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30年”,就有人問:“什么事30年?”從官方來說,是國家圖書館總館南區(qū)(以下簡稱“國圖一期”)建成開館30周年;而從個人來說,是我在國圖從業(yè)30年。
2017年10月12日是國圖一期建成開館30周年,我參加了“冊府千載 于茲為盛——國家圖書館總館南區(qū)建成開館30周年紀念展”“國家圖書館總館南區(qū)建成開館30周年座談會”等紀念活動,遇見了各路嘉賓。一期工程是國圖走向現(xiàn)代化的重要標志,被譽為我國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史上劃時代的里程碑,曾入選新中國成立60周年“百項重大經典建設工程”。
在座談會上,我感觸較大的是當年(1987年)青年突擊隊指導員馬小林的發(fā)言,他說突擊隊精神永存。當時的共青團員都參加了突擊隊,負責處理搬遷中遇到的各種問題。我那時剛從復旦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yè)到館,老同志們認為我是高學歷人才,不適合做體力工作,沒有讓我參加青年突擊隊,這成為我人生中的一個遺憾。突擊隊不分上下級,領導和員工親如一家,由于加班沒有吃飯,于是領導就把自己的面包分給大家吃,這事到現(xiàn)在還被大家傳說。
那時候國圖搬家,沒有搬家公司,主要靠自己,當然還有解放軍戰(zhàn)士作為主力鼎力相助,一卡車一卡車地搬運。記得當時負責搬家的解放軍51120部隊營長李連濱聽說我會拉手風琴,到文津街分館宿舍找我去伴奏聯(lián)歡節(jié)目,我哭笑不得——我實際上不會拉手風琴,但他認為是我不愿意支持他的工作。他后來回到安徽老家,但對30年前的事情印象深刻,說所在部隊因為國圖搬遷而獲得“集體三等功”,這是營級單位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榮譽。
記得開館儀式上有軍樂團助興。現(xiàn)在已是軍職頂級教官的郭傳欽先生曾經“指揮過千軍萬馬”,他說當時演出以后,去閱覽室看到俄語大詞典,那么厚,嚇暈了。音樂家能把30年前的事情記得如此清楚,也不容易。同事說儀式上有軍樂團,我不太相信,還以為是隨便哪里找來的樂團冒充軍樂團呢。因為在我心中,軍樂團代表最高的水平,哪能隨便就請來的呢。沒有想到,當時的樂手,都是高人,現(xiàn)在的頂級專家了。
圖1 1987年10月在北京圖書館門口
負責國圖一期建筑的設計大師張錦秋院士的講話引起了我的共鳴。她認為國圖一期建設既是行業(yè)內部的事情,也是國家撥亂反正后公共文化發(fā)展的一個象征。
當初很多人并不喜歡一期建筑,20年后卻越來越愛它了。二期建筑方案,同事們首選的是與一期最協(xié)調的四號方案(紫竹院元素+青出于藍),遺憾的是最后確定了五號方案(過去、現(xiàn)實、未來)。一期建筑維修改造時,有人提出在外墻外掛石材的方案,由于會略微影響建筑外形,不少人強烈反對。
30年,人一輩子也就兩三個。國圖一期建成開館30周年紀念活動勾起了我的很多回憶,感受到了種種情懷。也許只有缺少的東西,才覺得珍貴。
我第一次見到的館領導是后來擔任文化部副部長的艾青春先生。他說:你到國圖一定有用武之地,邵文杰是你的榜樣,他學理工科,卻通曉多國語言,還寫了不少社科類文章,他需要一個接班人。我心里暗想,這正是自己興趣所在,也能發(fā)揮自己的外語和知識面特長。
到國圖第一天,邵老師就給我?guī)妆静煌Z言的書目。我大概看了兩三天,不太摸門。我一面看目錄,一面練習打字。當時沒有電腦,打字是基本功,我也一直喜歡打字機,學起來特別帶勁。我打字的聲音,周圍辦公室的同事都聽見了,他們有些好奇,于是我有點“出名”了。正式工作后,我每天用打字機記錄選書內容,保存在案頭六屜小目錄柜里備查。我成為打字快手,一次部門舉行打字比賽,我得了第一名。后來有了電腦,我輕車熟路,學習使用鍵盤一點不費勁。
