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希拉里·戴維森
床上的那條紅色的丁字褲不是我的。它像一條剛出生的小老鼠蜷縮在床尾的墊被旁,似乎有什么故事要告訴我。我從亞利桑那州的峽谷牧場享受完溫泉浴,剛到家就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這時,我聽見六個月大的女兒薩米在嬰兒車內(nèi)大哭起來,那聲音聽來簡直撕心裂肺。為了和愈演愈烈的產(chǎn)后肥胖做斗爭,我離開家才一周,丈夫就出軌了。
我拿起那條丁字褲仔細檢查起來。丁字褲是維密牌,尺寸是特小號。我丈夫一直都喜歡“小一號”的姑娘,他的這個癖好我在遇到他之前就知道了。不,嚴格說來,是在我瞄上了他、設(shè)計和他“偶遇”之前。托尼·薩拉扎的這個愛好大家都知道。
我想也沒想,就從化妝臺的抽屜里拿了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將丁字褲剪成了碎片。如果丁字褲的主人,那個趁我不在家爬到我床上的小妖精敢再來的話,我看她就是活膩了!
“基尼!”我喊道。
很快,我家的女傭出現(xiàn)在門口?!八_拉扎夫人,您有什么吩咐?”接著,她又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捂著心口問:“您割到自己了?”
我低頭一看,丁字褲的碎片像滴滴鮮血灑落在白色地毯上。
“沒有!”我把剪刀丟到床上?!拔也辉诩业臅r候,家里來過什么人了?”
基尼臉色有些變白了。“我想沒有人吧……”
“來過什么人了?!”
基尼咽了一下口水?!八_拉扎夫人,據(jù)我所知,沒有人來?!?/p>
“可是我知道有人來過了!”
她恐懼地睜大了眼睛。“薩拉扎夫人,我在家的時候沒有人來?!?/p>
她當然是在耍滑頭,想逃避責任?;釓脑绲酵矶荚谖壹依铮@里有她的一個房間,因為她有時候要留下過夜,但她實際上并不和我們住在一起—她和年邁的母親住在洛杉磯市中心的一座公寓里。從基尼的反應(yīng)來看,肯定出什么問題了,但目前從她嘴里恐怕也掏不出東西來。她已經(jīng)為我丈夫工作多年,肯定對他忠心耿耿。
“把地上打掃干凈。”我說。
“好的,薩拉扎夫人?!?/p>
我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朝客廳走去。繼續(xù)追問基尼丁字褲的事情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托尼不可能在大白天的時候帶個女孩回來。不管那天晚上他在和誰幽會,肯定是等到女傭回家之后吧。但是,家里除了女傭還有其他人呢,如果有訪客來過,這個人應(yīng)該會知道。
我來到繼子的房間前,敲了敲門。賈雷德很快就開了門,貓頭鷹一樣的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以他11歲的年齡,他的個子有些小了。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這完全是遺傳了他媽媽。那個女人,哼,她長得小鳥依人,一直保持著苗條的身材。我討厭那樣的女人。
“你好,賈雷德?!蔽页尤灰恍?。有一次,就因為這充滿陽光的微笑,我贏得了為某品牌牙膏拍廣告的機會,但賈雷德絲毫不為所動。
“你好,克里絲達,”他機械地回答道,“你回來了?!?/p>
這孩子是個怪胎,他不怎么合群,舉止拘謹,但對我從來沒有不敬的舉動。話雖這么說,他還是常常讓我覺得心里發(fā)毛。他總是埋頭看書,偶爾抬頭看我的時候,那冷冷的、審視的目光讓我很不自在。我敢肯定,他那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媽媽沒少朝他耳朵里灌我的壞話。但我也知道這孩子并不是特別喜歡她,因為是他主動要求從他媽媽那里搬到這里來住的。這孩子從周一到周五住在托尼家,周末和他媽媽一起過。
想到要從賈雷德嘴里套出話來,我就有點緊張。我清楚地知道,我得先把他爭取過來?!拔?guī)Я四阆矚g的東西,”我說,“是在一家超級棒的店里買的。東西還在我行李箱里,基尼正在收拾呢?!?/p>
他看著我,眨了眨眼睛。在厚厚的鏡片后面,我看到他的眼睛顯得特別大。
“哦?”他說。
“是一些玩具兵。關(guān)于阿拉莫之戰(zhàn)(美國歷史上最重大的戰(zhàn)爭之一。1836年,人數(shù)占劣勢的得克薩斯州人用他們充滿智慧的激情以及獨立自主的理想,奮起反抗強大的墨西哥政府軍,志愿參加戰(zhàn)役直至全部壯烈犧牲?!g注)的一套玩具。我買的這套有圣費爾南多教堂。什么都有?!?/p>
賈雷德緊緊地抿著薄嘴唇,顯得有些不開心?!澳阒绬幔可侥贰ば菟诡D派詹姆斯·博伊上校去阿拉莫,只是想拆掉并銷毀大炮,是尼爾上校說服了博伊上校,他才決心保衛(wèi)阿拉莫的。阿拉莫之戰(zhàn)不應(yīng)該發(fā)生?!彼麚u搖頭,灰黃色頭發(fā)像拖把一樣四下飛張著。“找到一個愿意獻身的人很容易,找到一個愿意默默忍受痛苦的人很難?!彼⒅??!斑@是裘力斯·愷撒說的?!?/p>
“賈雷德,你真的要理發(fā)了?!蔽页块g里張望著?!拔铱梢赃M來嗎?”
