?”又有一女的說:在他們離婚后等新房網(wǎng)簽時,丈夫多次跟女同事發(fā)生關(guān)系,他們喬遷新房之喜,那個女同事找到她告之真相……
這些血淚傾訴,讓孟蓮更加忐忑,她忍不住跟秦力商量:“要不還是用我們兩個人的名義買房吧,差的幾十萬首付可以去借?!鼻亓τ悬c不耐煩,問她在擔(dān)心什么,何況網(wǎng)簽申請都交上去了,再換太麻煩。孟蓮不好再說什么,又開始盤算如何保護自己的權(quán)益,拐彎抹角向秦力提出應(yīng)寫一個兩人協(xié)議,說明首付款是夫妻二人的共同財產(chǎn)。秦力很驚訝,說:“你這是懷疑我?還是對我們的感情沒信心?”孟蓮的臉紅了,但仍裝作理直氣壯:“你們男人,變起來太快,我得有所準備!”秦力不屑地說:“理解!那你寫,我簽字就是!”孟蓮不知所措,寫吧,擔(dān)心秦力小瞧自己;不寫吧,又害怕自己吃虧。
正猶豫,手機響了,接通,老媽的聲音噼里啪啦地響起:“你公公真有意思呢,不就借了他4萬塊錢嗎?說好了明年年底還,他現(xiàn)在就來催。你弟的輪胎店才起步,哪來錢還呀。我跟他說我們親家日子長,他卻說你們已經(jīng)離婚了!難怪著急要還錢呢!你跟小秦到底怎么了?”孟蓮呆住了,公公怎么會知道離婚的事?知道后不是勸和,竟是著急向親家母去討債。平日里慈祥親切的公公,原來這般不念舊情!
誰知公公婆婆是兵分兩路,公公討債,婆婆的勸和電話緊跟著打到了孟蓮這兒。想到他們?nèi)绱酥毕蜃约耗锛矣憘仙從倪€聽得進婆婆的苦口婆心,敷衍了幾句就把電話掛掉,然后大聲質(zhì)問秦力:“是你告訴你爸媽我們離婚了?是你要他們?nèi)ハ蛭覌層憘??難怪你不愿意改成以兩個人的名義買房,原來早有打算!”孟蓮不依不饒,一邊說一邊拿出紙筆來龍飛鳳舞地起草首付協(xié)議,還去樓下文具店買了印泥,拿起秦力的大拇指重重地蓋了血紅的指紋。
秦力木然地看著她做這些,突然說:“原來我們的感情這么淺啊,一個假離婚,就讓你原形畢露了!”說完,甩門而去。
孟蓮癱坐到沙發(fā)上,到底是誰原形畢露?!
直到晚上,秦力才回來。孟蓮正蔫蔫地指導(dǎo)孩子做作業(yè),秦力把她拉到一邊,悄悄說:“離婚的事,是街道派出所的戶籍警告訴我爸的,離婚后我要去派出所改戶口本上的‘婚姻狀況才能申請購房網(wǎng)簽,那個戶籍警的父親跟我爸是棋友。我媽現(xiàn)在知道了真相,已經(jīng)跟你媽道歉了,說暫時不必還錢?!泵仙彽那榫w緩和了一點,但還是很不快,人走茶涼的失落在心中縈繞,人還沒走呢,卻嘗到了這樣的滋味。孟蓮忍不住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在秦家的地位,又懷疑婚姻的意義。想著想著,就覺得與秦力的情分仿佛淺了,原來并沒有那么緊密不可分。房子還沒塵埃落定,感情倒像是落入了灰塵里。
周末,孩子去了奶奶家,秦力說單位有活動,早早走了,孟蓮想問他是什么活動,能不能帶家屬,可想想自己還算是家屬嗎?正獨自躺著郁悶,同事姐妹在微信上邀約出去玩,孟蓮便答應(yīng)了。