現(xiàn)在部門庫房里還有我收藏的邵老師使用過的長滾筒打字機。邵老師當副館長后,我拿了他的長滾筒打字機來用。這個打字機由波蘭語打字機改裝而成,可以打A3紙,可以打英語和法語字母,通過鍵盤組合打法語和德語重音(或變音)字符,還可以打“@”“#”等符號,有自定義表格鍵等功能,這在早期的打字機里是不多見的。
近期整理辦公室時,我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老式打字機,都是進口的名牌,如Underwood、Remington、Rheinmetal,我都用過。當時辦公室的美女們都挑新的國產飛魚打字機,我當然要謙讓,自己也不喜歡飛魚,打字感覺很澀,所以一直用這些老古董。有一臺打字機比較老,連數字“1”都沒有,打字時就用字母“l(fā)”來代替。
前些年國圖社會教育部與我商量館史錄像,談到我剛到館時的事情,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
到館前我對圖書館工作沒有任何概念,但很喜歡圖書,喜歡圖書館,喜歡北京這個城市,于是我就從上海來了。到館后,領導一直讓我在宿舍等待,說最近國圖正在搬遷,比較亂,安排不開??粗奚崂锲渌硕既ド习嗔耍矣悬c不自在,于是就讀書。過了大概兩個星期,終于讓我上班,書刊資料采訪委員會主任邵文杰負責帶我工作,算是我的師傅和上司。
十多年后,時任書刊資料采訪委員會副主任金鳳吉告訴我:當時部門領導以為你是找不到工作,通過走關系,領導硬塞進來的,不打算要你。不過,其他部門爭著要我,比如原參考部主任曹鶴龍幾次向館領導提出要我過去,都沒有得到批準。后來曹先生經常說我看不上參考部,我實在冤枉。當時參考部是國圖層次最高的部門,員工間有“一參、二編、三閱覽”的說法。
圖2 筆者與邵文杰先生合影
我工作效率高,新點子多,高標準完成日常事務,還補充了缺藏圖書,得到領導認可,邵老師經常帶我參加外事活動,金老師也成為很好的朋友。1989年書刊資料采訪委員會撤消,原班人馬成立外文選書組,我當組長。工作不到兩年就當組長,這在當年很少見,當然是破格。不料我在組長崗位上一干就差不多十個年頭。
邵老師和我父親同年,學過英語、俄語、波蘭語等,喜歡音樂,熱愛圖書。他修養(yǎng)好,是很多人的偶像,我自然對他懷著敬仰之心。他喜歡音樂,每天晚上我很晚走,他也在辦公室聽音樂。
在那個年代,國圖本科生也沒有幾個,來個碩士研究生令大家感到驚訝。有人責怪領導不會用人,耽誤人才;有人說我是學習成績差,找不到工作才到圖書館。對當時還很年輕的我來說,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能挺過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F(xiàn)在的年輕人大概難以想象當時的情況。
根據邵先生的口述回憶,1980年代,胡耀邦同志對科技發(fā)展很敏銳,注意到科技進步對社會的影響?!兜谌卫顺薄贰洞筅厔荨返葧某霭骖A示著信息時代即將來臨。副館長胡沙(曾擔任中國駐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大使、《光明日報》副總編輯)推薦外文采編部購買這幾本書,邵先生閱讀后寫了書評,胡沙先生介紹到《光明日報》發(fā)表,引起轟動。這些事情改變了人們對圖書館員的看法:圖書館員不應只會采訪和編目,圖書館是值得動腦筋的地方。隨后國圖風氣逐漸改變。
我剛到館時,國圖科研風氣不是很強。別說都要有學術成果,就算你在大家喝茶聊天的時候寫點東西,別人都會說你利用工作時間干私事,對你有意見。邵老師一直是我的榜樣,我養(yǎng)成了工作之余從事科研的習慣,受益匪淺。
到館上班前,行政部門領導告訴我:你們部藏龍臥虎,有國際知名專家。
誰?