他皺了皺眉頭,掂量著我這個要求。我現(xiàn)在面對的是這個世界上個子最小卻又最認真的哨兵?!拔蚁肭那牡貑柲阋患隆!蔽艺f。
他點點頭,拉開了門?!昂冒?。”
賈雷德的房間在整座房子的背面,從這里可以看見我們家的涼亭和錦鯉池,但我覺得他可能從來沒欣賞過這些地方。在他房間最顯眼的位置有一張巨大的桌子,上面擺著玩具兵。作為一個11歲的孩子,房間的墻上卻掛巴頓將軍的照片,我這個繼子可能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吧。除了玩具兵,桌子上還擺著一些古羅馬人和古希臘人的半身塑像,至于歷史書和地圖就更多了,多得我看不過來。賈雷德是書呆子中的書呆子。他癡迷于古代歷史。
“哎呀,簡直太漂亮啦!”看著他在桌上布置的那些玩具兵,我感嘆道。我說的是假話。玩具兵全副武裝,整個布局中間有一座小山,山上有要塞,小山的兩側(cè)畫著小河。
“這些人是希臘士兵嗎?”
“不,是羅馬士兵。這是阿萊西亞之戰(zhàn)(阿萊西亞之戰(zhàn)發(fā)生于公元前52年9月高盧地區(qū)的阿萊西亞。作戰(zhàn)的一方是愷撒指揮的羅馬共和國軍團,手下的助手有騎兵統(tǒng)領(lǐng)馬克·安東尼、提圖斯·拉比努斯和蓋尤斯·特撥紐斯,另一方則是阿維爾尼人維欽托利領(lǐng)導(dǎo)的高盧部落聯(lián)軍。高盧人敗北投降后,維欽托利被送至羅馬關(guān)押,并在前46年愷撒慶祝勝利儀式期間被處決。這場戰(zhàn)斗是高盧與羅馬之間的最后一場大規(guī)模戰(zhàn)斗,是羅馬贏得高盧戰(zhàn)爭的決定點?!g注)?!?/p>
“我不記得我上學(xué)的時候,歷史老師在課上講過這個啊?!?/p>
賈雷德抬頭看著我。他的眼睛是灰色的,虹膜周圍是藍色的,這個和我丈夫一樣。
“你看過愷撒的《高盧戰(zhàn)記》嗎?我是說在你上學(xué)的時候?!?p>
“我一直不喜歡看書。”我承認道。
“阿萊西亞之戰(zhàn)是愷撒取得的輝煌勝利之一?!?/p>
“呃—”我說,“你研究得這么深,太了不起啦?!蔽覍に贾撛趺崔D(zhuǎn)移話題,朝他爸爸的神秘女客那個方向引。顯然,賈雷德是偏向他爸爸的,因此我得字斟句酌,想好怎么問他,這樣才能從他那里套出點有用的東西。
“愷撒知道,如果他從正面進攻維欽托利的要塞,絕對不可能取勝,”賈雷德說,“因此,他在要塞周圍建了一堵墻,實施包圍,讓要塞里的人受不了饑餓,出來投降?!彼钢鎸χ囊蝗κ勘f。這些士兵的前面有一堵高墻。
“顯然,他們沒法通過那堵墻。”我說。
“是的,那墻是愷撒建的,目的是把要塞里的軍隊給困死?!彼种噶酥副硨χ囊蝗κ勘?,“這些士兵是用來對抗援軍的。這里也有一堵墻,防止高盧騎兵過來援救那些被困的人?!彼曋缄噲D,那種驚嘆的神態(tài)穿越了時間的界限?!罢媸翘觳虐?。”
“我說,賈雷德,我想問你一件事?!蔽以谒拇策吷献隆K拇采险淼酶筛蓛魞?,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像營房里士兵疊的那種樣式。我并不是很喜歡他在我家住,但怎么說呢,也不是很討厭他,因為他至少不是懶鬼吧?!吧现芪也辉诘臅r候,家里一切都好嗎?”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還好吧。”
“你有朋友過來玩了嗎?”
“沒有?!?/p>
“你爸爸呢?”
賈雷德像只鳥一樣歪著腦袋,思考著?!八趺戳耍俊?/p>
“你爸爸有朋友過來了?”
