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避諱

☉向熹

從周代開始，中國近三千年處于封建社會。周公制禮，確立了統(tǒng)治國家的封建宗法制度，也規(guī)定了君臣上下的語言行為準(zhǔn)則。它的特點是貴賤尊卑，等級森嚴(yán)?！缎绿茣肪?6《刑法志》：“尊卑貴賤之等數(shù)，國家之制度也。”天子無疑是具有最高權(quán)力的統(tǒng)治者。臣下一切當(dāng)聽命于君，無敢稍犯。與此同時，孝敬父母乃是做人的根本。自天子至于庶人，概莫能外。表現(xiàn)在語言上就是避諱，君王或父母祖先的名字不能直呼或者寫出。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懂避諱，往往會招來各種麻煩乃至殺身滅家的嚴(yán)重后果。還有一些常用的字，在音、義、形等方面跟表示某些負(fù)面意義的字近似或有其他聯(lián)系，可能造成不愉快甚或可怕的聯(lián)想，也要避免使用，叫做“俗諱”。俗諱分布零散，各個歷史時期，不同地域，不同群體中都有出現(xiàn)，其中尤以高風(fēng)險行業(yè)和涉及死亡方面的忌諱更多。比如死亡，漢語中就因避諱產(chǎn)生了數(shù)以百計的委婉說法。我國歷史上有不少學(xué)者在自己的著作中討論過避諱問題。

“諱”的本義是忌諱、隱避。《說文·言部》.：“諱，忌也?！薄稄V雅·釋詁》：“諱，避也?！薄豆騻鳌らh公元年》：“《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狈饨ㄉ鐣弁踝痖L或父母祖先的名字臣下子女不能直呼，也不能寫出，而要換成別的說法或?qū)懗蓜e的字，以表示尊敬，叫做避諱。特別是帝王名字，臣下如果犯諱，則為大不敬，輕則受黜，重則有牢獄之苦乃至殺身滅家。某些兇險，不吉、不雅事物或行為，不便直接說出，要用委婉的方式來表達(dá)，也算避諱。這是中國長期封建社會的禮制習(xí)俗，也是古代漢語應(yīng)用的一個鮮明特點。

避諱有國諱、家諱、賢諱、特諱、官諱、惡諱、俗諱等不同的情況。

1.國諱

嚴(yán)格地說，國諱只是避帝王的諱。包括帝王正名（現(xiàn)用名）、初名、本名、舊名和死后名（廟諱）。事實上，皇帝的父親、祖父、曾高祖、遠(yuǎn)祖、皇后、皇太后、太子等皇親國戚的名字朝廷都規(guī)定必須避諱，也屬國諱范圍之內(nèi)。如漢避高祖劉邦諱，改“邦”為“國”。如果是雙音名，要避其中的一個字，叫做偏諱。如唐避玄宗李隆基偏諱“隆”，改“隆昌”為”崇昌”。與正名同音或音近的字也要避諱，叫作嫌諱。如避宋仁宗趙禎嫌諱，改“貞觀”為“真觀”。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孔子是儒家的創(chuàng)始人，中國封建社會的圣人，他的學(xué)說被奉為中國文化的正統(tǒng)，影響極大。唐玄宗開元二十七年，追謚孔子為文宣王。宋真宗咸平元年，追謚孔子為玄圣文宣王。歷宋元明清，孔子的名字也屬于國諱，不能直呼。元孔齊《至正直記》卷三：“丘字，圣人諱也。子孫讀經(jīng)史，凡云‘孔丘’者，則讀作‘某’，以朱筆圈之；凡有丘字，讀若‘區(qū)’；至于詩以為韻者，皆讀作‘休’；同義則如字?！?/p>

唐高宗追尊老子李耳為太上玄元皇帝。宋代尊稱為太上混元上德皇帝。老子的名字也要避諱。不過并未得到認(rèn)真實行。

2.家諱

也叫“私諱”，就是父母祖先的名字，子孫不能直呼或?qū)懗觥Ｔ谌穗H交往中，也不能呼叫或?qū)懗鰟e人父母祖先的名字，觸犯別人的家諱。《淮南子·齊俗訓(xùn)》：“入其國者從其俗，入其家者避其諱，不犯禁而入，不忤逆而進(jìn)?！薄逗鬂h書》卷五十四《馬援傳》載馬援戒兄子書：“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禮記·曲禮上》：“入境而問禁，入國而問俗，入門而問諱。”所謂“入門而問諱”，就是進(jìn)入家門之前必須打聽清楚主人祖先父母的名和字，以免言語之間出現(xiàn)犯諱的錯誤，這是對主人尊敬的態(tài)度。這種“請諱”制度，一直保留到唐宋以后。

