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喬尹斯：妻子是唯一的繆斯

潘彩霞

詹姆斯·喬伊斯，1882年出生在都柏林一個典型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他的父親是公務(wù)員，母親有很好的音樂修養(yǎng)。他在少年時代便顯露出了非凡的文學(xué)才能，15歲時，就獲得了全愛爾蘭最佳作文獎，16歲考入皇家都柏林大學(xué)，專攻哲學(xué)和語言學(xué)。

喬伊斯學(xué)業(yè)一帆風(fēng)順，家道卻日漸中落。當時，愛爾蘭正處于政治動蕩、經(jīng)濟蕭條時期，父親的酗酒和揮霍使他債臺高筑。

身份地位的迅速下跌，讓脾氣暴躁的父親經(jīng)常在酒后對母親動粗。1903年8月，母親在貧病交加中離世。深受打擊的喬伊斯與父親決裂，他搬到了一座舊炮樓里，靠斷斷續(xù)續(xù)教英語和給報紙寫評論糊口。而且他也開始了酗酒。

諾拉的出現(xiàn)，使他終于擺脫了喪母以來的孤獨感

諾拉的出現(xiàn)改變了這一切。1904年6月10日，喬伊斯在都柏林的街頭游蕩時，一個有著一頭漂亮的紅棕色頭發(fā)的身影讓他眼前一亮。她邁著大步，女王般的風(fēng)姿令他一見傾心。盡管患有眼疾，他并未看清她的臉，但他還是著了迷似的走了上去。

一個戴著海員帽的身材纖細的小伙子前來搭訕，讓20歲的諾拉感到非常高興。聊天中，當諾拉提到易卜生時，喬伊斯非常興奮，那正是他的偶像。就像易卜生筆下的娜拉一樣，諾拉也是離家出走的。她孤身一人從愛爾蘭的戈爾韋市來到了都柏林，當時，正在一家飯店里當女招待。

告別時，喬伊斯愉陜地約諾拉再次見面，諾拉也沒有讓他失望。

幾天后，他們就約會了，同樣飽受沒有家庭溫暖的痛苦，抱團取暖就變得順理成章了。頻繁的約會讓二人感情發(fā)展迅速，諾拉詼諧的語言、伶俐的口齒經(jīng)常逗得喬伊斯發(fā)笑，他終于擺脫了喪母以來的孤獨感，開始寫一些后來收入《都柏林人》的短篇小說。他決心“要為愛爾蘭的道德和精神史寫下自己的一章”。

他們開始魚雁傳情。在有紫羅蘭裝飾的信紙上，諾拉寫道：“自從昨晚咱倆分別后，我深感無比孤寂……”大段大段沒有標點的文字讓喬伊斯看到了一個充滿激情的女子，他不只愛她的靈魂，更愛她的文字，他不斷地企求她：“給我寫信吧！”他的署名也從字母、古怪的假名改為了自己的昵稱“吉姆”。

諾拉把喬伊斯的信全都保存下來，在小屋里一遍遍地讀。她孤身一人，沒有朋友，他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所以，當他說想要離開讓他痛恨的愛爾蘭時，諾拉就提出了要他帶她一起走。喬伊斯當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他說：“沒有一個人像你那樣與我的靈魂這么接近，你能自愿以這種方式，在我的冒險生涯中與我站在一起，這一事實使我感到了無比的自豪和快慰?！?/p>

私奔27年后，她終于成為了真正的“喬伊斯夫人” 。

幾個月后，他們來到奧地利的里雅斯特。長期貧困和長途遷移，使他們看上去衣衫襤褸，但諾拉始終昂首挺胸，保持著她一貫的自信和不屈不撓，這讓喬伊斯非常崇拜。

雖然房屋破舊，還經(jīng)常食不果腹，但諾拉樂觀、幽默的性格讓他們的生活充滿了樂趣。有時，她會給他唱古老的愛爾蘭歌曲，給他講過去的生活片段、她玩過的游戲和交過的男朋友。她講得生動有趣，他聽得興致盎然。喬伊斯的小說非常注重原型，這樣豐富的素材，他當然不會錯過，那時，他的《都柏林人》正在孕育中。

