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鯨“露娜”之死

小武

2002年夏天，一頭小虎鯨闖進了加拿大西海岸的努特卡海灣，之后四年時間，它和海灣的市民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但是這種人與動物的交往是法律禁止的。為了保護野生虎鯨的生活不受到人類的“打破”，于是當(dāng)?shù)氐臐O政部門禁止市民和虎鯨接觸，可是小虎鯨和市民的情誼要被阻止談何容易。人們更沒想到的是，這種被壓抑的情感一旦爆發(fā)是多么的強烈，一次當(dāng)它看到它所熟悉的拖船，熱情地迎了上去，可是巨大的拖船螺旋槳擊中了它，“人們極盡可能的保護它，可它還是因為這份愛而死。”

盼愛虎鯨

2002年的9月4日，加拿大西海岸的努特卡海灣市民比亞·阿爾伯特像往常一樣駕駛著船只在垂釣，突然他覺得船身一晃，像是要被什么東西頂翻一樣，就在比亞大呼不好時，船只片刻搖晃之后又恢復(fù)了平衡。比亞掃視起了周圍的情況，只見幾米開外的地方一只小虎鯨浮出了水面，它不斷地用鰭拍打著水面，然后還張開嘴巴，不時發(fā)出動聽的聲音，“難道它是在向自己示好？”比亞在海洋館里看到過虎鯨的表演，知道虎鯨做這些動作的含義。然而驚喜之余，比亞更多的是疑惑：虎鯨是群居動物，它為什么獨自一個呆在了海灣里呢？

當(dāng)天晚上，比亞把在海灣里見到小虎鯨的消息發(fā)布到了推特上，本來他只想分享一下見到虎鯨的喜悅，沒想到網(wǎng)友們像是炸開了鍋，“我也在海灣里見到過這只可愛的小虎鯨，當(dāng)時它還張開嘴讓我撫摸呢！”“那次我見到它時，我正在享受著滑浪，它就跟在幾米外，時而躍出水面，時而潛入水中，像個淘氣的孩子！”“我和那只虎鯨最有緣，那次我到海灣底部撈貝殼，沒想到它就跟在后面，像個稱職的保鏢！”看著網(wǎng)友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比亞想起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小虎鯨之所以獨自出現(xiàn)在港灣里，很可能是它太貪玩了，結(jié)果被鯨群遺忘在了這里。第二天，比亞就給當(dāng)?shù)氐臐O業(yè)和海洋管理部打了電話，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讓它重返鯨群。

其實對于這只小虎鯨，漁業(yè)和海洋管理部早就知道了它的存在，原來，這只小虎鯨出生于1999年9月19日南部鯨群，鯨群里有80多只虎鯨，海洋學(xué)家還將它編號為L98，L98原本一直跟隨媽媽和鯨群成長，因為努特卡海灣漁業(yè)資源豐富，鯨魚群被吸引而來，可能是海灣的魚類太豐富了，L98仿佛一個被媽媽帶到超市里忘乎所以的小男孩，只顧著開心玩耍，可不知道什么時候鯨群卻不見了。開始一段時間，L98在海灣里倒不會餓肚子，可是它非常不適應(yīng)獨居的生活，它常常潛到深處，用它特有的嗓音呼喊，希望同類能聽到。它過了一陣又浮上水面，卻只能看見往來的船只和人類。

一段時間之后，L98發(fā)現(xiàn)人類并沒有惡意，于是他它浮出水面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看到市民駕船，它就在周圍游弋，看到有人潛海，它就在周圍像保鏢一樣。就這樣，海灣有小虎鯨的消息開始在人群中傳開，人們還紛紛把和小虎鯨嬉戲的照片發(fā)布在網(wǎng)上。在網(wǎng)絡(luò)上，有網(wǎng)友還開展了為小虎鯨取名的活動，最后一個八歲女孩的取名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認可：露娜，在拉丁語中露娜代表了月亮的意思。小女孩解釋說，“它探索海洋就像月亮探索地球一樣，不管它是男是女，露娜符合它的氣質(zhì)?！?/p>

市民以能碰到露娜為豪時，當(dāng)?shù)氐挠〉诎膊柯湟矊β赌葻o比喜愛，他們認為露娜就是前任酋長轉(zhuǎn)世，因為前任酋長死時留下遺言，說自己可能會轉(zhuǎn)世為狼或者鯨，回來繼續(xù)守護努特卡海灣，而酋長去世的時間正好是露娜出生的幾天前。