到書刊資料采訪委員會第一天,我看見一位老師穿著西服在過道里搬箱子,就上去幫忙,他也不讓?;仡^一問,才知道是副主任、國際知名的日語專家金鳳吉。那些年的早晨,我們都能聽到他在圖書館院子里朗朗的讀書聲音,他要把文革期間失去的補回來。金老師的日語比一些日本人還地道。
金老師的精神激勵著我不斷進取,愛崗敬業(yè)。1989年我擔任外文選書組組長后,在工作上,努力使外文圖書采訪更上層樓;在業(yè)余時間,喜歡翻譯和看人文學科圖書,根本沒有想到要做圖書館研究。一天金老師對我說:“你在圖書館工作,得做一些圖書館研究?!痹谒亩酱俸椭敢?,我嘗試著寫了幾篇文章,分析圖書采訪中存在的問題,逐漸走上了圖書館研究道路。截至目前,我已經發(fā)表100多篇文章、幾百萬字譯文,以及編、寫、譯著作20種。我37歲晉升正高職稱,43歲起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金老師為人處世有原則。他說,做翻譯是為人服務,不能有自己的感情色彩,不管別人說什么,都要翻譯出來,不能敷衍了事,不能“貪污”。在一次外賓接待上,一個翻譯聽到日本客人說酒話,不太禮貌,不敢翻譯,就在一旁微笑,我方領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對這樣的翻譯很有看法。他還認為,在宴會上做翻譯,不能考慮自己吃多少,而要隨時關注主人和客人在說什么,及時翻譯,所以每次宴會,他都吃不飽,回家后會吃點心。
我住雙榆樹青年公寓時,父母來京探親,住了一陣。金老師知道后,去大鐘寺買了一箱水果送到我家里,沒有一點領導架子。我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工作,感覺很溫暖。
圖3 1992年5月在單身宿舍里翻譯
參加新員工培訓,胡沙副館長介紹我時說我會很多門外語,是個人才。半年后他就離休了,走之前叫我到他辦公室去,說有些事情需要我?guī)兔?,其實是讓我?guī)兔κ占R克思主義文獻資料。與胡館長接觸不多,但他有三件事情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抓文明禮貌;抓廁所衛(wèi)生;抓宣傳工作。
抓文明禮貌就是要求服務窗口要文明用語,在館內按規(guī)定接聽電話:“您好,我是外文采編部,請問您……”當時編制的“文明禮貌手冊”影響很大,剛開始時大家不習慣,久而久之越來越體會到重要性。因為1987年國圖一期開館前后,員工數量急劇增加,人員構成復雜,統(tǒng)一進行文明禮貌教育很有必要。
胡館長長期從事外交工作,對禮儀很有講究,西服如何穿,領帶如何打,車如何坐,都有要求。比如,和領導一起坐車,人們習慣性客氣地讓領導先上,其實這不僅不禮貌,反而令領導尷尬——先上的人要從車門口爬到里面去!
他喜歡交際舞,圖書館時不時舉行舞會,培養(yǎng)了一批舞蹈愛好者。
廁所是一期工程的一個亮點,多,干凈,甚至有玻璃窗,這在當時其他地方很少見。那時有同事看不慣,批判其為“全盤西化”。
當時衛(wèi)生檢查非常嚴格。我曾擔任愛衛(wèi)會委員,和其他委員到各個部門檢查衛(wèi)生,一些人戴白手套到處摸,看是否有灰塵,甚至連柜子頂、書桌抽屜縫、墻角等地方都不放過。到現(xiàn)在我還堅持定期打掃辦公室,甚至打掃庫房。
