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心

郭述軍

利用寒假的時間，褚曉蓓到媽媽單位去勤工儉學。第一天，她就被經(jīng)理派去一座寫字樓。她的工作是整理一間地下室，包括歸納物品，打掃衛(wèi)生。

褚曉蓓沿著大街尋找那座名叫“彩虹大廈”的寫字樓，她以為一定是座非常氣派的大廈，可沒想到，那竟是座非常古老的建筑。大廈只有四層，完全被淹沒在旁邊三四十層的大樓之下。

“也許在過去，它也算是一座高樓?！瘪視暂磉@樣想著，趕忙走了進去。

工作人員把她帶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告訴她：“下面就一間地下室，你清理干凈后找我驗收一下?！?/p>

“好的?！瘪視暂斫舆^鑰匙，獨自向地下室走去。

只有一間地下室，意味著它就在樓下一層?？墒?，褚曉蓓走了很長一段樓梯，還是沒有看見地下室的門。

“真是座奇怪的大廈?！彼睦镟止局?。

燈光越來越暗淡，樓梯一直向下延伸。褚曉蓓側耳聽聽，異常寂靜。怎么會這樣呢？她不禁害怕起來，但為了完成第一天的工作，她還是一步一步向下走去。走著走著，她似乎感覺渾身輕飄飄的，人也有點兒恍惚。

終于，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門，褚曉蓓長出了口氣：“唉，終于到了?！彼贸鲨€匙準備開門，門卻自動打開了。她走進去。本以為里面會凌亂不堪，可是，她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番場景，或者說，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裝在地下室里的東西。

里面居然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星羅棋布的湖泊，縱橫交錯的道路，錯落有致的村莊，說說笑笑的行人……

褚曉蓓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急忙用手揉一下眼睛，再看看，沒錯，這里真的不是一間地下室。難道是自己走錯了地方？可明明是沿著樓梯走下來的呀！難道……褚曉蓓的心怦怦跳動，想轉身離開，可又感覺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腳。

“既然來了，就看一下吧。你可是來自地球表面的第一個人?！本驮隈視暂黹_始惶恐時，她的旁邊突然冒出個人來。

“難道這里不是地球的表面，你是誰？”褚曉蓓想解開心中的謎團。憑她的知識，地表之下應該是堅硬的巖石，再之下就是滾燙的巖漿，怎么會出現(xiàn)另外一個人類社會呢？

那個人回答她：“當然不是，這里是地球的核心，我們是地心人類?！?/p>

居然還有地心人，褚曉蓓半信半疑，以前她只知道有外星人，從沒想到過地球中心也生活著人，而且看上去和地球表面的人類沒什么區(qū)別?？粗媲暗囊磺校欠菝利惻c和諧讓她不再那么恐慌，甚至產生了去看看的想法。

“我可以參觀一下嗎？”她問。

“可以，我來當向導，走吧?！?/p>

褚曉蓓側臉瞧瞧那個人，身材稍顯矮小，卻滿臉和藹。

“謝謝。”她沒有拒絕，跟在那人身邊，“我叫褚曉蓓?！?/p>

“你叫我可米可就行?！?/p>

褚曉蓓偷偷一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意思。他們沿著一條田間小路走，路邊是高大的樹木，但褚曉蓓不知道是什么樹，樹干筆直，葉子五顏六色。田間的莊稼碧綠碧綠的，也不知道種的是什么。有人拿著鋤頭在田間勞作。

轉入一條較為寬闊的大路，正好路邊有個站牌?？擅卓烧f：“我們坐車吧?！?/p>

“好啊?！瘪視暂硪哺杏X有點兒累，她也很想看看這些地心人的交通工具。

很快，一輛馬車停在他們面前。

可米可指指馬車：“上車吧?！?/p>

褚曉蓓簡直要笑噴了，難道地心人的交通工具是馬車？她看看可米可，以為他在跟自己開玩笑，可從他的表情上判斷，又完全不像。見可米可已經(jīng)坐上去，她也跟著上去。

馬車拉著他們，一直進了村莊。村莊整齊干凈，沒有高大的建筑，頂多就是二層小樓，一些屋頂?shù)臒焽柽€冒著炊煙。街道兩旁沒有路燈，甚至看不見一根電線。這里給褚曉蓓的印象，就是古樸，甚至是落后。