就這樣，海灣的市民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露娜，而露娜也一展它的聰明，用各種方式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它和市民駕駛的船只追逐嬉戲，和船上的小狗玩耍，接受人們的撫摸和喂食，還張嘴求按摩，甚至咬住水管搞一些惡作劇。在聽到了露娜的故事后，記者邁克爾·帕菲特和妻子蘇珊妮·奇澤姆不遠千里趕到了海灣。第二天兩人駕船出海時，露娜一路尾隨，等邁克爾把船停穩(wěn)之后，露娜的身子就不停地轉(zhuǎn)動著，向兩人討要食物。原本兩人只打算寫篇文章就走，他們卻改變了主意：不走了，留下來記錄露娜在海灣的生活?！拔蚁胨]有覺得自己是一頭鯨，它覺得自己是市民中的一員?！?h3>為愛妥協(xié)

邁克爾和蘇珊妮的主動留下來，以及市民對于露娜的喜愛大大超乎了漁業(yè)部門詹姆斯的意外，當(dāng)初他之所以向市民封鎖了露娜的消息，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擔(dān)心人們知道后，會去接近露娜，打擾它作為野生動物的正常生活，因為按照相關(guān)的法律規(guī)定，擅自打擾野生動物的正常生活都是犯法的，更何況，這樣的友誼對雙方來說都是極其危險的，露娜在人類的船只附近活動，難保不出現(xiàn)一次意外撞上螺旋槳而喪命，其次，萬一哪一天露娜離開努特卡海灣之后，會因為對人類的信任而讓它陷入被獵殺的危險。而對當(dāng)?shù)厝藖碚f，露娜天然的親近會讓它有時候忘乎所以，很難保證不會出現(xiàn)玩耍的動作導(dǎo)致小朋友掉進水里。

“為了大家的安全，市民必須停止繼續(xù)和露娜玩耍！”詹姆斯制作了很多宣傳小卡片，他挨家挨戶地宣傳接觸小露娜的種種壞處，可是人們把他的話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一邊應(yīng)付著，一邊只要有機會依然和露娜“玩”成一片。2004年6月份的一天，詹姆斯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了，露娜為了搶船舷邊十歲小女孩維金的玩具將她拖進了水里，船上的人立刻下水救維金，就在這時，露娜將落水的維金頂了過來，等維金被營救上船，露娜像是犯錯的孩子不停地叫著，像是求饒，接著它又不斷地翻滾著身子，片刻之后，它又潛入了水中，就在大家嬉笑著說露娜也知道犯錯時，它卻浮出了水面，嘴里還叼著一條魚，然后甩上了船。露娜一連串的動作，讓人們早就忘卻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這邊大家對露娜淘氣早就原諒了，可是對于詹姆斯來說，卻是如臨大敵，他不得不加派人手勸說大家不要再接近露娜。為了防止類似的事情再次發(fā)生，詹姆斯還在海灣全天候的巡邏，一旦發(fā)現(xiàn)游船或者漁船上的人和露娜玩耍，他們就靠近船只，向他們解釋規(guī)定，并表示如果再犯，將面臨法律的嚴懲。

露娜極其聰明，它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每次詹姆斯的船只一靠近和它玩耍的人之后，人們就不再理它，并從此開始刻意疏遠。幾次之后，露娜將怨氣全部發(fā)泄在詹姆斯和他駕駛的船上，只要等他一靠近，露娜從水下伸出腦袋，頂著詹姆斯的船讓他離開，仿佛在抗議：我們只是玩耍，為什么不讓我和他們玩？兩年多的相處，其實詹姆斯也愛上了露娜這頭可愛的小虎鯨，可是讓人們保持和它的距離，也是為了它好。

“顯然要人們不再和露娜不相往來已經(jīng)不現(xiàn)實了，唯一可行的就是想辦法把它捕獲，送到南部海灣里的虎鯨群里去?！痹谡材泛蜐O業(yè)部門的其他同事一番討論后，做出了這樣的一個決定，可是這一決定很快在市民里炸開了鍋，大家紛紛提出了反對意見，不少人還集中到漁業(yè)管理部門外請愿，“看在它給海灣市民制造的快樂，就讓它留下來吧！”邁克爾把露娜和市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寫成文章投給了報社，而蘇珊妮則在網(wǎng)絡(luò)展開了“營救”露娜的活動，并得到上萬粉絲的聲援，大家認為露娜能在海灣安家，說明它和大家的緣分。而當(dāng)?shù)氐挠〉诎膊柯湟餐度氲奖Ｗo露娜的活動中來，表示如果做出傷害露娜的行為，他們就會拼命。