據一位曾在行政部門工作的同事回憶,第一次做館服時,胡館長已離休,他在館長辦公室批評一位副館長,大意是圖書館員是一個高貴的職業(yè),怎么能穿制服,而且還那么難看!他們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他們給我們留下的不僅是一棟新樓,還有一份精神遺產,我們應珍惜。
國圖百年館慶展覽中有一個文津街分館建筑模型,我收藏有國圖各種模型的圖片,但文津街分館模型是第一次看到,勾起一些有關居住的回憶。
1987年畢業(yè)前到館談工作時,領導說有單身宿舍,碩士研究生一人住一間。但報到后,領導說單身宿舍仍在用于新館建設總指揮部,要克服困難,過渡一段時間。我們當然支持,被安排到文津街分館新騰空的平房倉庫居住,這里從來沒有住過人,沒有衛(wèi)生間和取暖設備,甚至是一個下雨漏水、刮大風要“乘涼”的地方,更沒有想到一個房間住六人。
半年后我們幾個碩士被安排到文津街館區(qū)騰空的辦公室居住,總算是樓房了,供暖條件好很多,兩人一間。但是,每天需要騎自行車到白石橋新館上班,冬天披著軍大衣,到館時腳都凍麻木了。我們經常穿胡同走小巷,對西四的交通十分熟悉。
又過了半年,我們搬到白石橋新館招待所的平房(現(xiàn)在單身宿舍東側二期車庫入口處)。是一個大雜院,“房客”們互相串門,甚為熱鬧。平房不隔音,隔壁拓先生經常高談闊論,我們無法安靜寫作或休息。20多年后,拓先生成為古籍拍賣行業(yè)名人。一對青年夫婦時常打罵,其他人不敢管,我喜歡管閑事,就勸他們,勸架的人反而挨罵。
圖4 1994年單身宿舍朋友聚會(顧犇、全根先、翟安魚、沈燮元、魏文峰、董耀鵬)
1989年終于住進了單身宿舍,但領導沒有履行諾言——一人一間,碩士稍好一些,兩人一間。從此以后,我有了比較安定的生活環(huán)境,譯著《簡明牛津音樂史》就是在這里翻譯的。記得我當時經常工作到深夜兩點,室友大概不能休息得很好,我十分歉疚。當時的鄰居中,為百年館慶設計展覽的佟博先生住我隔壁;經常一起喝酒的老魏后來成了出版人,老董成了某機構的領導,老寇當了老板,南京圖書館的沈燮元先生人老心不老,關心各方面的新聞,不過讀書幾乎是他生活的全部。
住宿條件好了,但伙食跟不上,于是自己做飯。個別人條件好,拿煤氣爐做飯;條件差些的,用電爐或煤油爐做飯。我開始用電爐,后來用打氣式煤油爐。當時冰箱是奢侈品,常溫下儲存最多的東西是面條、西紅柿、雞蛋和香腸。
住單身宿舍印象最深的事情不少:一是經常聚會,周末一起吃飯喝酒。二是用水沖的方式制作冰鎮(zhèn)西瓜——當時北京的自來水是地下水,很涼,足以制造出冰鎮(zhèn)效果,但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水!三是油鹽醬醋經常不翼而飛。剛開始時鄰居偶爾沒有油鹽醬醋,于是借一下,后來“偶爾”變成“經?!?,“借”變成“拿”——雖然不值錢,但要用的時候沒有,難以容忍。四是大家直接把剩飯菜往水槽里倒,水槽經常堵塞,我經常充當義務清潔工。五是用電爐的人多,經常電路跳閘,大多數是文科出身,沒人敢動總閘,我在緊急時候充當電工。六是門鎖質量不高,經常損壞,我用過各種方式開鎖,最嚴重的是用腳踢直接破門。
1993年我分到一套一居室,告別了單身生活。單身生活很艱苦,但也磨練人。
2005年國慶節(jié)我騎自行車去文津街分館,拍攝了各個角落,覺得建筑很美,環(huán)境很幽雅,恍如世外桃源!住在那里時怎么沒有好好欣賞呢?
