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名文化：獨特社會文化價值的命名

乳名現(xiàn)象是一種歷史久遠的語言習(xí)俗。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官宦皇室，取乳名都以俚俗丑賤為原則，這與從正面體現(xiàn)社會秩序和生活理想的典雅好聽的人名迥然不同?？梢娙槊且环N有獨特社會文化價值的命名和稱謂習(xí)俗。

在中國古代，嬰兒自呱呱落地之日起，三個月內(nèi)便是“成名”期，即在此期間父母要給孩子起個名字。

據(jù)《周禮·地官·媒氏》載：“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年、月、日，名焉?！边@有似今日的出生證?！懊伞保湟馑季褪恰靶∶?、“小字”或“乳名”。

個人在社會秩序中的位置的標(biāo)記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體系中，姓名是標(biāo)示人的家庭背景、出身和個性因素的重要標(biāo)志。正因為具有如此重要的作用，古代中國人的姓名系統(tǒng)比較復(fù)雜，除正式的姓和名以外，還有字、號、別號，等等。清代唐甄在《潛書·名稱》中說：“名者，序長幼，辨貴賤，別嫌疑，禮之大者也?！边@是從命名角度講，姓名不單純是指代個人的符號，而且是個人在社會秩序中的位置的標(biāo)記。

中國人對姓名的重視是從商周時代開始的。商周時，人們開始重視姓名，姓名逐漸禮儀化、制度化，對名的種種禁忌和限制也產(chǎn)生了。隨著階級社會中上下尊卑秩序的確立，貴賤等級觀念的形成，正名與字、號漸漸有了不少忌諱，周代取名的“五則”“六避”便是目前知道的最古最典型的禁忌規(guī)則。

所謂“六避”，便是《左傳·桓公六年》引魯大夫申繻的話說取名的六條禁忌：

（取名）不以國、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隱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幣。

與此相輔并行的是周人取名需要遵循的五條原則（“五則”）：

1.“以生名為信”——按嬰兒出生時的生理特征來命名；

2.“以德名為義”——從“德”的期望來取名；

3.“以類命為象”——按相貌等身體特征來取名；

4.“取于物為假”——用器物作為嬰兒命名的根據(jù)；

5.“取于父為類”——以嬰兒與父親的相似處取名。

與這些奇怪的規(guī)則、禁忌相關(guān)聯(lián)的是對名字的保密習(xí)俗，也或者就是禁忌的擴大與觸染?？傊@種對乳名禁忌和保密的習(xí)俗，并非中華民族所獨有，而是世界上許多民族都普遍存在的。

古人乳名怎么取

那么，古人乳名怎么取呢？

有從父母夢中來的。西漢孝武帝劉徹，其乳名為“彘”。何謂“彘”？即大豬也。豬別名豕，又叫彘，《尸子》曰：“大豕為豟，五尺也?！薄稜栄拧め屝蟆罚骸板槲宄邽樨`?！边@名是誰起的？是源自劉徹的父親劉啟的一個夢。據(jù)班固寫的《漢武故事》載：“景帝亦夢高祖謂之曰：王美人得子可名為彘?！?/p>

還有唐代時人稱“詩仙”的李白?！鞍住蹦巳槊嗍菑乃赣H夢中來的。相傳李母產(chǎn)前夢見了光芒四射的“長庚星”，一時黑夜變白天?！伴L庚星”又名“太白金星”，又俗稱“文曲星”。

有從嬰兒長相和降生景況而取名的。中華儒學(xué)的祖師爺孔子，他的乳名叫“丘”。何以名“丘”？《中國歷代大儒》一書在介紹孔子時說：“孔子出生頭頂內(nèi)凹（圩頂），有似阿丘，故名孔丘。先前父母曾禱于尼山，因字仲尼。”仲，是排行第二的意思。

還有古書說，“老子”亦乳名。（晉）葛洪著的《神仙傳》載：李耳的母親“感大流星而有娠，懷孕七十二年，剖左腋而生子。生下來就是滿頭白發(fā)，故取名老子?！彼抉R遷在《史記：老子列傳》中，只說：“姓李，名耳，字聃?！北荛_說“老子”的由來。

戰(zhàn)爭中熬出的將軍，常給兒女起名“兵”呀、“車”呀的。最有說服力的例子，莫過于南北朝時，南宋開國皇帝劉裕了。他一生東征西討，戎馬生涯一輩子，最后代晉建宋，當(dāng)上了皇帝。所以他給長子劉義符起了個“車兵”的乳名，又給第三子劉義隆起了個“車兒”的乳名。他希望南宋有個鐵桶似的江山，且能代代相傳。

乳名在傳統(tǒng)信仰中能起到保護幼兒的作用

乳名現(xiàn)象是一種歷史久遠的語言習(xí)俗。據(jù)考證，起小名之俗“興于兩漢，盛于六朝”。古代文獻中關(guān)于古人小名的記載是不鮮見的。最為人熟知的古代帝王小名是劉禪名“阿斗”，名臣曹操小名“阿瞞”。小名不管是平民百姓的還是官宦皇室的，都以俚俗丑賤為原則，這與從正面體現(xiàn)社會秩序和生活理想的典雅好聽的人名迥然不同。可見乳名是一種有獨特社會文化價值的命名和稱謂習(xí)俗。

乳名在村民意識中具有保佑功能。宋人王楙在《野客叢書》中說：“父母欲其易于生養(yǎng)，故以狗名之……今人名字猶有此意，其理甚明。”另據(jù)宋人邢居實《拊掌錄》及清人梁章鉅《浪跡叢談》卷六記載，歐陽修有兒名僧哥；人問他既素不重佛，何取此名，他回答說：“人家小兒，要易長育，往往以賤物為小名，如狗、羊、馬、牛之類，僧哥之名，亦此意耳。”《紅樓夢》中王熙鳳對劉姥姥說：“你就給她起個名字……你們是莊稼人，不怕你惱，到底貧苦些，你貧苦人起個名字，只怕壓得住她?！痹诟毁F人家看來，貧賤人所起名字就是賤名，就能避邪祛病。

在傳統(tǒng)時期，物質(zhì)生活水平低，醫(yī)療水平差，加之迷信思想盛行，起乳名的超現(xiàn)實因素占據(jù)突出的位置。在現(xiàn)代社會，物質(zhì)生活水平和醫(yī)療水平都有了根本改善，幼兒的夭折率已極低，人們已不再過多地憂懼嬰兒難以養(yǎng)活了，所以在命名上的超現(xiàn)實信仰就淡化以至消失，而乳名的現(xiàn)實性功能就占了主導(dǎo)位置，甚至在一定條件下，逐漸萎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