賈雷德的眼睛睜大了,大得像卡通人物的眼睛,但他很快就扭過頭,擺弄起桌上的玩具士兵來。“當然沒有?!彼淖炖餄L出了這幾個字。他明顯在騙人。太明顯了!明顯得讓我的心在滴血。
“沒事的,賈雷德,我不介意。我只是好奇才問的,因為你爸爸的朋友可能把東西落在這里了?!?/p>
賈雷德以他能做到的最大幅度,聳了聳他那瘦削的肩膀?!皼]人來過啊?!彼nD了一下,仿佛在腦子里搜尋著什么,然后說:“沒人來過?!?/p>
我朝他微笑著,盡管我的心里充滿了絕望。我回想起以前托尼和我約會的日日夜夜(他家人以為他是在工作)。托尼是個星探,負責挑選演員,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的,但是,只要他來了興致,再滿的日程也能擠出時間來,于是,我們通常在酒店幽會;如果他妻子不在家,我們就到了他家的床上—不止一次。
“你別有什么顧慮。沒事的?!蔽覍Z雷德說。
他用他那凸出的圓眼珠盯著我。我站了起來。
“我們晚餐的時候見。”我說。
“再見,克里絲達。”
我從他的房間里出來,隨手帶上了房門。這孩子沒有說實話。不過這也沒關(guān)系。不管是哪個婊子來過我家,現(xiàn)在老娘回來了,她不敢再來了吧。但是如果托尼已經(jīng)“舊病復(fù)發(fā)”,又開始玩以前那一套把戲,我可就要小心提防了。也許賈雷德剛才說的羅馬人建墻之類的話,他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呢。說到墻,我又想,如果托尼的心真的要往外跑,愷撒建什么墻恐怕也沒用。
在我的步入式衣柜里,我花了兩個小時想找到一件可以穿上身的衣服。我生孩子已經(jīng)有六個月,這時間足夠我恢復(fù)到產(chǎn)前的體形—如果你真的相信卡戴珊姐妹(美國娛樂圈著名人物。—譯注)以及那些街頭小報說的所謂秘訣。但現(xiàn)實是我這35歲的身體并沒有如我所想的那樣回到從前的狀態(tài)。說到底這也是我的錯,因為除了冰塊,其他什么零食我都吃,而且,想要在多種零食之間掌握平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我試了好幾件衣服,最后不得不承認我看上去有點胖。難怪我丈夫喜歡小蘿莉呢。在托尼回家之前,我趕緊把自己裝進一件裹裙里,重點突出我的乳房,這是我渾身上下在為人母之后唯一得到改進的地方。
“哇,老婆,你真漂亮!”托尼說著,將我摟在懷里?!皩Σ黄穑裉鞂嵲谔?,沒法抽身早點回來。我想你都想瘋了?!?/p>
是啊是啊,我不在家,你都高興得發(fā)瘋了,你這個騙子!這是我的心里話,嘴里冒出來的卻是:“我也想你啊,親愛的?!?/p>
托尼很快就松開了我?!拔覀兊男氊愒谀膬海俊彼麊?。不知什么原因,她爸爸在家的時候薩米就是不哭。這是她給媽媽的特殊待遇吧。
托尼走過去逗孩子玩,說她是小天使,說她完美無缺,各種肉麻的話我聽了簡直覺得惡心,于是叫基尼把孩子抱去洗澡,讓孩子早點睡覺。我走進餐廳,卻又看到托尼和賈雷德聊得正歡呢。唉,本來指望有一個浪漫的晚餐,現(xiàn)在看來要泡湯了。
“生命是一場戰(zhàn)爭,一個過客的旅居,身后的名聲也迅速落入忘川?!辟Z雷德說。
“這是瑪克斯·奧勒留(瑪克斯·奧勒留,原名瑪克斯·阿尼厄斯·維勒斯,幼時喪父,由母親和祖父撫養(yǎng)長大,在拉丁文學(xué)、修辭、哲學(xué)、法律甚至繪畫方面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公元161年至180年擔任羅馬帝國皇帝,代表作品有《沉思錄》?!g注)的話。”托尼面帶贊許地點點頭。“學(xué)校里還教了你們什么?”
“教了有關(guān)赫洛斯塔圖斯的知識?!?/p>
“這個人是誰?”我問。其實,我并不關(guān)心這個人是誰,可是為了插上話,我只能這樣了。
“他燒毀了古代七大奇跡之一的阿爾忒彌斯神廟?!辟Z雷德說,“赫洛斯塔圖斯被判處死刑,但他不在乎。他犯下那樣的罪行,目的就是為了留名千古,讓大家知道他?!?/p>
“唉,這樣出名可真愚蠢啊。”我說。
“破壞某樣?xùn)|西要比創(chuàng)造某樣?xùn)|西更容易出名?!蓖心釋ξ艺f,那語氣好像我是個孩子,不是他妻子。說完,他轉(zhuǎn)身對他兒子說:“阿爾忒彌斯神廟被燒毀的那天晚上,還發(fā)生了其他的事情,他們有沒有教你?”
