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氏騙局是怎樣產生的？

☉[美]查爾斯·龐茲

發(fā)現(xiàn)國際回郵代金券的設計缺陷，找到獲取財富的捷徑

一天，我在翻閱郵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封來自西班牙的信件，一張國際回郵代金券用針別在了信件的一角。這封信已經在我的書桌上躺了好幾天了，寫這封信的人只是想訂閱一份《商人指南》，這張代金券是放在信封里預付回郵的郵費的。在這之前，我也見過并使用過這種代金券，我知道它們的具體作用。

這張代金券和我之前使用的那些沒有任何區(qū)別，由一家西班牙郵局簽發(fā)，和其他國家簽發(fā)的代金券在細節(jié)上也別無二致，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在這張代金券的底部印著“西班牙”字樣，同樣的，在這張郵票的頂端，用西班牙語寫著“30分”字樣。

這張代金券的正面印著主要的圖案，背面則印著幾國語言：只要在屬于萬國郵政聯(lián)盟的國家，這張國際回郵代金券可以在任何一家郵局兌換價值25分的郵票或者等價物。

這張國際回郵代金券不經意間引起了我的注意，當時我的頭腦非常活躍。我所知道的關于代金券和外匯匯率的知識派上了用場，我在這里面找到了投機的機會，一條通往財富的、從未有人涉足過的捷徑出現(xiàn)在我面前。這條路看起來有些奇怪，但的確讓人興奮，直到那時，華爾街的金融奇才們也沒有注意到這條路。現(xiàn)在，這條捷徑被我發(fā)現(xiàn)了，那些家伙從此之后永遠記住了我，因為我讓他們措手不及。當你略勝他們一籌時，你可以把自己最后的本錢都賭上，華爾街的那些家伙一定會蜂擁而至，因你的創(chuàng)意而受惠的也大有人在。

我的發(fā)現(xiàn)并沒有多少科學含量，說實在的，它和科學及理論完全不搭邊，比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簡單多了。真的特別簡單，我花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在便箋本上計算出了這種可能性。

這張國際回郵代金券本身就包含了簡單的理論。在西班牙郵局購買需要花費30分，在美國大概相當于6美分。它可以兌換一張價值25分或5美分的郵票。其實，這張郵票到底能不能在美國兌現(xiàn)還有待確定，只要一個電話，波士頓郵局就可以告訴你答案，但是，這個事情不著急去做。

我考慮的是，1比塞塔——西班牙貨幣單位——能兌換1 5美分，而不是票面價值20美分。經過簡單的計算就可以知道，1美元能夠兌換六又三分之二個比塞塔，1比塞塔能夠換100分，六又三分之二個比塞塔相當于666分。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我們就可以得知，像我面前的這種國際回郵代金券，我用1美元在任何一個西班牙郵局都可以購買22張。在美國，一張代金券可以兌換5美分，22張全部兌換我就可以獲得1.1美元。通過這一交易，我可以獲得10%的利潤。

對于投機買賣來說，10%的利潤實在不算多，但想法總是一個接著一個。還有一些外國貨幣比比塞塔貶值還要嚴重，比如意大利的貨幣。那時，1里拉才能兌換5美分，而不是之前的20美分。一個里拉是100分，1美元可以兌換20個里拉，也就是2000分。以30分一張代金券計算的話，1美元可以購買66張，66張代金券在波士頓的郵局可以兌換3.3美元，總利潤率可達230%。

那個時候，我只是在理論上進行計算，但我十分確定我的計算和結論。如果當時我擁有幾百美元，我會毫不猶豫地單干，但我的財政狀況不允許我單干。和往常一樣，我擁有了一個好主意，但卻沒有辦法實施。

我必須向別人借錢，相比于我的理論和信念，我需要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直到我找到毋庸置疑的證據來證明我的斷言絕對正確之前，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愿意借給我錢的人。

首先，最重要的是要確定，紙幣的貶值是否對國際回郵代金券的出售產生了任何形式的影響。為此，我寄出去了三封信，在每封信中都附上一美元，一封信寄往西班牙，一封信寄往法國，還有一封信寄往意大利。我要求收信人將這一美元兌換成他們國家的貨幣，全部用來購買國際回郵代金券，然后郵寄給我。幾個星期之后，我收到了回信以及他們寄回來的代金券，結果證明了我的設想。

同時，在波士頓郵局的實驗也讓我頗為滿意，這種代金券可以在郵局中毫無障礙地兌現(xiàn)。

《美國官方郵政指南》以及報紙上刊登的最近的外匯匯率完善了我的證據鏈條，證明了我的結論。我一共花了不到4美元就做好了成立一個企業(yè)之前的調查工作，從那開始的九個月里，這個公司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業(yè)績，盈利高達1500萬美元。

