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邢鵬
烏巢禪師亦作鳥窠禪師。《五燈會元》卷二記載:“杭州鳥窠道林禪師,本郡富陽人也。姓潘氏。母朱氏,夢日光入口,因而有娠。及誕,異香滿室內(nèi),遂名香光。九歲出家,二十一于荊州果愿寺受戒。后詣長安西明寺復禮法師學華嚴經(jīng)、起信論……后見秦望山有長松,枝葉繁茂,盤屈如蓋,遂棲止其上,故時人謂之鳥窠禪師。復有鵲巢于其側(cè),自然馴狎,人亦目為鵲巢和尚?!椭?,白居易侍郎出守茲郡,因入山謁師。問曰:‘禪師住處甚危險。’師曰:‘太守危險尤甚!’白曰:‘弟子位鎮(zhèn)江山,何險之有!’師曰:‘薪火相交,識性不停,得非險乎?’又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唬骸龤q孩兒也解恁么道。’師曰:‘三歲孩兒雖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鬃鞫Y而退?!?/p>
由于烏巢禪師是著名的高僧,其故事與影響在宋元時期是很大的。故而歷史上曾有多位畫家為其繪制畫像。目前已知的遺存至少有3幅。
其一是南宋梁楷(生卒年不詳)繪制的八高僧故事圖之三《白居易謁烏窠禪師圖》(一稱《白居易拱謁·鳥窠指說圖》,圖1)。該畫作現(xiàn)收藏于上海博物館,絹本設色,縱26.6、橫約64厘米。對此畫作的研究有王晶的碩士論文《〈白居易拱謁·鳥窠指說圖〉研究》等。
其二是南宋劉國用繪制的《鵲巢禪師圖》(圖2)。該畫作現(xiàn)藏于英國不列顛博物館,絹本設色,縱99、橫43厘米。圖中繪禪師于山野間樹枝上右腿結(jié)跏趺坐,左腿支起并以左膝支起下頦的修行狀態(tài),同時一只喜鵲銜著樹枝落在禪師頭頂欲筑巢。該圖曾為英國收藏家喬治·尤摩弗帕勒斯(George Eumorfopoulos 1863~1939年)收藏,1936年由不列顛博物館收藏。劉國用,生卒年不詳,據(jù)鄧椿《畫繼》卷六記載:“劉國用,漢州人,工畫羅漢,壁素之傳甚多,在丘、杜、金水張之下也?!?/p>
其三是宋末元初的人物畫家顏輝繪制的《烏窠禪師圖》軸(圖3)。該畫作現(xiàn)收藏于美國波士頓美術(shù)館,絹本設色描金,縱80.3、橫38厘米。圖中繪禪師身著覆頭式僧衣結(jié)跏趺坐禪定修行像。顏輝,字秋月,浙江人,寄寓盧陵(今江西吉安),生卒年不詳。
圖1 南宋 梁楷 八高僧故事圖之三 白居易謁烏窠禪師圖 上海博物館藏
圖2 南宋 劉國用 鵲巢禪師圖 英國不列顛博物館藏
圖3 元 顏輝 烏窠禪師圖 美國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
圖4 清 乾隆十八年 弘歷書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冊首都博物館藏
圖5 清 乾隆三十七年 弘歷書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軸首都博物館藏
明代小說《西游記》第十九回中提到了烏巢禪師。故事中這位禪師傳授唐僧《心經(jīng)》一部。故事原文說:
(唐僧、孫悟空、豬八戒)三眾進西路途,有個月平穩(wěn)。行過了烏斯藏界,猛抬頭見一座高山。三藏停鞭勒馬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須索仔細,仔細。”八戒道:“沒事。這山喚做浮屠山,山中有一個烏巢禪師,在此修行,老豬也曾會他?!薄菐煾冈隈R上遙觀,見香檜樹前,有一柴草窩。左邊有麋鹿銜花,右邊有山猴獻果。樹梢頭,有青鸞彩鳳齊鳴,玄鶴錦雞咸集。八戒指道:“那不是烏巢禪師!”三藏縱馬加鞭,直至樹下。卻說那禪師見他三眾前來,即便離了巢穴,跳下樹來。三藏下馬奉拜,那禪師用手攙道:“圣僧請起,失迎,失迎?!卑私涞溃骸袄隙U師,作揖了?!薄匾笄谥乱?,再問:“路途果有多遠?”禪師道:“路途雖遠,終須有到之日,卻只是魔瘴難消。我有《多心經(jīng)》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計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處,但念此經(jīng),自無傷害?!比匕莘诘貞┣?,那禪師遂口誦傳之。經(jīng)云:“《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此時唐朝法師本有根源,耳聞一遍《多心經(jīng)》,即能記憶,至今傳世。此乃修真之總經(jīng),作佛之會門也。那禪師傳了經(jīng)文,踏云光,要上烏巢而去,被三藏又扯住奉告,定要問個西去的路程端的?!嵌U師化作金光,徑上烏巢而去。長老往上拜謝,行者心中大怒,舉鐵棒望上亂搗,只見蓮花生萬朵,祥霧護千層。……