“那天晚上,亞歷山大大帝出生了?!辟Z雷德沒有笑,但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光芒?!斑@也太神奇了?!?/p>
從晚餐開始到結(jié)束,他們一直進行著這樣的談話,我終于開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托尼故意在躲著我。我離開家有一周時間,他似乎并不在乎。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慌張起來。目前我還不知道這個小女人是誰,但不管怎樣,她已經(jīng)抓住了他的心。我原來以為他們只是滾一下床單而已,但現(xiàn)在看來,他們說不定有著更多不可告人的陰謀。
晚餐結(jié)束后,我沒話找話,想和托尼聊天?!拔以谕饷嫦肽阆氲貌恍邪。蔽艺f,“你想我嗎?”
“當然想你,甜心?!?/p>
這話說得好像不真誠?!拔覀兩蠘前??!蔽医ㄗh道。
“馬上就去,寶貝,等我把手頭上的工作忙完。”
“工作?什么樣的工作你要在……”我看看手表。“……晚上十點半做?”
“就回幾封電子郵件。導(dǎo)演現(xiàn)在在歐洲,我要把幾件事情的最新進展告訴她一下。”
說完,他消失在他的書房里。等到他終于上樓的時候,我正在床上一邊吃巧克力,一邊看女性頻道播放的電影。
“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睡了呢。”他說。
“我一直在等你呢?!蔽业恼Z氣有點不悅。
“我以為你旅行剛回來很累很累?!彼f。
我終于明白了:他確實在故意躲著我。他一定是心里有鬼,覺得對不起我。這不是托尼的風(fēng)格啊。以前的他可以和女友一起在床上吃早飯,緊接著又出現(xiàn)在家里,和老婆孩子一起吃個早中飯。
“你是最棒的?!闭f著,他吻了吻我的頭頂。但是,他上了床之后沒有一把摟住我,反而翻了個身背對著我,而且很快就睡著了。
在此后的幾天里,情況恢復(fù)了正常,我也就慢慢打消了心中的不安。
還是說說托尼吧。作為一名星探,每天都有女人拜倒在他的腳下,這一點沒有誰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因為我曾經(jīng)就是那些絞盡腦汁希望獲得機會的女演員之一。當時我給他寄了幾張?zhí)恍芈度橐约叭愕乃囆g(shù)照,希望有機會拍個廣告片,或者在某個電影里演個小角色什么的。對于這一行的運作方式,我真的是太了解了。
我知道我必須加緊鍛煉,盡快消除產(chǎn)后肥胖,于是在一家激光減肥診所預(yù)訂了幾個療程。他們承諾,不消一個月,穿衣尺碼能夠從大號降到小號。這效果好得讓人不敢相信是真的,但我有什么辦法呢?我想減肥想瘋了。
一天,我治療結(jié)束后回到家,看到基尼站在大門口,盯著手里的東西看。她太入神了,直到我嘭的一聲關(guān)上車門,她才知道我回來了。
“薩拉扎夫人,您好!”她臉上一副做錯了事被人發(fā)覺的表情?!拔疫@就把薩拉扎先生的信放到他的書房去?!?/p>
“給我吧,我來整理一下?!?/p>
盡管心里不情愿—她的表情出賣了她—她還是把那些信以及郵購商品廣告目錄冊遞給了我,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個火紅色的信封,和我度假歸來在床上發(fā)現(xiàn)的丁字褲顏色一模一樣。信封上寫著“安東尼奧·薩拉扎”幾個字,在“尼”字的上面還畫了一個愛心圖案。
我什么也沒對基尼說。我疾步走進屋內(nèi),撕開信封。里面裝著一張賀卡,正面用燙金的花體印著“你是我的一切”,這行字的下面是兩顆交織在一起的心。寄賀卡的那個人用顫抖的手在里面寫了“愛情是兩個不同身體里住著同一個靈魂”。 (這句話是亞里士多德說的。—譯注)
“愛”“身”這兩個字上面還畫了一個愛心圖案。
我站立不穩(wěn),一下子癱坐在白色厚絨地毯上。我真是個大傻瓜。我一直以為托尼對我和對第一任妻子的感情是不一樣的。那個黃臉婆自從生了賈雷德之后就不修邊幅,所以托尼對她興趣日減,這一點不奇怪。我看上托尼的時候也知道我并不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絕對不是,但后來我成功懷孕了,他只得和他老婆離婚。
我盯著紅色信封。當然,那上面沒有寫寄信人的地址。寄信人在信封上蓋了一個“永遠”字樣的印章,郵局的人在上面加蓋了一個黑色郵戳。
有人輕輕地咳了一聲,我抬頭一看,是基尼。她用關(guān)心的眼神看著我。
“基尼,你以前見過這樣的信封嗎?”
“沒有,薩拉扎夫人。”
基尼的語氣誠懇,不像在說謊,但我還是將信將疑。
“這是怎么回事?”我瞇縫起眼睛看著她。“你知道一些事情,對嗎?”
“不,不,我不知道?!?/p>
“你還是說出來吧。”
“這個……嗯……一直都有女的向薩拉扎先生投懷送抱,對吧?”她圓圓的臉上表情很急切。
“你有沒有特別注意到什么人呢?”