整件事情最顯著的特征是，用來規(guī)范代金券購買和兌換的規(guī)章和協(xié)定是用來維護使用者的利益的，各國政府沒有牽涉其中。即便他們意識到在這個過程中會有人進行投機活動，政府會因此而遭受損失，但他們在沒有得到提前通知的情況下，也不能阻止購買和兌換代金券。

這種國際回郵代金券是一種類似于郵票的商品，它是由政府控制的郵政服務的一部分，由政府提供擔保，政府必須提供令人滿意的服務。不管郵局是盈利還是虧損，任何國家的郵局都不能拒絕賣給我郵票，它們也不能限制我購買或兌換代金券的數(shù)量。如果對這種代金券的需求持續(xù)增加，它們也不能拒絕增加市場上的流通量。也就是說，遵守規(guī)則的壓力全部在政府那邊，而不在我這邊。我需要做的就是籌集購買代金券的資金，然后把代金券兌換成郵票，至于之后我如何處理這些郵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就像在這里描述的一樣，從事代金券的交易我不會觸犯任何法律，違反任何規(guī)章制度。他們最多會說，這種交易是不道德的。違反道德不是觸犯法律，不管怎么說，我所處的這個環(huán)境已經讓我對道德問題麻木了。那個時候和現(xiàn)在一樣，沒有人會在乎道德，萬能的美元是人們追求的唯一目標。只要能夠獲得美元，即使你違反了道德，人們也不會批評你的。

組建并獨自經營一家證券交易公司，搭起投機平臺

為了籌集資金，我決定成立一家公司，并將這家公司命名為證券交易公司。成立證券交易公司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那個年代，《藍天法案》還沒有出臺。至少在馬薩諸塞州是沒有的，因為所謂的《證券管理條例》直到1921年才頒布。順便說一下，在我看來，這就是一項亡羊補牢的措施。

雖說簡單，但公司組建過程中還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煩。采用正常的公司形式是不可能了，因為我不會草擬公司章程，我也不太信任那些律師。那些我信任的，我支付不起他們的律師費，那些我可能付得起的，我又不相信。另外，公司的附加費用我也承擔不起。

因為我不想這家公司注冊在我的名下，所以尋找合伙人就成為最佳選擇。但在對形勢進行略微評估之后，我認為這個想法是不切實際的。理想的人選我接觸不到，不符合心意的人選我又不想要。除了設計一種新的公司形式之外，我好像別無選擇了。想要符合要求又不花錢，“沒有合伙人”的合伙企業(yè)是唯一的選擇。

這種合伙企業(yè)的法律地位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但是直到我的事業(yè)一敗涂地、遭到起訴的過程中，這個問題才得到關注。證券交易公司一直被看作“獨自經營的公司”，很明顯，從技術上來看，法律是允許一個人獨自經營公司的。說實在的，法律界的怪胎比那些低級廉價的娛樂場所中的還要多，還有一些并未出現(xiàn)在法庭上。

當波士頓市政廳里一位熱心的職員遞給我一張注冊表要我填寫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被要求提交公司各個部門員工的姓名。我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并在職務欄填寫了“經理”兩個字，我這樣做只是為了贏得一些時間，快速地思考下一步該怎么做。如果我表現(xiàn)得很遲疑，那位職員會怎么想呢？

我想到了約翰·S·唐德羅的名字，他是我妻子的叔叔，一位頗受尊敬的人。畢竟注冊只是一種形式，我沒有考慮任何后果，所以我假裝他是我的合伙人，把他的名字填在了表格里，我相信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萬一他知道了，我也會向他解釋，為什么會未經他同意而使用他的名字。

我腦海中閃現(xiàn)的第二個名字是我在意大利認識的一個人。我一直認為這個人已經過世了，后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死亡公告其實“有點夸張”，就像馬克·吐溫數(shù)次被報道死亡一樣，其實他活得好好的。但我當時不知道，于是我竊笑著寫下他的名字，至少，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也不會介意。

這就是我關于“沒有合伙人”的合伙企業(yè)的構想，這是最完美的公司組織形式。這種形式絲毫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但又符合法律的要求。如果我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一定會處理得更完美一些，用另一個死去的人代替我妻子的叔叔，這樣就不會給他招致不必要的麻煩，也會讓我更安全一些。死人不會引起任何糾紛，法院即使發(fā)傳票也找不到他們，他們也不必遭受別人的蔑視。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證券交易公司就開業(yè)大吉了。是的，公司沒有錢，但是也沒有丑聞，出乎意料的，它竟然沒有負債。注冊這家公司的花費很少，只相當于三又三分之一包香煙和一張代金券的價錢。

