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是江南小縣城一議論文寫作愛好者,平時寫些千余字的雜文隨筆,“投槍、匕首”不敢說,“秤砣”文章庶幾近之。打鐵是嵇康的業(yè)余愛好,名士風流自成佳話。而我輩喜歡以打鐵方式鍛造鐵器文章,或曰寫雜文如打鐵,雖是碼字活兒,也當“實打實”。
諺曰:“長木匠,短鐵匠,不長不短是石匠?!蹦竟び昧洗蠖噍^長,制品也就較大。而鐵匠用料通常短小,制品也較小,如鋤頭、鐮刀、鎬錘等。寫千字左右的雜文,好比打鐵,力求精短結實,最好像“秤砣”那樣,形制不大而分量猶足。好雜文有“投槍、匕首”之喻,而這兩種冷兵器都形制較小。雜文欲求豐沛,固然當立意精警、視角聚焦、材料精當,而文字簡練也很重要。有時,某話題原本想寫一兩千字,動筆時盡量控制,發(fā)覺不到千字就大體說清楚了,遂不再增擴?;蛘吣吃掝}已寫了千余字,再加縮減,發(fā)現(xiàn)簡本比原稿精純。寫雜文如打鐵,寧短勿長或喜短不喜長。
打鐵不僅是體力活也是技術活。打制一件鐵具,一般要經(jīng)過六七道工序:選料、加溫、盯火候、錘打、淬火、回火、磨口等,鐵匠固然要有上好的膂力,但也要有好眼力來判斷火候,找準鍛打位置,把握鍛造對象的形狀。打鐵不像做木匠可用尺子標畫,打造出理想的物件,離不開精準的眼力。這就像寫雜文、時評之類,關鍵是要有識見。沒有精當或獨到的見識,大可不必寫議論文章。寫雜文如打鐵,不僅要有體力(文字表現(xiàn)力),而且要有眼力(精神識力)。
鐵匠鋪中放個大火爐,爐邊架一風箱,爐膛內火苗直躥。將鍛打的鐵器先在火爐中燒紅,再移到大鐵墩上。師傅右手握小錘,左手握鐵鉗,鍛打過程中憑目測不斷翻動鐵料,以便將其鍛成所需要的形制———方、圓、長、扁、尖等。師傅拿小錘輕擊物件,指示掄大錘的徒弟,用力錘擊相關部位。寫雜文既要像敲小榔頭那樣,出手敏捷,指點精準,又要像掄大榔頭那樣,發(fā)力迅猛,錘錘到位。錘子所及之處,便是雜文所針砭的對象。鐵砧鏗鏘,火花四濺,讓種種假丑惡現(xiàn)象,飽嘗文字鐵錘的滋味。
因“帖”和“鐵”同音,鐵制品不失重量,故“打鐵”一詞在網(wǎng)上有一種新解,指寫(發(fā))有點分量的帖子。作文如打鐵,文字沉甸甸。
醬香老范徒有蠻力,在雜文鐵匠鋪里,尚是一個掄大榔頭的徒弟。舊時諺曰:“人生三大苦,打鐵撐船磨豆腐。”鍛打文字的鐵器,累并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