同時在孕育的，還有諾拉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出生僅3周，諾拉便在家里承接了燙洗衣服的活兒。他們窮困潦倒，但諾拉表現(xiàn)出極大的耐心，她深信，一旦《都柏林人》問世，錢就會滾滾而來。 然而，他們的金錢夢破滅了。因為書中有淫穢語句和誹謗言辭，出版商拒絕出版。喬伊斯帶著諾拉和兒子又輾轉(zhuǎn)到了羅馬。在那些靠喝湯維持生命的日子里，諾拉非常想念她的故鄉(xiāng)戈爾韋。每當她浮想聯(lián)翩時，喬伊斯就會迅速把她的話記在本子上，這成為了他創(chuàng)作《流亡者》的素材。

諾拉就是喬伊斯隨身攜帶的愛爾蘭。表面上，他公開反對愛爾蘭的社會秩序；骨子里，他卻深愛著自己的祖國。

幾個月后，因為拖欠房租，他們又不得不重新回到的里雅斯特。喬伊斯仍去學(xué)校教課，并做一些關(guān)于愛爾蘭問題的公開演講，這使他聲譽漸起。隨著早年的愛情詩集《室內(nèi)音樂》的出版，名流顯貴們紛紛請他當私人教師。與此同時，女兒出生，也讓諾拉忙得不可開交。

1909年，喬伊斯開始構(gòu)思《尤利西斯》。因為《都柏林人》屢遭拒絕，出版遙遙無期，他變得憤世嫉俗、脾氣暴躁。他一次次醉酒，她一次次把他背回家；她陪他去聽歌劇，共同享受音樂的樂趣，以緩解他的焦慮和緊張。

好消息終于傳來了：《都柏林人》確定出版，喬伊斯被評論家稱為“愛爾蘭未來最偉大的作家”；他歷時10年創(chuàng)作的《青年藝術(shù)家的肖像》也在美國詩人龐德的幫助下，開始連載；稱他為“天才”的葉芝為他爭取到了英國皇家文學(xué)基金會的資助金。一切都在向好里轉(zhuǎn)變，唯一困擾他的是他日益嚴重的眼疾。不過，還好有諾拉在——他眼病發(fā)作時，她就會充當他的秘書，為他讀文學(xué)雜志，給出版商、贊助人寫信。那段時間，她累得頭發(fā)脫落，并時時要遭受神經(jīng)衰弱的折磨。

1920年，在龐德的建議下，他們來到巴黎。因為旅館房間非常小，所以每天下午，諾拉都必須在商店里消磨時間，以便喬伊斯能夠?qū)Ｐ膭?chuàng)作《尤利西斯》。

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喬伊斯越來越依賴她。她不在他身邊，他便六神無主、夜不能寐，“我很怕躺下，因為我經(jīng)常以為會在睡夢中死去”。

1922年，《尤利西斯》出版后，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褒貶不一。面對擁入家里的好奇的人們，他躲在她身后，厚厚的鏡片下，是慌張和畏懼。

隨著作品相繼出版，為了使孩子們將來能夠取得合法的繼承權(quán)，1931年，在私奔27年后，他們舉行了婚禮。諾拉終于成為了真正的“喬伊斯夫人”。

喬伊斯曾說諾拉是他唯一的繆斯，雖然她沒有完整地讀過他一本書，但她可以從《流亡者》中找到自己說過的話，從《都柏林人》中看到自己的過去；《尤利西斯》的結(jié)尾，主人公莫莉那大段大段沒有標點的獨白正是她語言風(fēng)格的翻版；而6月16日的“布盧姆日”，則因為她而成為永恒。

1941年，喬伊斯因穿孔性胃潰瘍在瑞士蘇黎世溘然長逝。其時，“二戰(zhàn)”打得正酣，戰(zhàn)爭阻斷了來自英國的遺產(chǎn)，兒子沒有工作，女兒還在精神病院，諾拉的生活陷入了貧困。當有人問她為什么不回愛爾蘭時，她的回答是：“因為他在這兒。”

10年后，諾拉去世。他們的墓地也成為了蘇黎世的一部分。她注定要與他生死相伴，她的姓氏是巴納克爾，在愛爾蘭語中，其意為：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