3.賢諱

有的人品德高尚，學(xué)問淵深，或為國家立了功，為人們做了好事，人們愛戴他，尊重他，同樣為他避諱，不愿直呼其名。如唐詩人孟浩然，少好節(jié)義，為世所稱頌。張九齡辟浩然為荊州從事。世人諱其名，改“浩然亭”為“孟亭”。顏真卿，唐萬年人，博學(xué)工辭章。正色立朝，剛而有禮。天下諱其姓名，尊稱“魯公”。

4.特諱

“國諱”以外，帝王要壟斷文字的使用權(quán)，還禁止臣民用某些含高貴意義或表示特權(quán)的字以為名字。如北朝周宣帝，是歷史上有名的暴君。他自稱“天元皇帝”，至高無上。所居宮殿稱“天臺”，冊立五個“天”字號皇后?！坝植辉嘎犎擞小摺⒋蟆Q，諸姓高者改為‘姜’，九族稱高祖者為‘長祖’，曾祖父為‘次長祖’。官名凡稱‘上’及‘大’者改為‘長’，有‘天’者亦改之?！彼位兆谡统?，禁人名中用“龍”“天”“君”“王”“帝”“上”“皇”等字。甚至因為宋徽宗生于元豐五年壬戌，生肖屬狗，竟禁天下殺狗。宋朱弁《曲洧舊聞》卷七：“崇寧初，范致虛上言：‘十二宮神，狗據(jù)戌位，為陛下本命。今京師有以屠狗為業(yè)者，宜行禁止?！蚪抵笓]，禁天下殺狗，賞錢至二萬?！睒O為荒謬可笑。

5.官諱

官僚位高權(quán)重，手握生殺予奪之柄，百姓畏懼，往往諱稱其名。宋徽宗時蔡京為太師，權(quán)勢傾朝，吏人避其嫌諱，稱“菜羹”為“羹菜”。明熹宗朝魏忠賢為秉筆太監(jiān)，掌管特務(wù)機(jī)關(guān)東廠，朝政大權(quán)，盡為他所操縱，凡一切奏章，不敢指忠賢姓名，獻(xiàn)媚者或尊其為“元臣、上公、尚公、殿爺、祖爺、老祖爺、千歲、九千歲、親父”，連熹宗圣旨也說：“朕與廠臣云云?！睆闹锌梢钥闯霎?dāng)時朝廷的衰落和宦官勢力的囂張。更有甚者，有的人不許別人稱自己的名字。如宋仁宗朝南宮留守田登，自諱“燈”字，觸者必怒，吏卒多受榜笞，舉州稱“燈”為“火”?！吧显?jié)放燈三日”改稱為“上元節(jié)放火三日”。自此產(chǎn)生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諺語。

6.惡諱

因為統(tǒng)治集團(tuán)或個人認(rèn)為某些詞語的意義有損其政治利益而禁止或避免使用，與人名無關(guān)。如剛卯本漢代用以避邪的佩飾，金刀為王莽鑄造的錢幣。王莽篡漢，建立新朝，卻忌諱“剛卯”和“金刀”中隱含“劉”字，又剛者強(qiáng)也，“剛卯”即劉氏強(qiáng)盛，因下令禁止。唐顏師古注：“莽以‘劉’字上有‘卯’，下有‘金’，旁又有‘刀’，故禁剛卯及金刀也?！碧泼C宗惡安祿山，禁用“安”字，“安定郡”改“保定”，“同安縣”改“桐城”，“保安縣”改“東莞”，“安化郡”改“順化”，“福祿郡”改“唐林”，“改常山之鹿泉曰獲鹿，饒陽之鹿城曰束鹿”。

7.俗諱

人們對于某些可怕、不吉利、不美好、不光彩的事物或現(xiàn)象，不直接說出，而代之以一種委婉中聽的方式來表達(dá)，叫作俗諱。俗諱大都由于社會心理、認(rèn)識上的原因而產(chǎn)生，隨時代、地域不同而變化，與人名無關(guān)，也沒有統(tǒng)一的標(biāo)準(zhǔn)。俗諱古今都有。

避諱，經(jīng)歷了一個從開始發(fā)展，到極盛，到衰亡的拱形過程。民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