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前文我們說到陸游于兩次參加科舉考試失敗,又經(jīng)歷了被迫與發(fā)妻唐婉的分手,其心里的痛,可想而知。
時間是治愈心傷最好的良藥。光陰荏苒,轉眼到了紹興二十三年(公元1153)年,機會終于又擺到了陸游面前。這一年的秋天,已經(jīng)29歲的陸游又一次來到臨安,參加了兩浙轉運司的鎖廳考試(鎖廳考試是專為下層官吏和恩蔭子弟而設的進士考試,陸游曾蔭補登仕郎,故有資格參加這一考試)。但不幸的是,秦檜的孫子秦塤,也來應試了。這秦塤倒也不是一個草包,文章功力也挺深厚,而且他在考前就已放出話來,此科狀元非我莫屬。秦檜也在考前就跟主考官兩浙轉運使陳子茂打了招呼。但在閱卷時,陳子茂發(fā)現(xiàn)陸游的文章做得極為出色,于是便將陸游取為了第一,而將秦塤取為了第二。這讓一心想叫孫子考取頭名狀元的秦檜大為震怒。不料,這陳子茂偏偏又是一個公平耿直、不畏權勢、“能言人之所不敢言”之士。第二年春天,在向禮部呈送復試舉子的名單時,他依然將陸游的名字寫在了前面。
秦檜豈是一個肯吃虧的人!他在拿到名單后,不僅公然把陸游的名字從名單上勾了去,還要將陳抓起來問罪。幸而不久之后,秦檜就死了,這才讓陳躲過了一劫。但陳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依然丟了官。這件事給了陸游極大的觸動,雖然他最終未能考取進士,但陳子茂的為人,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晚年,他都珍藏著陳子茂的手帖,每每念及他的剛正與無私及對自己的賞識,都會熱淚盈眶。他還寫過這樣一首詩,深情地表達了自己對這位前輩的感激之情:
冀北當年浩莫分,斯人一顧每空群。
國家科第與風漢,天下英雄惟使君。
后進何人知大老,橫流無地寄斯文。
自憐衰鈍辜真賞,猶竊虛名海內聞。
陸游年輕時三次參加科舉考試失利,表面上看,似乎只是因為科場舞弊所致,其實還有更深層的原因,那就是他“喜談恢復”。畢竟在那樣一個投降派當?shù)赖哪甏灿谢謴椭菊?,必然會被視為異類而受到排擠。
情場、科場的雙失意,一度讓陸游的心情十分灰暗。但是陸游又不同于普通的文人,失意之后,只會獨自嗟嘆,他的性格決定了他不會向命運低頭。從臨安回來以后,他便跑到了位于若耶溪上游的云門山,并在那里筑了間草堂,一邊讀書,一邊習武,為有朝一日能夠“執(zhí)戈王前驅”,積極地做起了準備。我們從陸游在云門山草堂隱居期間寫的一首《夜讀兵書》中,或能看出他當時的那種心境:
孤燈耿霜夕,窮山讀兵書。
平生萬里心,執(zhí)戈王前驅。
嘆息鏡中面,安得長膚腴。
五、初入仕途
在整個宋高宗一朝,秦檜為相十八年,權傾朝野,對內是結黨營私,一手遮天,最后就連宋高宗都要仰其鼻息;對外則奉行卑躬屈膝、委曲求和的路線,壓得主戰(zhàn)派喘不過氣來。秦檜死后,朝中局勢開始出現(xiàn)了轉機,宋高宗也趁機鏟除了秦檜的一些黨羽,一批主戰(zhàn)派的官員被重新起用。其時,陸游的老師曾幾,在賦閑多年以后,也被重新起用,擔任了兩浙東路提刑官,不久,又改為了知臺州府。紹興二十八年,陸游也以恩蔭子弟的身份,擔任了福州寧德縣的主簿。這雖然只是一個從九品的小官,但對于陸游來說,畢竟是進入了仕途。
這年秋冬時分,陸游從會稽出發(fā),取道永嘉、瑞安、平陽,趕赴任所。路上,他還寫了一首小詩:
俯仰兩青空,舟行明鏡中。
蓬萊定不遠,正要一帆風。
