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有洞的樹

吳君，女。在《人民文學(xué)》《十月》《北京文學(xué)》等雜志發(fā)表小說多篇。出版專著七部，主要作品有《我們不是一個人類》《親愛的深圳》《皇后大道》及電影、電視劇多部，作品被譯成英俄及少數(shù)民族語言出版，曾獲首屆中國小說雙年獎、《小說月報》百花獎、《北京文學(xué)》獎、廣東省魯迅文藝獎等多種文學(xué)獎項?，F(xiàn)居深圳。

在一棵本無洞的樹上挖洞顯然與環(huán)保是有悖的，而在一棵已經(jīng)有了洞的樹前駐足，似乎也有著瓜田李下之嫌。

《花樣年華》之后，我開始明白了這樣的樹雖然有礙觀瞻，卻有利于各種困境之中的人。有了樹洞可以宣泄傾訴，人與人的碎語閑言便沒了去處，除了免于耳膜受損，談話時所用的茶水、啤酒、瓜子、通話費用自然減少許多，各種關(guān)系變得干凈利落清晰，顯然，這更接近于環(huán)保的要義宗旨。

此小說緣于商報上的一則新聞。如今備受爭議的父親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救人動機不純的話題無人再提，他的故事早已被新傳奇新人物所覆蓋替代，就連他的名字也沒有人記起。這或許就是我們這個時代吧，小人物的生活如一地雞毛，如果連娛樂作用也沒有，他們的生死只會顯得更加清淺、無痕。

不是所有的夸獎都能幫助孩子進步，也不是所有誓言都可以兌現(xiàn)成真?？爝f公司的李回便是這位失敗男人的兒子。他不愛學(xué)習(xí)，曠課、說謊、叛逆、自卑，最引以自豪的僅僅是他生于深圳，這塊招牌曾經(jīng)令其沉溺并炫耀很久。如他這樣的工二代在深圳關(guān)外并不是個小數(shù)。當(dāng)年他們跟隨流水線上的父母，清潔工的父母，拾荒的父母，在大街小巷里來往穿梭，閱歷比上一輩豐富坎坷，所受的創(chuàng)傷比父母還要痛入骨髓心扉。他們特殊的身世，一言難盡。

李回一直想逃開富有心機的父親委以的那些榮譽和重任，出租屋的樓頂便是他躲避壓力的風(fēng)水寶地?？上Ш镁安婚L，因為勇斗歹徒而獲得深圳戶口的保安員父親倒下了，他的苦熬化為灰燼歸零作廢，再也撐不到老婆兒子的戶口隨遷的那個時刻。于是，父親把這份責(zé)任交給了不靠譜的兒子李回。從此，李回各種堂皇的借口理由無處藏身，無路可逃。臨聘人員黃娟娟已不再年輕，感情、事業(yè)都沒有著落和下文，她把歷史錯誤歸罪于當(dāng)年戀人的那句承諾。而這位昔日戀人以成功人士的身份重新來到了她的面前時，只可惜，人是故人，心非往心。小說直面成年人的相克相生，蛻變成長。

我們，再平凡也有了故事，再簡單也經(jīng)歷過各種情感，再光鮮的人生，也會有艱難的時刻。徘徊于去留兩難的十字街頭，遺棄在無人托付的冷夜里，是生活里的常態(tài)，有誰可以逃開眼前的現(xiàn)實和茍且呢？這個由尷尬凝噎欲哭無淚串起的人生，其實是沒有外人為之駐足和分擔(dān)的。

所以，一棵承載著現(xiàn)代人心靈之重的樹洞的存在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