“沒有,薩拉扎夫人?!?/p>
要是基尼再年輕一點,再漂亮一點,我可能會懷疑她就是那個小女人。但她的那張面孔與其說美麗,還不如說能看得下去。她身材嬌小,但比我大六歲。很難想象她向托尼投懷送抱,托尼不扭頭就跑。
冷靜,冷靜,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張愚蠢的賀卡而已,并不能說明什么。我外出度假的時候,有人上我家來了,這才是大問題。我上樓到主臥的衛(wèi)生間找了一片阿司匹林吃下,感覺稍稍好了些。但是,我又有新發(fā)現(xiàn):在藥柜的抽屜里有一管唇膏—不是我的。這口紅和止疼藥、抗過敏藥、安眠藥等其他常用藥放在一起。我從來不把化妝品和藥放一塊。我拿起唇膏。是紅色的。我翻過來看看背面,芮迷牌。這個在普通百貨店買化妝品、纏上我丈夫的女人是誰?我把唇膏在手里掂了掂。是不是我度假回來之前它就在這個抽屜里了?我回來后有沒有打開過這個抽屜?我努力回憶著,但就是想不起來。
那唇膏可能已經(jīng)在那兒好長時間了,但也可能是托尼的新情婦趁我不在家的時候來過,丟在那里的。
想到后一種可能,我慌亂起來。我決定以后再也不出去了。我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我知道她這樣做是在標示自己的勢力范圍,是在和我玩心理游戲。我敢肯定,托尼不知道這個女人做的這些小動作。要是他知道了,很可能會驚恐萬分。
我奶奶常說,男人愿意和你一起做的事情,以后一定會落到你頭上。這個流傳在得克薩斯州的民間智慧,現(xiàn)在聽來的確有種不容辯駁的真理在里面。我丈夫在偷情。我得想辦法結(jié)束這種局面。我不想這樣做,但我知道我必須直面這個問題。
那天晚上,托尼回家之后,我把他拖到樓上我們的臥室,關(guān)上房門,走到衛(wèi)生間里,拿出唇膏給他看。
“這是什么呀?”他笑著問,“這不是我喜歡的顏色。”
“也不是我喜歡的顏色?!?/p>
我死死地盯著他,直到他臉上沒了笑容。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為什么要給我看唇膏???”
“托尼,這個問題要你回答!這是誰的唇膏?”
他眉頭緊鎖?!笆悄愕模俊?/p>
“答錯了!”
他聳聳肩膀?!昂美?,克里絲達,你平時經(jīng)常買東西,可能是你上周買了又忘了吧?!?/p>
我緊緊握著唇膏,恨不得把它捏碎。“這是在普通百貨店買的!不管怎么說,我從來也不會買這么丑的東西吧?!?/p>
“也許是你買某樣?xùn)|西的贈品?”
他語帶譏諷,我實在忍不住了,一把將唇膏砸了過去,擊中了他左眼下方。他叫了一聲。
“你在和誰鬼混?”我喊道。
“你怎么回事?。俊彼埠暗??!澳闶巧窠?jīng)病嗎?別再瞎扯了!”
一口氣堵在了我胸口出不來。他離開他老婆喬治娜之前,談到她的時候用的就是“神經(jīng)病”這個詞。他的喋喋不休把一個女人給逼瘋了,但他從來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只要有錯,那肯定是女人的錯,女人要承擔責任。托尼認為自己無可指責。畢竟他只是玩玩而已。我在這一刻突然恨他了。
薩米好像得到了某種暗示,哭了起來。這下我正好可以過去抱抱她,消消氣,但我的內(nèi)心里實在是怒氣難消。那天晚上,我盡量裝出沒事人的樣子,關(guān)于吵架托尼也沒再說什么,但他晚飯后一直躲在書房不出來,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百無聊賴之中,只好關(guān)燈準備睡覺。在努力睡覺的那段時間里,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他終于上床來了。我假裝睡著,什么也不知道。幾分鐘后他就打鼾了。那鼾聲很響,不像是裝的。我下了床,往樓下走去。他書房的門鎖了,但這更增加了我的疑心。他的鑰匙放在哪兒了?我翻了翻他夾克的口袋,結(jié)果一無所獲。我回到臥室,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他的褲子,結(jié)果在褲子口袋里找到了鑰匙。
我踅進了托尼的書房,感覺自己是個小偷,卻又底氣十足。什么人會把家里的書房鎖起來,防著自己的老婆?肯定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家伙,才會建起一堵又一堵墻來保護自己。進去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門鎖不是他唯一的“墻”。他的電腦有密碼,無論我怎么試都無法解鎖。他的文件柜也上了鎖,鑰匙不在我從他褲子口袋里找到的那串里面。什么樣的人才會把自己藏在一個又一個謎團后面呢?他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呢?
“你在干什么,克里絲達?”
