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中一無所有,我只是一個畫家。關于我的作品,我認為毋須賦予任何解釋,當觀賞我的作品時,應清楚了解我所要表達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概念?!薄?常玉
當常玉的作品在近日2018年春季拍賣中“拍”的火熱的同時,我們是不是也會惋惜,惋惜那個同梵高一樣,生前不被關注,窮困潦倒最終走向絕望和死亡的常玉。
1966年8月的一個午后,巴黎近郊沙坑街的一幢公寓里,一個默默無聞的中國畫家在他雜亂無章的畫室中離開這個世界,屋里的煤氣未關,人們在抽屜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一把手槍。
生前,他每天僅靠三個法郎過活,過世以后,他被草草安葬在巴黎的貧民墓地里,他的畫成捆出現(xiàn)在巴黎拍賣行及跳蚤市場上,價格十分低廉,幾十到幾百法郎不等。
而許多年后,他的《仰躺的豹》幾天前在香港以4913.55萬落槌,他的《五裸女》幾年前以1.28億港元(約合1.07億元人民幣)的價格刷新了當時華人油畫最高成交紀錄。
1920年,在兄長的支持下,常玉赴法學習繪畫。彼時巴黎,不止有常玉,還有許多后世璀璨的藝術家。徐悲鴻、林風眠、潘玉良與常玉親密無間,而徐志摩、邵洵美等文人也與他過從甚密。
睡美人 油彩木板 1950年代作 50 x 100 cm 成交價: 46,877,500 HKD
因為有兄長的經(jīng)濟支持,在巴黎常玉仍是公子哥的作風。他外出會帶著白紙和鉛筆,找一間咖啡館,坐下觀察鄰桌男女,認為有突出形象者,立即素描。有時,他邊畫畫邊讀《紅樓夢》,時不時再拉上一段小提琴。當徐悲鴻在達仰教授的工作室刻苦作畫練習基本功,渴望以西方的訓練改革中國繪畫的時候,常玉卻穿著考究,和美麗的法國女友坐在圓頂咖啡館討論蒙帕納斯的氣溫會不會比楓丹白露高那么幾度。
1929年,常玉結識了巴黎大收藏家侯謝,侯謝的大量購買使常玉的作品開始被法國畫壇注意及收藏,并于多間畫廊展出,多次參與沙龍,特別是在歐洲地位很高的法國杜勒里沙龍,那時常玉在巴黎有了不小的影響。
到法國后的第十個年頭,國內長兄??∶窠?jīng)營的絲廠受到日本生絲傾銷中國的巨大影響而倒閉,次年大哥慨而離世,常玉既斷了經(jīng)濟來源,又失去了最心疼他的親人,生活一腳踩入虛空。
那時,除了偶爾靠朋友幫忙賣畫維持生計,常玉也出版過法文《中國菜食譜》來解囊中羞澀,為了謀生,他甚至跑到一家中國仿古家具廠繪制彩漆屏風和器物。
即便一貧如洗,常玉仍在自己的斗室中繼續(xù)著自己的創(chuàng)作。徐志摩在《巴黎的鱗爪》中細膩地描述了常玉和他的畫室,更把那個落魄的閣樓畫室稱為“艷麗的垃圾窩”。
雖然潦倒,但常玉生性淡泊名利,對于畫商及藝壇里的商業(yè)行徑無法適應。小有名氣之時,就算被索畫之人包圍,他也只送畫不收錢。請他畫像,他約法三章:一先付錢,二畫的時候不要看,三畫完后拿了就走,不提意見。這樣的“不合作”態(tài)度使常玉和畫商乃至整個藝術市場漸行漸遠。
要不是二十年后,遙遠的故土突然思念起那客死異鄉(xiāng)的孤兒,為他接連舉辦了三次展覽和一次拍賣會,常玉,這個巴黎的流浪漢、中國的馬蒂斯,被張大千、潘玉良、趙無極、朱德群、吳冠中公推為旅法華人之首的民國畫家,注定會被浩瀚的藝術大海所掩蓋,消失得無影無蹤。
1950年作 五裸女 120×175cm 成交價:1.28億港元
1966年作 《孤獨的象》
1930年作 碎花毯上的粉紅裸女 油彩 木板 46.5×82cm成交價: 59,000,000 HKD
在常玉的畫筆下,男人幾乎沒有入過他的法眼。就是他自己,也沒畫過一幅自畫像,這在“就地取材”的藝術家里,是很罕見的。他幾乎不審視自己的樣子,一雙訓練有素的眼睛,永遠顧盼在女人身上。
常玉的女人作品表現(xiàn)角度與常人不同,他以裸女整個身體輪廓表現(xiàn)內心的風景,他筆下纖細裸女不多,大都是豐滿肥碩的女子,即便是亭亭玉立、玉體冰肌的女人體也都是脂潤肌滿,風韻張揚。
在巴黎僑界,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說法兒,留法中國畫家常玉傾慕徐悲鴻的妻子蔣碧薇女士,徐悲鴻在巴黎時經(jīng)常因為生活小事起疑不悅,尤其是妻子蔣碧薇和常玉的偶爾交往,常使他心存芥蒂。所以有人半開玩笑地說,徐先生是“小心眼兒”,稱常玉是他的“情敵”。
綜觀常玉一生的創(chuàng)作,靜物主題橫跨近40年,花卉是他最偏愛的主題之一。那些平凡的花卉并不艷麗,但很堅韌。特別是花卉的枝條,像中國秦漢碑刻中的筆畫,蘊含著特殊的執(zhí)拗。吳冠中說那些線條是“一鞭一條痕的沉痛”。
常玉也喜歡畫野獸,他筆下的走獸,不論是野性的象和豹,還是馴養(yǎng)的馬和貓,它們都顯得悠閑而小巧。常玉從這些動物身上看到的不是它們的勁健威猛,而是它們的自在與自由。 畫中多表現(xiàn)蒼茫大地,古道綿綿,或黃沙漫道,渺無人煙的蒼涼情境。畫中在無邊的空曠遼遠的蒼穹中,只有那小小如滄海一粟孤單的動物,動物有時急行、有時緩步,或深思、或徘徊。它們要往哪里?它們心在何方?鄉(xiāng)關何處?使觀者無不感到這位異鄉(xiāng)游子晚年的孤獨和凄楚。
1930-1940 年作 紅底白菊 油彩 纖維板91×50cm 成交價:282,560,000 TWD
不管是女人、是花草、是金魚、還是野獸,它們都像常玉一樣,超然物外而悠閑自得。常玉說過,他畫上的野獸就是他自己——它們孤獨地彷徨于無垠的天地之間。1966年夏天,常玉電話中告訴好友:“孤獨……我畫了一張畫……”畫中一只小象在沉沉背景中奔跑,即將消失在莽荒。常玉告訴他的朋友:“那就是我?!?/p>
不久,常玉去世,這只小象也成為他的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