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山
我是在楊柳吐綠時回到故鄉(xiāng)的,那一蓑煙雨,將故鄉(xiāng)的小樓籠罩在夢幻迷離之中?;腥糇硌鄱嗽斠环剿?,筆觸正在宣紙上恣肆洇潤流淌。草色漸漸濃稠起來,田溝水渠的水開始喧嘩了,“鵓鴣鴣,——咕!”“呢,——嚦!”“戴砣笠!”輕柔、空靈的鳥聲呼喚著農(nóng)人,犁耙水響的日子到來了。
農(nóng)人下田之前,不忘喝一碗驅(qū)寒酒,酒是先一年的重陽時節(jié)自家釀的,度數(shù)不高,但特別香醇。下酒菜可多了,有臘魚臘肉,有時令小菜,更有在田埂月口里拾得的小魚小蝦。通常把一只簸箕卡在月口里,順水流下的小蝦、小鯽魚、小胖皮魚、小泥鰍、小黃鱔便被阻隔在撮箕里。將魚蝦擇洗干凈,放在留有余熱的柴灶鍋里一焙,再用新鮮大蒜和干殼辣椒煸炒,還沒吃到嘴就聞到一股濃香,就著它喝重陽酒,那是再好不過了。
然后穿靴,披蓑,戴笠,執(zhí)掌著犁鏵,跟在壯碩的水牛身后,便開始慢悠悠地整田了。平原地帶早開始了機械化,但我們山區(qū)田小又零散,就仍沿襲著祖先的耕作方式。細雨斜飛,似有若無;岸邊草色,若隱若現(xiàn);鳥鳴聲脆,時斷時續(xù)。微醺時雙眼似看到了南朝的煙雨亭臺,酒幡勒勒,醉眼蒙眬,別有一番意趣。
梅花競相綻放,紅的、白的、紫的,肥了平日瘦枝。疏影橫斜,侔盡美人風姿,更有枝頭梅花,灼灼輝輝,花瓣妖嬈,片片露華容;花藥率性,根根顯精神。一陣香風來,花動如水波蕩漾,音又如音叉鳴響,高高低低,此時暗香浮動,縹縹緲緲,直撩撥得人心癢難耐。一口酒下肚,心醉神迷之際,繞鼻梅香點點,又忽而無影無蹤,又忽而云涌霧集,游走的幽香如一個促狹的孩子一般,與人捉起了迷藏。
枇杷樹上,攢在一起的花苞褪去了鵝黃的青澀,脫掉了一身毛絨絨的外套,露出了潔白而清秀的花瓣。在如煙似霧的雨絲拂拭下,清新可人。坐在小樓的窗前,外面修竹茂林間夾雜著簇擁花團,雨絲飛濺的路上鮮有閑人走動,我正可將一窗佳景獨鎖視野,從容而安定地享受天籟?;鹛寥_上的水壺水正沸,泡濃香的紅茶或淡雅的綠茶,喝一盅。茶也醉人,似有釅釅的日月精華回旋于口齒,蘊藉于心胸;凝神屏氣,似有無數(shù)前人自面前的書籍中穿越而來,如老友晤面,狂歌紅蓼岸,驚起白鷗眠。沉思默想中,意韻升騰,不禁莞爾。
江南煙雨,有勝于戴望舒筆下丁香姑娘一般的美的意境,又有自然灑脫的韻致,讓人留戀。邀約三五好友,往江南煙雨的小樓一聚,定會有江山有勝境,我輩復接履的感嘆。
(編輯 紫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