2011-2013年國圖一期改造,我們“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在臨時辦公室里周轉。三年后搬進新辦公室,整理部門的工作、文件、財產,頗有成就感。
整理物品中最重要的是卡片目錄。館舍改造期間,目錄卡片暫時存放在倉庫。館舍改造即將完成時,目錄卡片回歸問題提上日程,但三年后大家居然不記得過去目錄的細節(jié)。
2002年國圖啟用集成系統(tǒng)后,不再使用卡片目錄。這幾年回溯基本完成,卡片更沒有用處。
新辦公室不夠用,采編科組放不下卡片,我就找了一個部門內部庫房存放部分珍貴的卡片:一是因為部分卡片還有用處;二是這些目錄和裝載它們的目錄柜可謂文物,是寶貝。
在目錄卡片時代,設有目錄室,目錄組負責維護。記得先后擔任《國家圖書館學刊》《中國圖書館學報》常務副主編的蔣弘曾在目錄室工作過,擔任《新世紀圖書館》常務副主編的彭飛曾當過目錄組組長。采編工作人員負責的公務目錄有三套,包括采訪目錄、編目目錄、書庫目錄,所有目錄加起來至少有四套,里面還包括著者目錄、書名目錄(或者著者和書名混合的排架目錄)、分類目錄等,卡片有七八套,分別維護很有難度。個別讀者想獨占圖書,竟然擅自抽走讀者目錄卡片。而不同拼寫方法之間的參照、名稱規(guī)范控制等,需要做參見卡片。
2002年啟用Aleph500集成系統(tǒng)時,不少館員想不通,堅持要在系統(tǒng)中分別建立采訪目錄和編目目錄,這個現(xiàn)在看來不成問題的事情,當時費了不少心思去解決。在自動化系統(tǒng)中,信息流的暢通和信息的共享具有革命性的意義。
圖5 2006年在首爾國際圖聯(lián)大會發(fā)言
現(xiàn)在很多館員是近十年到館的,不了解卡片,自然沒有感情。一些用過卡片的老員工,因為十多年來一直用計算機,也生疏了。退休的老同事回到辦公室,總感覺缺些什么——卡片目錄!缺少的是歷史,我們要把它們找回來!
卡片回來了!我們擦拭灰塵,逐個擺放,逐個檢查穿條是否插到目錄屜后的小孔中,用錘子敲平彎曲的穿條,讓所有目錄屜都能正常使用。擦拭浮土時,我不敢用濕布擦側面有財產記號的地方,那里有各個時期的鐵皮、銅片、紙張的標簽,濕布擦拭后紙張標簽會丟失,歷史印記也就隨之消失。整理完后,手上的角質層損傷,手背也劃破,但心里踏實多了。
目錄柜是不同年代的產品,有各種規(guī)格,如50屜、60屜、100屜,如174x143、106x160、85x151等尺寸;有的下面有支架,有的直接落地,有的中間還有可抽出來放目錄屜的小桌板,體現(xiàn)了不同時代的工藝和要求,仿佛在訴說館員們的工作場景。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郝生源、王懷毅、馬春梅等老同事在西編組庫房的工作畫面,熊道光、劉慶平、文國瑞、李德寧等前輩在西采組的工作畫面。采訪目錄包括各種類型的卡片,主要是編目卡片、統(tǒng)訂目錄卡片、自選訂單卡片和外國書商的新書報道卡片。我竟然還找到了自己做的自選訂單,有Gu為標記的代碼。
卡片目錄里不乏寶貝。記得一次查重時,在采訪字順目錄里見到著名學者張申府的記到卡片,用工整的小楷書寫,印象深刻。后來有同事想找,我也親自去找,大海撈針,再也找不到。如果有朝一日這些目錄被處理掉,也就永遠消失了。
老同事說,等你退休了,就沒有人再喜歡它們了。這話貌似有道理,但不完全正確。一個稱職的業(yè)務專家應該認識到歷史的重要性,這大概是靈魂與軀殼之間的關系。希望下一代采編人員能了解歷史,尊重歷史。
2005-2013年,我參與國際圖聯(lián)編目組常設委員會工作近八年,之后擔任國際圖聯(lián)《國際標準書目著錄》(ISBD)修訂組通訊成員、《意大利圖書情報學刊》編委、《國際圖聯(lián)雜志》編委、國際圖聯(lián)《書目記錄的功能需求》(FRBR)修訂組成員、國際圖聯(lián)UNIMARC永久委員會委員等職務,參與了很多的國際專業(yè)活動。
國際圖聯(lián)的工作經常是深夜,熬夜是常有的事情。我在國際舞臺十多年間的主要活動包括:
