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老人哄一位老人”：我們就是要笑著孝

在四川省綿陽市涪城區(qū)一套不大的單元房里，每天都上演著“一群老人哄一位老人”的戲碼。這群老人就是鄧家6兄妹，他們“哄”的對象則是他們92歲、身患多種疾病的老母親。16年來，6兄妹用日記記錄著母親的一天天老去，更記錄著一個家庭的孝與愛。

一摞“護理日記”，一群孝順兒女

2018年4月初的一個午后，記者接到了鄧家三女兒鄧國慶的視頻邀請。她壓低聲音但不失禮貌地對記者說：“媽剛睡著，我們正好接受您的采訪?！边呎f邊把一個本子遞給身旁的幺妹鄧秀蓉，告訴她：“飯前血糖6.3，血壓119/65，酮酸片兩片，藥用炭3片已經(jīng)吃過了……”鄧秀蓉戴上老花鏡，把三姐說的話記在本子上。這位年過六旬的阿姨，拿著筆認真的樣子像個做課堂筆記的學生。

在這個筆記本封面上，寫著“護理日記”4個字，標記的時間為2018年。翻開本子，里面詳細記錄著母親陳玉香每天的護理時間、用藥時間等。鄧國慶告訴記者：“母親年歲大了，大小便失禁，隨時需要更換尿不濕，我們記下時間，方便照顧。用藥方面，更是不能忘記，因為每種藥吃的時間和用量不一樣，記錄一下，以防弄錯了?！苯又?，鄧秀蓉又拿出另外一個筆記本，寫道：“哥，今天媽精神不錯，就是有咳痰，等她醒了多喂點兒水。”這個本子的封面上寫著“雜事本”，時間為“2017-2018年”。里面的內(nèi)容是照顧的人離開前，交代下一個接班人的注意事項。

在陳玉香老人家中，這樣的筆記本堆了高高一摞，足足有46本，本子大部分已經(jīng)泛黃，但仍保存完好。每本多則上萬字，少則數(shù)千字，46本加起來足足有30余萬字。拿著筆記本，鄧國慶一臉自豪地說：“這些筆記我們已經(jīng)記了16年。看著它們，就能想起一家人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比傳家寶還珍貴呢！”

2002年，陳玉香的老伴兒鄧懷鏡去世，也就是從那時起，她的身體每況愈下，身患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等多種疾病，幾年前又被阿爾茨海默癥（老年癡呆）纏上。幸運的是，6個子女24小時輪流值班照料。

陳玉香老人今年92歲，大女兒72歲，最小的女兒也已經(jīng)60歲了。這樣的年紀，晝夜不分地照顧母親，不是件輕松事。但在幾位老人看來，這實在是普通不過?！靶r候，條件艱苦，母親一天到晚都在忙，從沒好好吃過一頓飯。為了照顧我們，她放棄了3次工作的機會。那時候，母親一個人照顧我們6個，現(xiàn)在我們6個照顧她一個，又算得了什么？”

16年，6兄妹笑著孝

采訪中，鄧國慶熱情地向記者講述家里的趣事，時不時來兩個段子，惹得在一旁給母親準備小點心的大哥和小妹陣陣發(fā)笑。輕松詼諧的氣氛感染了記者，與一般照顧生病老人家庭的愁云慘霧相比，這一家子太活躍了。鄧國慶笑著對記者說：“港劇里常愛說這么一句話：做人嘛，開心最重要。10多年照顧母親，確實枯燥、累，可越是這樣，我們越要想辦法讓自己樂呵起來?！?/p>

這兩年，母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吃的藥也越來越多?！岸颊f‘老小孩兒，媽媽越來越像小孩子，看見藥會心煩，怎么勸都不吃?！庇幸淮危喌洁噰鴳c值班，老人的倔勁兒又上來了，任憑女兒好話說盡也不肯吃藥。鄧國慶腦筋一轉(zhuǎn)，把平時逗小孫子的兒歌唱了出來：“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陳玉香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了，目不轉(zhuǎn)睛地聽了一會兒，竟然乖乖張開了嘴。看到母親開心了，鄧國慶趕緊給她喂了藥。為了鼓勵老媽，這位60多歲的阿姨一邊把雙手舉到頭頂做兔子耳朵，一邊繞著母親蹦跳。

見這招兒好使，大家都開始用起來?？吹界叟脕砹藴y血糖的儀器，老人有些不樂意，把手藏在了被窩里。只聽鄧秀蓉說：“媽媽乖，把手手給我測血糖，測完了就起床吃飯飯了?！蔽癸埖臅r候，鄧國慶一邊舉著勺子，一邊說：“還有一點兒飯，來，再吃口，免得肚肚餓……”