我轉(zhuǎn)身一看,是賈雷德。
“你怎么不睡覺?”我問。他居然偷偷地跟著我,讓我很惱火。
“我聽到樓下有動靜,還以為……”他說到一半就打住了,這時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拿著手機。他低頭看了一下手機,按了一下取消鍵?!拔野戳?11—我以為是小偷呢—可我沒有按‘呼叫這個鍵。”
“你很聰明?!蔽艺f。我為自己嚇著這個孩子感到不好意思?!澳愫苡蓄^腦。”
他帶著些許不滿,瞥了我一眼?!澳阍诎职謺扛墒裁??”
“是我不對。我在找一樣我送給他的東西?!?/p>
“哦?!彼坪鯖]有完全相信我的話?!拔一厝ニX了?!?/p>
“我說,賈雷德,幫我一個忙好嗎?我在這里的事不要和爸爸說,好嗎?”
他認真地點點頭。“沒關(guān)系。我媽媽以前也干過這事兒?!?/p>
“你什么意思?”我突然慌張起來。
“媽媽說爸爸不可信,”賈雷德低聲說,“她最恨他這一點。她說,爸爸的身邊總是有女人?!?/p>
這句話一下子把我給嗆住了。我有段時間就是托尼身邊的那個女人,在我之前是其他女人扮演了這個角色。不用費什么力氣,你就會發(fā)現(xiàn)有好多女人都在排隊,等待接受托尼“愛的試鏡”?!皾撘?guī)則”是這個行業(yè)通行的規(guī)則,說得一點也不錯。
“媽媽說他們結(jié)婚后這樣的事發(fā)生過多次。甚至在我出生之前就有過。”賈雷德又聳聳肩膀。“媽媽以前真的恨他?!?/p>
“以前?”
“媽媽現(xiàn)在在和一個男的約會。實際上,他們已經(jīng)訂婚了?!彼f“訂婚”這個詞的時候,好像這是比“謀殺”罪行稍輕的一件事。他翻了翻他那貓頭鷹一樣的圓眼睛,以示強調(diào)?!罢鎼盒??!?/p>
“你不喜歡他?”喬治娜在和一個男人約會的事我毫不知情,更別說他們計劃著要結(jié)婚了。這消息讓我輕松了一些,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可以把她從嫌疑人名單上去掉了。喬治娜準備和其他人結(jié)婚,又怎么可能和可恨的前夫睡覺呢?
“那個男的很蠢,”賈雷德毫不隱晦地說,“他覺得羅素·克羅演的《角斗士》就是真正的歷史。”
“???看來還有人比我更傻。”我本來是開玩笑的,但賈雷德居然當真了。他點點頭。
“他是傻子。”賈雷德說。
說完,賈雷德轉(zhuǎn)身朝樓梯走去??粗罉堑谋秤埃艺婧薏坏米€東西朝這個小混蛋砸過去,但后來心灰意冷的情緒占了上風(fēng),因為即便是賈雷德也知道他爸爸在背著我和其他女人鬼混啊。
第二天家里風(fēng)平浪靜,到了傍晚時分,電話鈴響了?!拔?,托尼在家嗎?”一個甜美的女聲嗲嗲地問道。
“他不在。”那聲音聽得我脖子后面汗毛都豎起來了。“你是誰?”我問。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班?,托—尼—什么時候回來呢?”
我討厭她說“托尼”時的那種腔調(diào)。聽聲音,這是一個小姑娘。她奶聲奶氣說出來的話,甜得讓人膩味。
“聽著!你這個巫婆!從我丈夫身邊滾開!”
她咯咯笑了,笑了很長時間,聲音大得像個小孩子?!拔铱刹皇沁@樣想的?!闭f完就掛了電話。
當然,她的電話號碼我看不到。我氣得尖叫起來,把電話朝墻上砸去,但電話沒有碰到墻,而是砸到一面鏡子。鏡子碎了。薩米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還能忍多久。這時,我看見托尼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束玫瑰,但眉頭緊鎖著。“這里是怎么了?”