(1)負責組織把重要的業(yè)務文件翻譯成中文,包括《國際編目原則聲明》(ICP)、《書目記錄的功能需求》(FRBR)、《規(guī)范數據的功能需求》(FRAD)、《數字時代的國家書目:指南和新方向》(National bibliographies in the digital age:guidance and new directions)、《IFLA編目原則:邁向國際編目規(guī)則,4——第四次國際圖聯(lián)國際編目規(guī)則專家會議報告書》(IFLA cataloguing principles:steps towards an international cataloguing code,4:report from the 4th IFLA Meeting of experts on an international cataloguing code)(德國K.G.Saur出版社,2007)。自己翻譯了ISBD統(tǒng)一版的兩個版本——《國際標準書目著錄(統(tǒng)一版)》(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3月)和《國際標準書目著錄(ISBD)(2011年統(tǒng)一版)》(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4月);并提供中文樣例,包括在各種語言的樣例(Full ISBD Examples)之中。此外,完成了《無名氏經典著作:中文文獻》的起草。
圖6 2011年3月在國家圖書館書庫
(2)參與圖聯(lián)大會編目組分會場論文評審工作,包括2006年(韓國首爾)、2007年(南非德班)、2008年(加拿大魁北克)、2009年(意大利米蘭)、2012年(芬蘭赫爾辛基)。每年組織志愿者翻譯編目組、書目組、UNIMARC核心活動等分會場的發(fā)言,特別是幾乎翻譯了所有編目組的大會發(fā)言。
(3)撰寫《編目組通訊》(SCATNews)通訊稿(7篇),介紹中國圖書館界工作進展,包括第23期(2005年6月)、第25期(2006年7月)、第26期(2007年1月)、第30期(2008年12月)、第36期(2011年12月)、第37期(2012年6月)、第41期(2014年6月)。
(4)大會發(fā)言,包括2006年在韓國國家圖書館召開的國際編目專家大會(IME ICC4)上做題為《<中國文獻編目規(guī)則>和<國際編目原則>之間的異同》的發(fā)言,擔任籌備委員會委員,作為第一工作組(個人名稱)組長主持第一分會場的討論;2006年在韓國首爾國際圖聯(lián)大會上,在書目組分會場做題為《中國國家書目的進展》(National Bibliographies:the Chinese experience)發(fā)言;2011年在波多黎各圣胡安國際圖聯(lián)大會上,在迎新會(Newcomers'Session)上介紹國際圖聯(lián)大會的經驗。
(5)在國際圖聯(lián)工作,除編目專業(yè)工作外,最驕傲的是中文工作語言的工作。早在1997年我參加哥本哈根國際圖聯(lián)大會,代表團就臨時動議,希望中文成為工作語言。因為我打字快,大家讓我臨時找電腦輸入后打印出來。遺憾的是這個提案沒有通過。后來我國圖書館員經過多年努力,到2006年中文語言工作組成立,走過了艱難的道路。2006年我在快報組幫助校對稿子,2007年作為同聲傳譯組的領隊,獲得圓滿成功。
(6)在擔任《國際圖聯(lián)雜志》編委六年間,每年審稿五篇左右,也參加編輯部會議,討論雜志的發(fā)展方向。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國家書目的工作曾一度暫停,我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后,積極參與國際圖聯(lián)相關工作,并在大會上發(fā)言。然后把國際經驗介紹到國內,及時翻譯《數字時代的國家書目:指南和新方向》,對若干年后重新啟動的國家書目項目有重要的推動作用。2017年11月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明確規(guī)定國家圖書館負責國家書目的編制工作。
參與圖聯(lián)工作有兩個特點:一是“義務”,沒有任何報酬;二是“分享”,及時將相關信息分享給我國同行。
這30年是我人生最好的時光,很長,很重要。這30年如果放在圖書館事業(yè)史上,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如果放到人類乃至宇宙歷史看,更是一瞬間!
回顧自己這30年,就是在前人道路上的傳承和發(fā)展。前輩言傳身教,有使命感、責任感和遠見,帶著感情和情懷做事,而不只是作為謀生手段和晉升階梯。如果后人能繼續(xù)走下去,事業(yè)必將更興盛,國家必將更繁榮。
我目前和今后要做的事情,不是自己繼續(xù)取得更大的成績,而是要培養(yǎng)更多的青年骨干。長江后浪推前浪,但愿我這一朵小浪花融入大浪,在歷史長河中奔涌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