圖6 清 乾隆御筆心經(jīng)佛塔圖 布達拉宮藏
白塔結(jié)構(gòu)示意圖
對于《西游記》中烏巢禪師的人物原型研究,吳福秀在《〈西游記〉烏巢禪師探秘》一文中認為其形象來源有二:“其一是齊梁時期的寶志大士,其二是唐代的鳥窠和尚?!晒偶d,此二人形象與《西游記》中烏巢禪師頗多相似之處?!雹倮钐祜w也認為烏巢禪師的形象來自唐代鳥窠禪師。②而周小兵在《〈西游記〉宗教描寫的藝術(shù)轉(zhuǎn)換》中“以‘朽株’喻高僧禪定形象,能夠從一個側(cè)面啟發(fā)我們理解《西游記》‘烏巢禪師’的命意”之說,③就不成立了。
在前述《西游記》故事中,烏巢禪師傳授唐三藏《多心經(jīng)》的正確名稱應為《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簡稱為《心經(jīng)》。
“般若波羅蜜多”是梵文音譯,其中“般若”意為“智慧”,“波羅蜜多”意為“到達彼岸”。屬于《大品般若經(jīng)》中600卷中的一節(jié),是佛經(jīng)中字數(shù)最少的一部經(jīng)典著作,因其字數(shù)最少、含義最深、傳奇最多、影響最大,被認為是般若經(jīng)類的提要。該經(jīng)曾有過七種漢譯本。較為有名的是后秦鳩摩羅什所譯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jīng)》和唐朝玄奘所譯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后者流傳更廣、抄寫最多。
首都博物館就收藏有兩幅乾隆帝御筆所書《心經(jīng)》:一件為出土品,一件為傳世品。1978年唐山大地震將北京阜成門內(nèi)妙應寺白塔頂部震歪變形,在對塔頂修繕的過程中出土了一冊清乾隆帝御筆墨書《心經(jīng)》(圖4)。該經(jīng)冊縱23、橫48厘米,書于乾隆十八年(1753年)。傳世品為立軸式(圖5),縱87.3、橫38.1厘米,書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
除了這兩種形式之外,《心經(jīng)》的內(nèi)容文字也常被作為“佛塔”藝術(shù)造型的“結(jié)構(gòu)”,如2018年2月27日在首都博物館開幕的《天路文華—西藏歷史文化展》上就展出了一幅清乾隆帝御筆的《“心經(jīng)”佛塔圖》(圖6),該圖現(xiàn)收藏于布達拉宮管理處,其以描金書《心經(jīng)》內(nèi)容文字,將全文構(gòu)成一座藏式覆缽塔形。其文字的順序是:從塔頂“寶蓋”(天地盤)處右書開始,按S形順序,經(jīng)“十三天”和“塔頸”逐行向下,至覆缽處時沿“眼光門”的左邊向下,再按S形逐行向下至“金剛?cè)Α碧?,至最底層時右書至畫幅左側(cè),再按S形逐行向上,至覆缽與塔頸相交處完結(jié)?!把酃忾T”下方的“金剛?cè)Α敝醒胗小扒【拍辏?744年)甲子元日敬書”款。
綜上,盡管《西游記》的研究者們對文獻內(nèi)容的研究已有成果,但一直未有相關(guān)文物予以佐證。愿3幅畫像及《心經(jīng)》等文物可以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西游記》的內(nèi)容及小說的創(chuàng)作思路。
注釋:
①吳福秀《〈西游記〉烏巢禪師探秘》,《明清小說研究》2012年第2期。
②[明]吳承恩著、李天飛校注《西游記》,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279頁注釋3:烏巢禪師。
③周小兵《〈西游記〉宗教描寫的藝術(shù)轉(zhuǎn)換》,《新疆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