“沒事?!蔽艺f。
他看到了碎鏡子,驚訝得微微張開了嘴,但接著又閉上了,好像是本打算說話,后來想想還是算了。他朝我微微一笑?!坝H愛的,送給你?!?/p>
我看看玫瑰花?;ㄊ欠奂t色,不是紅色。粉紅色代表的是暖暖的情意,不是那種愛得死去活來的激情。我沒有從他手里接過玫瑰花?!鞍阉o基尼吧。讓她插到花瓶里?!?/p>
“好的?!彼笸肆藥撞健!昂孟袼_米要人去看看。我去?!?/p>
他把花放在沙發(fā)上,退出了客廳。他到了樓上后,薩米的哭聲漸漸停了。我拿起沙發(fā)上的玫瑰花。
“他愛我,他不愛我。”我一邊扯著花瓣,一邊念念有詞?;ò牦氐袈湓诘靥荷?。后來,我實在不耐煩了,干脆直接扯掉整朵玫瑰花。
“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我?!弊詈笠欢涿倒寤涞降厣系臅r候,我正說到“他不愛我”。我把光禿禿的花枝丟到沙發(fā)上,看著腳邊的花瓣和花朵,感覺自己好像在接受一場豪華的花瓣溫泉浴。
托尼安撫好薩米之后,又來到樓下,臉色嚴峻?!拔覀円?wù)?,克里絲達?!?/p>
“馬上該吃晚飯了,賈雷德會在的?!蔽艺f。
“賈雷德到一個朋友家去了。他們要一起做學(xué)校布置的課程作業(yè)?!彼nD了一下?!澳悴恢绬幔俊?/p>
我搖搖頭。“他沒有告訴我。”
“這都在廚房的日程表上寫著呢,克里絲達?!彼噶酥赴装濉!翱吹搅藛??你根本就不在乎,不留心,過日子好像在夢游?!?/p>
“我剛生過孩子!你不能……”
“對薩米也不關(guān)心?!彼脑捯衾飵е瓪狻!澳悴粠Ш⒆樱约撼鋈ネ媪艘恢?,我覺得這樣不好,但還是忍住沒說?,F(xiàn)在看來,你是一個糟糕的母親?!?/p>
“你怎么敢這么說我!”我喊道。“你是個可怕的丈夫!你是騙子!大騙子!”
“你怎么回事???”
“我嫁給了一個騙子!每次我一轉(zhuǎn)身你就不老實了!”
“我們談不下去了!”托尼說,“你要是這個樣子就沒法交流!”
“你是個魔鬼!你毀了我的生活!”
他舉起雙手?!拔抑牢也皇鞘赖娜?。我沒有裝過。我愛我的孩子。我覺得你需要幫助,克里絲達。專業(yè)人士的幫助?!?/p>
“你是指心理醫(yī)生?”
“嗯,如果情況如此,就勇敢地……”他清清喉嚨?!耙苍S看看心理醫(yī)生對你有幫助。這些天你一直神經(jīng)質(zhì),易怒……我不知道該怎么描述,但你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樣?!?/p>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疑神疑鬼。你火氣很大。我們以前的好時光,難道你都忘了嗎?”
“啊,我都記著呢?!逼鋵嵨矣浀玫氖沁@些:我認識托尼的時候還是個模特,去參加他們星探公司的廣告片試鏡。經(jīng)過標準的面試、試鏡程序之后,我們又轉(zhuǎn)移到了一家酒店,在房間里進行了一場更私密的“試鏡”。
“你瞞著我,在外面有人?!蔽艺f。
“克里絲達,我決心做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我在第一次婚姻里犯了很多錯,同樣的錯誤我不想再犯第二次了??赡愀静唤o我機會。你瘋了?!?/p>
“你多好啊,和你說話我心情愉快?!蔽曳创较嘧I?!叭绻爷偭?,那也是因為你!是被你逼的!你這個騙子!”
“喂!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托尼說。他扭頭向室外走去。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老是在想心理醫(yī)生見了我之后會說什么。后來我又想,如果我丈夫也去的話,心理醫(yī)生又會怎么說呢。我凌晨5點的時候悄悄地下了床,來到樓下他的書房。我打開辦公桌下面的文件柜。我的心碎了。讓我心碎的不是柜子里的那些裝著美女照片的牛皮紙信封—美女們或半裸或全裸,個個擺出誘人的姿勢—而是一張軟木公告板上釘著的賀卡。這張賀卡我以前見過,但從來沒有真正留意過它。賀卡的正面是瀑布風(fēng)景圖,里面有人用筆寫著:“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從未活過?!边@里的字上沒有畫愛心圖案,但那種用顫抖的手寫字的風(fēng)格和我在那張賀卡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托尼出軌多久了?我不知道。我估計是我去亞利桑那州峽谷牧場享受溫泉浴時候出現(xiàn)的狀況,但那張賀卡在這個文件柜里已經(jīng)很久了。不管托尼在和誰玩著花心大少的游戲,這個女孩都不是個新手。
我抓了一疊牛皮紙信封,沖到我們的臥室里。
“她是誰?”我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打開燈,沖著托尼嚷道。
托尼是個睡著就很容易進入深度睡眠的人,所以,被我吵醒后還沒反應(yīng)過來,根本摸不著頭腦。他翻了個身,用手擋著眼睛問:“你說什么?”
我將手中的信封一把扔了過去,裸體或半裸體美女的照片像雨一般在他身邊落下。
“她叫什么名字?”我問。
“誰?”
“最近和你鬼混的那個女人。”
“你這個樣子,我沒法和你交流!現(xiàn)在才……”他瞥了一眼床邊的鬧鐘?!傲璩?點半。你瘋了嗎?”
“是不是她?”我撿了一張照片。那是個胸部超大的金發(fā)美女。
“別鬧了,克里絲達?!?/p>
我想把照片一撕兩半,但照片封了塑,根本撕不動。我從化妝臺抽屜里拿出一把剪刀,剪掉了金發(fā)美女的腦袋。
“是這個嗎?”我舉起一張紅發(fā)女郎的照片問。女郎的長發(fā)如瀑布般,整張照片看起來像一張舊時的油畫。
“你別鬧了!”