注冊完成之后，我的公司就正式存在了。它有了一個固定的地址，一些家具和設備，但也僅此而已，甚至連信紙和一些基本的辦公用品都沒有。實際上，要開展業(yè)務我還需要50美元，然而公司的預算總是入不敷出，就像這個國家的預算一樣。照這樣下去，我50個月也攢不了50美元。實際上，我的公司可能撐不了那么久就破產了。

我的處境看起來很糟糕，也許，除了在一些大銀行，你經常會看到有些人手里至少拿著50美元之外，好像在整個波士頓你都借不到50美元。使情況更加糟糕的是，我的一些債權人開始因為那些分期付款、拖欠以及逾期未還的債務來找我，這讓我很是煩惱，通常是一筆債務還沒有還清，下一筆債務就在等著我了。這是我有生以來最焦頭爛額的時期。

其中一個債權人頻繁造訪，他是北角區(qū)的一位家具經銷商，他的專長是為新婚夫婦推銷家具用品，從沒有聲音的彈簧床到搟面杖，他那里一應俱全。我拖欠了他一批辦公家具的錢，他賣給我的那些白色橡木桌椅其實是用松木做的。

那天他進來的時候臉色陰沉，要不是因為他的身高，他看起來一定很可怕。他和我一樣有著短小精悍的身材，所以我一點兒都不害怕他，我請他坐下來，他遲疑著不肯。

“看在上帝的分上，坐下來吧！”我熱情地說，“這把椅子還是你的，坐在上面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債務?！?/p>

他剛一坐下就開始從口袋里掏出一堆紙，票據、賬單、抵押證明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我不需要他掏出這些東西，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提醒我，因為我并沒有忘記我還欠他錢。

那天，他決意要我還一部分錢，要不然他就把家具搬走。錢的問題我并不擔心，因為我壓根兒就沒有錢，而且事情已經這樣了，他也不能從蘿卜里擠出血來。但我不想讓他把家具搬走，我一點都不想坐在窗臺上，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搞笑。

我不得不讓步，沒有現(xiàn)金，我只能給他另一樣最好的東西——期票。

“你的期票能給我?guī)硎裁春锰?？”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蔑視，“現(xiàn)在你抵押的東西就要歸我了?！?/p>

“我知道歸你了，”我告訴他，“但這是另一碼事兒，你聽我說?！蔽以噲D讓他相信我。“我給你提一些建議，不過你得先回答我?guī)讉€問題，你肯定有銀行賬戶，是吧？”

“是的，我有?！彼o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在銀行的信譽是不是很好，足以讓你偶爾把期票兌現(xiàn)？”

“是的?！彼卮鸬?。

“如果現(xiàn)在讓您將200美元的期票兌現(xiàn)，您會遇到麻煩嗎？”我接著問道。

“我想不會?！彼f。

“好的，現(xiàn)在，”我接著說，“我給您一張200美元的期票，60天之后，您能不能拿到銀行將它兌現(xiàn)？”

“我能。”他承認道。

“好的，那時，如果您能夠得到這筆錢，或者這筆錢的一部分來抵銷我欠您的債，錢是怎么來的，對您毫無影響，不是嗎？”我進一步問道。

“是的，當然沒有影響，只要這張期票能夠到期支付?！彼姓J道。

“就是這樣，現(xiàn)在，我的建議是這樣的，”我說，“我會給您一張60天期限的200美元期票，您可以在銀行里兌現(xiàn)100美元，作為我欠您的家具錢，另外100美元您任由我處理，我需要的時候自行支取?！?/p>

“你得先向我保證這張期票能到期兌現(xiàn)?！彼f。

“當然了，”我承諾道，“我現(xiàn)在就做?！?/p>

在接下來的15分鐘里，我都在給他講國際回郵代金券，從1907年的《羅馬條約》一直到現(xiàn)在。我給了他一張代金券并讓他去郵局兌現(xiàn)。我特別提醒他讀一讀《美國官方郵政指南》第37頁，然后我又向他講述了外匯行情，也就是說，我在讓他了解我的計劃。當我講完之后，他顯然對我的提議很感興趣，接受了那張期票。

順便說一下，我當時只保證這張期票在到期時能夠按照當時的利率兌現(xiàn)，我遵守了約定，不僅兌現(xiàn)了那張期票，而且還清了所欠的債務，這件事就這樣解決了。