自此之后，各種“童言童語”會時不時出現(xiàn)在老人家里。大兒子鄧開廣說：“一開始，我們是想辦法哄母親開心，但唱唱跳跳的，自己也放松了不少?？磥硭藕蚶先艘驳没ā尚乃?。”

老人歲數(shù)大了，大小便失禁，經(jīng)常弄得滿床都是，每天都要收拾。面對這些常人眼中的臟活兒，兄妹幾人開動腦筋發(fā)明了一些“接頭暗號”，“媽媽今天又‘水漫金山（尿床）了，床單我洗了，床單下有一塊布，你下午回來鋪好……”夜里，老人要用上紙尿褲，鄧國慶隔幾個小時就把手伸到里面摸摸，經(jīng)常不小心摸到大便，一邊往外掏一邊笑著說：“哇，有一顆炸彈！”鄧國慶告訴記者：“雖然臟點兒累點兒，但調(diào)侃一下，幽它一默，生活就又輕輕松松了?！?/p>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老人上了歲數(shù)容易認死理、發(fā)脾氣，子女們也常常因此埋怨老人折騰人，鬧得矛盾重重。鄧家兄妹卻不這么想，而且研究出了一套對策?！袄先诵袆硬槐悖行┗饸夂苷?，對她的氣話不必當真，更不能和她對著干。她發(fā)脾氣時你什么都別說，等她情緒緩解自然就好了。”每當母親又沖誰發(fā)脾氣，其他幾個人就笑著戳戳他：“嘿，你‘中槍了，趕緊‘撤飄（到一邊去）！”一句話，緩解了所有尷尬。

鄧國慶告訴記者，母親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很愛美，去住院時都要家人幫她收拾得整整齊齊。有一次，護士和她開玩笑，叫她“老美女”，她可開心了。“我們見她臭美，也喜歡打扮她，給她買來各種帽子拍照片，有時還玩兒年輕人那種‘角色扮演的游戲，讓她演公主?！编噰鴳c翻出一張最近給母親拍的照片，照片中的老人戴著一頂歐洲風情的闊檐帽，皮膚細膩，笑得開心極了。鄧國慶說：“現(xiàn)在年輕人拍照都用‘美顏功能，老媽自從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拍照時也要用，我們就陪她一起玩兒?！?/p>

“孝”是反哺，更是感恩的生活態(tài)度

16年來，鄧家6兄妹24小時輪班照料母親，配合默契，相互體諒。鄧國慶說：“我和幺妹年輕些，我倆守夜，讓哥哥姐姐們多休息會兒?！钡吘顾齻円彩?0多歲的人了，照顧完母親，也會累得渾身發(fā)酸。夜里，兩個人躺在床上，一起做冥想，想象自己躺在沙灘上，面朝大海，全身放松，排解一天的疲勞和壓力。有時候，姐妹倆還會在被窩里聊聊天。鄧秀蓉說：“小時候，一家人朝夕相處，長大后卻各奔東西。如今，這因為照顧媽媽而重新聚到一起的時光很值得珍惜。一起回憶下小時候，特別幸福?！?/p>

在姐妹倆的印象中，父母的感情非常好?！案赣H是個老革命，曾轉(zhuǎn)戰(zhàn)南北，新中國成立后任綿陽地區(qū)肉聯(lián)廠的廠長，母親則一直沒工作。不過，他們相處特別和諧。每次父親快下班的時候，母親都會準備好茶水、毛巾，站在樓梯那里等他。兩個人都很熱愛生活，就算在條件艱苦的年代，他們也會養(yǎng)花、養(yǎng)金魚，每天一起侍弄它們。父親從來不打罵我們，而且非常勤勞，回家后就到家門口的小河邊洗衣服，洗好后放在干草垛上晾曬，然后帶著我們在河里抓小魚，晚飯時做炸魚給我們吃。”

可能大家庭的和睦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向上的力量，現(xiàn)在，幾個孫輩都生活得非常好。鄧國慶說：“為了照顧母親，我們這10多年幾乎沒旅游過，連臨近的成都都沒去過。但回過頭想想，游歷名山大川，享受退休生活是一種幸福；每天和媽媽在一起，照顧她，和她一起鬧，一起笑，也是一種幸福。生活就要有取舍，相信自己擁有的就是最美的，好好享受其中，這才是快樂的源泉，也是我們最想傳遞給孩子們的?！?/p>

去年，鄧家被評為了涪城區(qū)“最美家庭標兵”，鄧國慶對記者說：“在路上遇到需要幫助的老人，我們總會第一時間過去幫忙；陪媽媽住院時，也會把照顧媽媽的經(jīng)驗分享給病友家屬。在我們看來，所謂‘孝，是一種反哺，更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一種對生命及萬事萬物的感恩和善意。如果把這種態(tài)度滲透到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就能收獲快樂無憾的一輩子。”

（朱權(quán)利薦自《婚姻與家庭·家庭教育版》201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