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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心的“文學胃炎”(外一篇)

    2018-05-14 10:44:53嚴僮倫
    雜文月刊(選刊版)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米開朗琪羅戰(zhàn)栗周身

    嚴僮倫

    讀過木心作品(尤其是《文學回憶錄》)的讀者,都會驚訝他學識的淵博。驚訝之余,免不了發(fā)問:木心怎么知道得這么多?

    早在1984年,木心在接受《聯(lián)合時報》采訪時,就坦誠地說:“我所知道的都是常識而已。來美國(1982年,五十多歲的木心自費赴美國留學)手頭沒有書了,全憑記憶來對付……少年在故鄉(xiāng),一位算是世界著名的文學家的‘家,滿屋子歐美文學經(jīng)典,我狼吞虎咽,得了‘文學胃炎癥,后來想想,又覺得幾乎全是那時候看的一點書。”

    這位“世界著名的文學家”就是茅盾。茅盾和木心的老家在浙江桐鄉(xiāng)烏鎮(zhèn)同一條街上,即今天的烏鎮(zhèn)東柵景區(qū)。上世紀30年代末至40年代初,茅盾已經(jīng)名揚天下;而1927年出生的木心正值少年。茅盾家在街西,木心家在街東,木心上小學時,每天都要從茅盾家門口路過。愛讀書的他便頻頻進入茅盾家中,借書還書,還書借書?!吧蚣业睦险?,我三日兩頭要去……西洋式的平房,整體暗灰色調(diào),分外軒敞舒坦,這是所謂‘茅盾書屋了,我現(xiàn)在才如此稱呼它,沈先生不致自名什么書屋的,收藏可真豐富———這便是我少年期間身處僻壤,時值戰(zhàn)亂而得以飽覽世界文學名著的嫏嬛福地了。”于是,木心“把凡是中意的書,一批批拿回家來朝夕相對”。

    這一時期,茅盾絕大部分時間不在烏鎮(zhèn),替他管家的是泰興昌紙店經(jīng)理黃妙祥。黃妙祥與木心家是世交,還帶點親戚關(guān)系。但這不是能借到書的主要原因。最關(guān)鍵的是,木心借閱茅盾的藏書,不僅有借有還,而且,如果發(fā)現(xiàn)書頁有破損,會用白紙和糨糊仔細修補好了再還,“像對待人一樣地對待書”。木心曾親口對筆者說,因為他對書的愛惜,茅盾一家都樂意把書借給他看。就這樣,到十五歲,他已經(jīng)把中外文學名著都讀遍了。

    “文學胃炎”癥,是木心式的謙虛和幽默。少年,是人生中精力最充沛、記憶力最強的時期,套用張愛玲的名言:讀書要趁早?。?/p>

    讓木心“周身戰(zhàn)栗”

    1943年,等不到抗戰(zhàn)結(jié)束,一心想要做藝術(shù)家的木心,“明知國立藝專遷到內(nèi)地去了”,卻依然“抱著投考藝專的心情和意圖”,從烏鎮(zhèn)離家來到了杭州??梢娔拘膶W畫意志之堅定,心情之急切。

    考索木心的童年經(jīng)歷,家人、親友、小學老師(木心沒有上過中學)、家庭教師,乃至遠遠近近的鄰居,沒有出過一個畫家,連繪畫愛好者都沒有。那么,從小一直生活在鄉(xiāng)下小鎮(zhèn)的木心,緣何會立志做藝術(shù)家的呢?

    木心自學畫畫,是從八歲開始的。就在八歲那年,或稍前一點,早慧的木心在家中讀到了一本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書———《米開朗琪羅傳》,由此決定了他的人生走向。

    木心在《海峽傳聲》中回憶了當時的情景:“初讀《米開朗琪羅傳》,周身戰(zhàn)栗,就這樣,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了?!弊x到一本格外對路子的書,竟然會“周身戰(zhàn)栗”,那是一種怎樣的心理反應(yīng)!如此強烈的精神撞擊,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閱讀體驗。童年的木心,對于自己長大以后做什么,似乎已經(jīng)不再猶疑:做米開朗琪羅這樣的藝術(shù)家。

    童年,少年,幾乎人人都有過崇高的志向,甚至是偉大的夢想。然而,在此后的生命中,走著走著,或由于外部的原因,或自身定力不足,吃不起那份苦,受不了那個寂寞,漸漸放棄了。令人欽佩的是,成年以后的木心,盡管在藝術(shù)人生之路上,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和磨難,可他做到了,堅持走到底。

    2007年4月,我去烏鎮(zhèn)與木心見面。那時,先生剛從美國回故鄉(xiāng)定居,暫住在西柵景區(qū)的通安客棧。我們聊到藝術(shù)和人生,他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已經(jīng)對得起少年時期對自己的承諾?!蹦且荒?,木心已經(jīng)八十歲了,他的生命歷程,他的繪畫和文學成就,使得他有資格這樣說,有資格擁有這份自傲與榮耀。

    而誰會想到,這一切最初的萌發(fā),竟是因為一本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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