五個月之后，這個家伙竟然把我告上法庭，憑借這張期票要求我賠償100萬美元，他認為證券交易公司應該按照50%的利率支付給他利息。我花了5萬美元贖回了這張期票，再拖下去他會索要更多。

高回報率的致命誘惑

有了足夠的錢來購買信紙和支付較小的費用，我開始將自己的計劃付諸實施，我意識到應該從大眾那里獲得所需要的資金，只要拿出10美元以上，就可以持有證券交易公司開具的本票，我用籌集來的錢來購買國際回郵代金券，而投資者將會在90天內獲得50%的利潤，實際上，我每45天就會支付給他們利息，也就是說，投資者一年能獲得400%的回報。

當發(fā)現(xiàn)這個商機的時候，我就開始尋找投資者。我整日奔走呼號，向別人兜售我的公司、我開具的本票以及國際回郵代金券，但實際上，并沒有吸引任何投資者。不過，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他們的好奇心會把他們帶到我的辦公室的。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人造訪了我的辦公室，這是我的第一個來訪者，他聽說了我的計劃，想了解更多細節(jié)。我?guī)缀跸蛩蓄^腦清晰的人都講述過我的計劃。

我不敢說他對我的話心悅誠服，但我確定把整件事情講清楚了。他麻木地聽著我整個計劃的運作過程，直到我說到50%的利息時他才變得精神抖擻起來。很明顯，他的一切想法都寫在了臉上，我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心里計算著錢數(shù)，也許正在像金字塔一樣累加投資的數(shù)目。在經過一番思想斗爭之后，他還是覺得小心謹慎一點，不要受誘惑才好，他告訴我自己沒錢投資。

我意識到自己將要失去第一個客戶，出于自信，我提出了讓他擔任我們公司銷售代理商的建議。這是一個全新的想法，是我在情急之中想出來的，卻比深思熟慮的結果更好，幾乎我的全部資產都是靠沖動和勇氣獲得的。

我告訴他，如果他能把我的提議告訴他的朋友，不管他們投資多少錢，他都能從中抽取10%的傭金，他接受了這個建議。我沒有給他任何憑證，他也不需要。我只是教給了他一些推銷和心理學方面的知識，尤其是我在這一領域的心得，他需要的正是這些。

我的想法是好的，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作為一個好主意，根本不需要高壓銷售策略，也不需要過度宣傳投資能獲得的好處，投資者每投資66美分都能獲得1美元的收益，而且這些美元都來路正當，說這些就足夠了。任何強迫未來投資者投資的企圖都會招致懷疑，而不是信心。所以，我告訴他要想獲得成功，就不能過分宣傳美好的預期，不能透露太多代金券交易的細節(jié)，只要抓住這兩點，不愁沒有人投資。

他們的確沒有失敗，事情后來的發(fā)展證明了我的看法。我了解人類的天性，我天生是一個好推銷員，比那些經過訓練的還要強。那時候，任何和外匯扯上關系的提議比淘金還要熱門，就是這些知識為我贏得了關注，他們想要進一步了解詳情的好奇心為我提供了開始的機會，而50%的利潤率搞定了其余的事情。每一個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在心里算一筆賬。的確是這樣的。我們都是投機者，渴望天上掉餡餅，而且多多益善。如果人的本性不是如此，那些快速致富的計劃就不會成功。

我的提議具有致命的誘惑力，而且顯然也十分安全。不相信的話可以拿10美元來試一試。作為一項投資計劃，或許聽起來有些荒謬，但對于那些投機者來說卻十分誘人。

我認為人們一定會和我冒這個險，他們拿出10美元來嘗試一下，當他們在45天后拿到15美元的回報時，所有的疑慮都消失了。他們把所有的積蓄都交給了我，還把朋友也介紹過來。我的投資者突飛猛進地增長，每一個感到滿意的投資者都自發(fā)變成了推銷員。這是他們集體推銷的結果，整個計劃得以實施并不是我一個人的原因，我承認是我從山上滾下了一個雪球，但它自己發(fā)展成了一場雪崩。

我的第一個經銷商就是這個雪球，到1920年1月，他已經為我的公司吸引了18名投資人，共籌集到1770美元。這個雪球開始從山上滾了下來，到2月的第二周，它開始發(fā)展迅猛。我一共為這1770美元的早期投資者支付了2478美元。

從那時起，投資者的數(shù)目一直持續(xù)快速地增加，到7月底，投資者的數(shù)目增長為30219人。他們持有證券交易公司大約1500萬美元的本票，小雪球最終演變成了一場雪崩，遠遠超出了最初的預期。要不是我對人們和命運過分自信，那么故事可能就會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