可米可給她介紹：“這里是我們地心最大的城市，也是我們的首都，居住著近萬人?！?/p>

“什么？”褚曉蓓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看可米可，又看看眼前的這片村落，這和最大的城市、和首都能聯(lián)系到一起嗎？ “你真會開玩笑?！彼€是情不自禁地說了句。

“不是玩笑，是真的。”

“真的？那你們這里也太落后了，難怪出門只能坐馬車。如果你們能到地球表面去看看就好了，看看我們的飛機、磁懸浮列車、火箭，還有電腦。唉，這里真的令人難以置信?！?/p>

“是的，我們很落后，似乎沒有什么高科技產品了?！笨擅卓沙聊艘幌拢终f，“如果你不喜歡這樣淳樸得有些落后的地方，而是對高科技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參觀一下我們的歷史博物館?！?/p>

“你們還有歷史博物館？”褚曉蓓不太相信，落后到這樣程度，還有什么可以放入博物館呢，無非是些最原始的勞動工具。

“走吧，你看看就知道了。”

出于好奇，褚曉蓓跟隨可米可來到一個大院子前面。在院門口下了馬車，褚曉蓓看看，大院子有門無鎖，也沒人看管。

“這就是你們的博物館？”

“是的，里面的東西很珍貴?！?/p>

“就這樣，不會丟失嗎？不會被盜？”

可米可說：“不會，我們這里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p>

博物館里面是若干間大房子，房頂鋪滿茅草。大房子的門虛掩著，推開門，里面顯得黑暗?？擅卓蓮拇芭_上摸了件東西，說：“還是應該亮一點兒?！?/p>

“把燈打開吧?！瘪視暂砜床磺謇锩婧诤鹾醯臇|西。

“我也正打算那樣，稍等?！?/p>

可米可點亮的不是燈，竟然是插在墻壁上的火把?；鸢讶紵饋恚盐葑永锩嬲樟亮?。

“沒有電燈嗎？”褚曉蓓問，但她又覺得多余這樣問，他們這里怎么可能會有電燈呢，也就是點火把的時代。

可米可也確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說：“你自己看看吧，我把其他幾間的火把也點起來。還有，我已經(jīng)寫好了一封信，要讓信鴿送出去?！比缓笏鋈チ?。

褚曉蓓心想：“靠信鴿送信？對，他們不會有電話的。”

借著火把的光亮，她走到里面去。當看清了里面的東西時，她不由得震驚了。這里陳列的根本不是什么原始工具，而是令她難以置信的東西。最靠近她的是一架超音速無人駕駛飛機，飛機旁邊是一列亞音速列車。飛機和列車已經(jīng)銹跡斑斑。她仔細觀察后終于找到了寫在上面的制造時間，竟然是公元前3300年。

“難道這些都是真的？”褚曉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又到其他展廳去看。結果，她看到了生產于公元前3000年的火箭和衛(wèi)星、智能手機、超智能機器人，還有紙一樣的超薄電視機……

“怎么樣，看了我們的博物館有什么感想嗎？”等褚曉蓓看完最后一個展廳，從里面走出來后，可米可也回來了，問她。

褚曉蓓愣了半天，才恍恍惚惚地反問可米可：“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可米可笑了：“都是我們曾經(jīng)使用過的。”

“你們？曾經(jīng)使用過？”褚曉蓓的驚訝表現(xiàn)在臉上。

“千真萬確?！?/p>

面對這樣肯定的回答，褚曉蓓又打消了自己的懷疑，她的大腦里在回映自己看過的那些科幻片，無論哪里的外星人都比地球人進步得多，他們掌握的高科技似乎讓地球人望塵莫及。也許，這些居住在地心的人類，在幾千年前真的就達到了這樣的程度，可是……

“為什么現(xiàn)在又這么落后呢？”她提出這個最大的疑問。在她看來，一個社會也好，一個國家也好，應該總是處于不斷進步的過程，而不是背道而馳。

可米可平靜地看著她，像是在回憶一件已經(jīng)忘記的事情，然后緩慢地說：“因為能源。”

“能源？”