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詹姆斯借坡下驢，“讓露娜留下來可以，但是大家得自覺遵守規(guī)定，疏遠露娜，不再和它接觸，我們相信，它需要人類群體來保護它一陣，直到它重新返回虎鯨大家庭?！蹦茏屄赌攘粝聛恚忻裢纯嗟卦趨f(xié)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因愛而殞

就這樣，雖然露娜在海灣被留了下來，可是人們不得不嚴格遵守規(guī)定，不再和它有任何嬉戲。人們經(jīng)常可以看到露娜獨自在海灣里游弋的情形，有時甚至可以聽到它孤獨的叫聲，可是大家只能鐵石心腸，只有這樣才能守護著露娜不被趕走。其實詹姆斯的心里也非常不好受，他知道露娜是一種情感動物，可是他只能看著露娜孤獨的在海灣里游弋，他多么希望鯨群能快再次光臨海灣，將露娜帶走，可是這一等又是兩年。

人們在封閉著對露娜愛的同時，大家不知道的是，露娜和人一樣，當(dāng)友情和愛的閥門被打開之后，很難將它合上，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孤獨的日夜之后，露娜的情緒開始煩躁起來。一天傍晚，邁克爾坐船回去，當(dāng)他正要把橡皮船拖上來時，忽然覺得有一股勁正在幫他頂船，他往水里一看，一個黑白相間的身影正在水下幫他頂船，是露娜！一股暖意在他心中涌動，那一刻，他不顧法律，不顧詹姆斯警告，再次撫摸了露娜。露娜歡快地在水里轉(zhuǎn)圈，仿佛遇到多日不見的親人。

然而這樣的親昵對于露娜來說實在太少了，它渴望得到愛，可卻只能一次次高興而去失望而回，長久的孤獨讓露娜對人類的追逐比以前更加狂熱。一次，一位皮劃艇運動員在海灣練習(xí)劃船，露娜興奮地追了上去，它歡快地圍著他上躥下跳，它多么希望運動員能夠摸摸它的背或者嘴巴，可是運動員就像沒有發(fā)現(xiàn)它一樣，徑直劃向了岸邊。

而就在這時，詹姆斯駕駛船沖了過來，他一邊呼喊著露娜的名字，一邊用手隔開了露娜和皮劃艇。露娜像是知錯的孩子，圍繞著詹姆斯的手不停地轉(zhuǎn)圈。然而就在露娜玩興正濃時，詹姆斯卻駕駛著船離開了。像是被耍了一樣，剛才還溫馴的露娜受到了刺激，它朝著詹姆斯的船快速游過來，然后將它頂翻?；蛟S是意識到自己闖了禍，露娜迅速潛入了水中。

之后幾天，市民再也沒有見露娜浮出水面，“它一定是閉門思過去了！”可是隨著見不到露娜時間的增長，市民又開始擔(dān)心起它來。2006年的春天，一場罕見的寒流席卷了海灣，一向溫暖的海灣還下起了大雪，“露娜會不會在暴風(fēng)雪中被凍死？”“它能不能扛過這樣嚴寒的天氣？”幾天后，暴風(fēng)雪停止了，邁克爾駕駛著船在海灣游弋，他希望通過這樣的辦法吸引露娜浮出水面。幾分鐘之后，邁克爾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不遠處露娜追逐的身影?！八€活著，露娜挺過了嚴寒！”邁克爾海給露娜拍攝了一張照片，很快這一好消息就在海灣里傳遍了。

然而市民還在陶醉露娜的堅強時，3月10日卻傳來了噩耗，它意外身亡了。那天早上，它看到熟悉的拖船“杰克遜將軍號”，這艘船的船員們都是看著露娜長大，露娜見到“杰克遜將軍號”格外激動，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在船周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在露娜忘乎所以時，巨大的拖船螺旋槳擊中了它，頓時鮮血染紅了海面，漁業(yè)部門第一時間展開了救援，可是露娜的傷實在太嚴重了。

憤怒的詹姆斯把指責(zé)的苗頭指向了“杰克遜將軍號”，而當(dāng)?shù)厥忻駝t認為，長久以來對露娜的疏遠和孤立，正是造成它情緒起伏，過于激動，最終發(fā)生意外的原因。然而，所有的爭論都無法挽回露娜的生命了，正如記者帕菲特所說的，人類一直用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單方面地去決定另一只情感動物的友誼是對還是錯？這究竟是善良還是殘忍？這樣的決定，對其他生命公平嗎？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