“是這個嗎?”我看也不看,直接剪掉了那人的頭?!笆沁@個?”咔嚓,咔嚓。
“好吧,是這個?!蓖心崽铝舜??!拔以僖彩懿涣死?!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彼闷鸾∩戆?,把里面的東西倒在床上,打開衣櫥,拿了幾件襯衫往包里裝,但我這時候根本就沒有看他。我只看到他從健身包里倒出了一只紅色信封。我拿起信封,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張賀卡。賀卡的正面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漫畫像,卡片里面寫了一行字:“男人對老婆愛理不理,其原因是他們只有在高興的時候才能看得見老婆?!?/p>
我氣得雙手發(fā)抖。“這是什么?”
托尼理都不理我,只顧著收拾東西?!澳侵皇且痪渫嫘υ??!?/p>
“玩笑?”
“不是你理解的那樣,”他說,“因為這是奧維德……”
他還在努力向我解釋這句話的時候,我手里的剪刀就扎進了他的脖子。我受夠了。我不想再聽他解釋了。
賈雷德來監(jiān)獄看我。探訪室里的人并不多。那里擺著一些彩色的塑料桌椅,幾名看守用警惕的眼神看著我們,不時走過來聽聽我們談話的內(nèi)容。
“你要見我?”賈雷德問。
“你爸爸怎么樣了?”
聽了這話,他來了精神。“醫(yī)生說他會沒事的,但要住院治療幾個星期。他差一點就沒命了?!?/p>
“如果他死了,賈雷德,這都是你的錯?!?/p>
賈雷德眨眨眼睛。我第一次見他這樣。
“你為什么要這樣說?”他問。
“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劃的?!蔽矣X得嗓子發(fā)干,于是咽了一口唾沫。“從一開始,那些事情都是你干的。你把你父親和我當作你的玩具士兵,玩弄于股掌之間。丁字褲、唇膏都是你故意放的。那些賀卡也是你寫的。打電話的那個女的不知是誰,但肯定也是你安排的?!?/p>
“你這個說法很有趣啊,”賈雷德說,“說句老實話,你能想到這些,真讓我感到意外。你怎么會懷疑我的呢?”
“是你爸爸的話讓我對你起了疑心。就在我用剪刀扎他之前,他說,‘因為這是奧維德……。我當時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實際上我當時還以為他說的是‘奧利佛呢。洛杉磯警察局已經(jīng)將那張卡片作為證據(jù)拿走了,賀卡上那句話是奧維德說的,這說明一切都是你干的。除了你,沒有其他人喜歡引用那些古希臘人說的話?!?/p>
“奧維德是羅馬人—可是,怎么說呢,你剛才的這番推斷我完全接受?!辟Z雷德慢慢地點點頭,好像在對我表示某種敬意。“克里絲達,我沒想到你這么聰明?!?/p>
“可我還有一個地方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賈雷德的眼睛變得更圓了。“這還不明白嗎?”
“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你真的那么恨我嗎?”
賈雷德?lián)u搖頭。“不,我不恨你。這都怪我媽?!?/p>
“喬治娜指使你這么干的?”
“不,當然不是。我媽媽不知道這件事。可她現(xiàn)在和那個……呃……那個騙子訂婚了?!闭f到這里,賈雷德好像脫離了那些古羅馬人或古希臘人幽靈的控制,回到了11歲孩子的樣子?!拔液匏浪耍∷胍掖虬羟?。他一直在我媽媽面前嘮叨這件事。我覺得如果……如果你和我爸爸離婚,也許我的爸爸媽媽會重新和好。”
雖然他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從古代戰(zhàn)爭的士兵那里得到了靈感,但這都是一個11歲孩子的邏輯?!八麄兪遣豢赡芎秃玫模Z雷德?!?/p>
他的腦袋耷拉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不了解他,我還以為他會哭呢?!拔抑?。媽媽甚至都不愿意到醫(yī)院看爸爸。她告訴我……”他抽了抽鼻子。“她說他早死早好?!?/p>
“對不起,賈雷德,”我真心誠意地說,“兩個人能否走到一起,這不是你能左右的。”
“我爸爸不會追究你的刑事責任。我保證會讓他做到這一點?!辟Z雷德從口袋里掏出手絹,擤了擤鼻子。
“太好了!我的生活簡直是一團糟,但至少我不會在監(jiān)獄里待上一輩子?!?/p>
“誰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呢?”賈雷德站了起來。“你知道特倫斯是什么人嗎?”
“不知道。”
“他是古羅馬劇作家。他寫過一句話,有生命就有希望。祝你好運,克里絲達?!?/p>
看守領(lǐng)著他出去的時候,我坐在那里沒有動。我把他說的話在頭腦里翻來覆去地思考著。確實,我輸了這場戰(zhàn)斗,但戰(zhàn)爭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呢。
(錢云華:無錫工藝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郵編:214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