原來是好些同事一起去郊區(qū),她一眼就看到了程建和他的車。去年單位組織旅游,孟蓮崴了腳,程建背她,給她揉腳。從那時起,孟蓮感覺他看自己的眼神兒就有了變化,后來又聽說程建和妻子總吵架。要是換作以前,她不會坐程建的車,可現(xiàn)在,她賭氣似的特意上了他的車。車上只他們兩人,程建問:“你老公怎么沒和你一起來?”孟蓮沒回答,程建看了看她,遞過來一盒車厘子,說:“怎么,不開心?知道你喜歡車厘子,我特意買的。”孟蓮的心頓時一軟,雖然一看那包裝就知道是水果店打折的那種,可還是讓她覺得溫暖,畢竟他知道她喜歡車厘子。“我和他離婚了!”這話脫口而出,把孟蓮自己也嚇了一跳!憑什么要把這種隱私告訴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程建在路邊停了車,問她是不是真的,到底怎么回事。孟蓮不再說什么,程建顯得更殷勤了。
程建開始頻繁地給孟蓮發(fā)微信,有時深夜還發(fā),孟蓮大多沒回。秦力倒是挺放心,她洗澡時忘記帶手機在身邊,就放在那熱鬧著他也不看看,只是提醒她有人找。孟蓮想,難道真是陌生人了?如此不在乎。
因此,當(dāng)程建約她一起吃晚飯時,她答應(yīng)了。喝了點酒,程建的膽子更大了,說附近有家酒店很實惠。孟蓮竟鬼使神差跟他去了。爬過逼仄的樓梯,進到陰暗狹小的房間里,程建一把摟住了她。孟蓮?fù)蝗灰惑@,她想起秦力和她的第一次,那時秦力還在學(xué)校,深夜給別人畫設(shè)計圖紙賺錢,她去他的房間,兩人擁在一起激情迸發(fā)時,秦力卻控制了,牽著她的手招出租車去五星級酒店訂了豪華房間,說哪能在簡陋的床上愛自己心愛的人呢?暖流與愧疚潮水一般涌了上來,孟蓮落荒而逃。
回到家,秦力一把抱住她,興奮地說:“老婆,我們的房子,網(wǎng)簽通過了,銀行馬上放貸。過兩天我們就可以重新結(jié)婚啦!”孟蓮也緊緊地抱住秦力,仿佛失而復(fù)得的寶貝。
幾天后,房子的所有手續(xù)辦妥。秦力立刻請了假,催著孟蓮去民政局復(fù)婚。
開開心心領(lǐng)了新的結(jié)婚證,孟蓮心上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可戶口本上“婚姻狀況”一欄仍舊是“離婚”,她看著很別扭,立刻就去派出所要求改掉。
派出所的大姐給她改了婚姻狀況,打出新戶口頁,孟蓮看到“婚姻狀況”一欄寫著“復(fù)婚”,頓時就急了,問:“不能寫‘已婚嗎?我是跟同一個人再結(jié)一次婚?!贝蠼阏f:“是啊,所以是復(fù)婚。你以為離婚又結(jié)婚就跟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嗎?當(dāng)然不是,離婚是有烙印的,任何形式的離婚都是?!笨疵仙忂€愣在那不愿走,大姐又說:“婚姻是夫妻的羽毛,你拔下來一次,又粘上去,跟原來長在那的,能一樣嗎?很多人為了這樣那樣的利益隨意拔掉婚姻的羽毛,以為隨時都能重新粘上,也不想想,那是會有粘痕的啊?!?/p>
大姐說的沒錯,羽毛拔過的痕跡,終究不太美觀。孟蓮想起自己這大半年來的忐忑不安、思前顧后,想起公公的討債電話,想起深夜里她跟程建的那些甜言蜜語,想起程建抱她時的感覺,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她去超市買了一大袋糖,帶到公司,大聲說:“吃喜糖啊,我又結(jié)婚了,跟同一個人!”程建悻悻地接過糖,孟蓮當(dāng)作沒看見,她心里想的是,以后要怎樣全心全意來愛惜和保護自己婚姻的羽毛。
責(zé)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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