“對，在1000年以前，我們這個地心國的科技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遠遠超過地球表面的人類，我們駕著飛船到外太空去的時代，你們還處在極其愚昧的時代，更談不上什么高科技?？墒?，也正因為我們科技發(fā)達，把所有可以利用的能源全部用光了，再也找不到可以利用的新能源。所以，我們只能逐漸放棄原來靠科技支撐的生活，慢慢返回到遠古時代?！?/p>

褚曉蓓明白了。的確，沒有了任何能源，還談什么科技呢？

“真是太可惜了?！彼H有感慨。

可米可卻說：“我們并沒覺得可惜，現(xiàn)在這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很快樂?！?/p>

一提到世外桃源，褚曉蓓馬上想到了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看看這里的生活，還真的和文章中描述的很近似。也許久居亂世的人們，真的很希望過這樣的生活呢。

在可米可的帶領下，褚曉蓓又轉了一些地方，然后返回到剛進來時的那個門口。褚曉蓓很感謝可米可，邀請他到地面上去看看。可米可微笑著說：“有機會一定會去的。”

當褚曉蓓一腳邁出門口后，他又叮囑褚曉蓓：“不要告訴任何人，這里有地心人?！?/p>

“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p>

褚曉蓓邁出另一只腳，就聽身后的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她回頭看看，有點不舍，但又不得不走了。因為她沒有忘記自己的工作，再不回去，恐怕沒辦法和領導交代了。

回去的樓梯依然狹窄，光線也依然昏暗，走在這樣悠長的通道里，她又變得緊張不安。但這次她多了個心眼兒，想知道這里距地面到底有多遠，所以她每邁一個臺階就記下一個數(shù)字，最后，當她走到大廈一層時，恰好是9999級臺階。

剛想喘口氣，迎面就碰見了給她地下室鑰匙的工作人員。

“收拾好了嗎？”那個人問。

褚曉蓓忙說：“噢，還沒有?！?/p>

“什么，還沒有，你這活兒是怎么干的？”工作人員顯然很不滿。

褚曉蓓忙著解釋：“對不起，我還沒找到地下室呢。”

工作人員驚訝得很：“??？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3點了，你居然說沒找到地下室？”

“可是……”

“你不用再解釋了，我必須向你們領導反映一下。”

“千萬別那樣，我頭一天來工作的?！瘪視暂碛龅搅寺闊?，或者說是一種威脅，這讓她感到害怕。

“除非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個合理的解釋？褚曉蓓很茫然，該怎么解釋呢？說實話嗎？那樣違背了對地心人可米可的承諾，不說實話，怎么應付呢？

“你們那個地下室……根本沒有……一直走下去，是個地心人居住的地方。”最后，她還是違背了那個承諾，因為她實在沒有更好的理由。

“你是不是會寫科幻小說呀？地心人？真是太可笑了?！?/p>

“我說的是真的，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币娔莻€人不相信自己，褚曉蓓急了。

“好啊，我倒想看看地心人長什么樣?！彼饬恕?/p>

“你看了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瘪視暂韼е莻€人返回去，“要走好長時間?！?/p>

通往地下室的樓道還是那么狹窄，還是那么昏暗，不同的是，走下10個臺階，拐個彎，又走10個臺階，又一個拐彎，眼前赫然是一扇小門。差點撞上小門的褚曉蓓驚異地站在那兒，然后變得呆呆的。

“怎么可能呢？”她自言自語。

“知道謊言被揭穿是什么滋味了吧?！蹦莻€工作人員順手拿過褚曉蓓手里的鑰匙，插進鎖孔，一扭，門就開了。打開門旁邊的燈，地下室里亂糟糟的場景就呈現(xiàn)在褚曉蓓眼前……

褚曉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彩虹大廈的。她情不自禁地回頭看看，在摩天大樓的包圍下，彩虹大廈顯得那么低矮。當她的目光移到大廈頂部時，忽然發(fā)現(xiàn)有個人站在上面。那是誰？她努力回想，那個人就應該是可米可。

“可米可——”她喊著，向他招手。

可米可什么話也沒說，在褚曉蓓眨眼的瞬間又消失了。褚曉蓓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失落，她想再回到大廈里去，告訴里面那個人，這里真的有地心人。可是，誰會相信她呢？也許，關于地心人的故事永遠屬于她自己，也許，幾千年后，地球上的人們也會走上地心人的道路。

“再見，可米可。”褚曉蓓輕輕舒緩一下心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