其心情,是不是與李白當年“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時的喜悅之情頗有幾分仿佛?因為陸游做事十分勤勉,入職不到一年,就被升為了福州決曹(一個掌刑法的官)。不久,又因一個案子,得到了左相湯思退的賞識。于是,湯相一紙公文,便將他調到了臨安,擔任了敕令所的刪定官。敕令所刪定官是負責律令的審定和修改的官員,同時也負有言官之責。職位雖然不高,但畢竟屬于“朝官”,能夠接觸到很多在地方任職所接觸不到的東西。紹興三十一年,37歲的陸游又擔任了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大理寺是負責審理重大案件的最高司法機構,而宗正寺又是大理寺中負責管理皇族事務的部門。宋代,大理寺司直只一人,秩八品上,宗正寺主簿也只一人。其時,陸游一人身兼兩任,不可謂不受重視。
然而,就在這年的九月,金主完顏亮竟又一次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南侵,并狂言此次南下,一定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這就已經(jīng)是要徹底滅亡南宋的節(jié)奏了。高宗雖然瞑怕金人,但在這種退無可退的情況下,也不得不派兵拒敵。但已久疏戰(zhàn)陣的南宋軍隊又如何是金軍的對手?金兵很陜就占據(jù)了合肥,渡江戰(zhàn)役眼看就要打響。如果不是金人內部在這時發(fā)生了內訌,完顏亮為部下所殺,金兵主動退走,南宋王朝可能真就要就此滅亡了。其時,陸游作為—個文官,自無可能上陣殺敵,但他作為—個堅定的愛國志士,卻一直積極地站在主戰(zhàn)派的一邊,為抗金鼓與呼,甚至還曾主動請纓要上前線。古稀之年,當陸游回憶起自己當年主動請纓要上戰(zhàn)場時,還不禁血脈代僨張,揮筆寫道:
寂寞已甘千古笑,馳驅猶望兩河平。
后生誰記當年事,淚濺龍床請北征。
然而,當金軍退走以后,高宗又開始忙不迭地與金人重修舊好,并答應了金人提出的以淮河為界,與金劃河而治的無理要求。陸游此番也非但沒有因為“淚濺龍床”,而感動高宗得到重用,反而因為曾極力懇請高宗御駕親征而被罷了官,雖不久又被召還,但這對參加工作才一年多的陸游來說,無疑是個當頭棒喝,讓他初次體驗到了官場的險惡……
六、再遭貶黜
紹興三十二年六月,宋高宗禪位給了太子趙昚,自己當了太上皇。趙昚(廟號孝宗)其實并非高宗的親兒子(高宗沒有生育能力),原只是一位十分落魄的宗室子弟,其生父不過是一個縣丞?;适夷隙梢院螅膊恢醯?,他就成了高宗的養(yǎng)子,并很陜又被立為了太子。
由于宋孝宗自幼生活在民間,與在皇宮里長大的皇子相比,他應該是比較了解民間疾苦的。孝宗即位之初,也很想有一番作為。甫一登基,就起用了一批主戰(zhàn)派的官員,還給岳飛父子平了反。此外,孝宗對文學也很感興趣。一天,他和國史院編修、監(jiān)察御史,也是當時的文壇領袖周必大談起李白,問當世有誰可比。周必大說唯有陸游,并給孝宗說了陸游當年乃是因為秦檜從中作梗才未考中進士的往事,又拿了陸游的一些詩文給孝宗看。孝宗看后,發(fā)現(xiàn)陸游果然是一個人才,于是就賜了陸游一個進士出身,并破格將陸游擢升為了圣政所檢討官。圣政所是負責《高宗圣政》和《實錄》的編纂工作的。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高宗圣政》,基本都是出自陸游之手。
之后,孝宗又任命了深孚眾望的老將張浚為江淮宣撫使,統(tǒng)領江淮東西兩路軍馬,準備北伐。一時之間,朝野上下,收復中原失地的呼聲十分強烈。陸游也以極大的熱情,參與到了為北伐做準備的事務當中。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