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野
在漁洋山董其昌墓前
一座本我的墳?zāi)梗?/p>
荒蕪、貧瘠,陰影飽含重力。
一個單數(shù)的奇跡:
在被歷史的鞭子馴化前。
一個負(fù)輕者的遺產(chǎn):
虛無的舍利子,降魔者的覆缽。
一架低音炮:
生與死、主與客的共振。
一個小尺度的反應(yīng)堆:
卸載自我,在悲觀之鈾中裂變。
一個已死之人:
消失讓我覺得比活著更驕傲。
無 解
沒有一個傷口,不住著
一個疼痛的神靈
沒有一具肉體,不在脆弱中
呼號為戰(zhàn)栗的神殿。
他,幾乎把自己
完全想遍了:
在萬物中遞歸
一個反復(fù)透射的光柵。
對嗜血者的光譜
他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雞鳴寺
藥師佛塔在香火中飛騰
龍象般莊嚴(yán)。
山坡之馬的背上
松柏的陰影,因幽暗而謙卑
落后于光的秩序
滿含信仰的神秘與悲哀。
妄念與執(zhí)見,如火星濺射
明于昏昧,忠于無常
這悲哀,和對悲哀的克服
賜予我愉悅與尊嚴(yán)。
關(guān)于卡爾維諾《呼喚特蕾莎的男人》的邊注
地平線的講臺上
虛無作著報告
令人厭煩的循環(huán)論證。
比宇宙更令人厭煩
對虛無的自虐式的熱愛。
我從肌肉里抽出的
每行字,揪著
我的衣領(lǐng),向虛無喊話。
臨終自悼詞
——為303年的陸機而作
語言聳動的火苗
在我胸骨的烤架上
如千軍萬馬,潰敗,熄滅。
荒謬如擬態(tài)章魚,任意變形
但肉體的喪失
如華亭鶴唳,只有一種。
我將是一個笑話
生下悲觀主義
浩浩蕩蕩的徒子徒孫。
誰能嘲笑我的恥辱與幻滅
當(dāng)他意識到人
只是神靈欲望的對倒?
虛無這偉大的易容師
誰不是它的面具,不是它的笑柄?
乙未年清明訪徐靈胎墓
起點通向我,終點
通向你。
你通向死。
死,通向神秘,
通向生:
一道自反性的窄門。
羅城、牌坊
墓志銘,以及封土,
必要的修辭,
化著淡妝的死,與詩,
在時間之河
陰險的平衡木上。
荒草茫茫,
樟葉蕭蕭。
這些死神的擁躉
悲觀主義的雇傭軍
吊古的儀仗隊,
在荒野與偶然主義
昂揚的檢閱式上,
裝深沉。
被遺忘的,
與記憶的悲哀,
悲哀者的考古和訓(xùn)詁
通向拆解、中介,
——脆弱的唯一性。
孤墳即通道,
通道即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