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塑造了很多種女性形象,其中,花妖是很特別的一類。她們身上有不同于一般女狐女鬼的清白身世和高潔情操,也有著不同于一般女狐女鬼的遭遇和選擇。她們是不依附于任何人獨(dú)立存在的個體,甚至幫助著那些癡迷于她們的男子?;ㄑ男蜗笏茉炫c中國古代文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花妖形象所代表的新的女性意識和“達(dá)”的愛情理念是值得我們深刻探討的。
關(guān)鍵詞:《聊齋》;花妖;女性形象;“達(dá)”的境界
一、花妖與癡男子
蒲松齡作《聊齋》,筆下大多是柔弱書生形象,或上京趕考途中路遇女狐、女鬼;或山間林泉作曲迷住小妖、小仙。但在描寫與各種花妖纏綿的幾位男子中,蒲松齡并沒有把他們打造成一貫的文弱書生形象,他們可能是小花匠、小木匠,作者讓我們自己去假設(shè)。這就告訴我們花妖故事是與一般的《聊齋故事》不太一樣的,這也給我們提供了更廣闊的思路來理解這花精。但有兩點(diǎn)我們是肯定的:第一,他們的生活都與花息息相關(guān)?!俺4笥茫焙媚档?。”黃生生活在勞山下清宮有很多花的地方,宗相有秋日賞荷的雅興。他們總偏愛某一類花,有極高的藝術(shù)鑒賞力。恰好能修煉成妖的花一定都極美,這給他們的故事的開展提供了可能。第二,他們都是窮人?;径家炕ㄑ拮羽B(yǎng)家,葛巾與常大用在一起的時候,常大用窮得連衣服都賣了,葛巾還拿出錢給常大用,幫他回家。他們仿佛生來就不用考慮生計問題,他們仿佛只為了這場轟轟烈烈的愛情而生.這也說明了花妖形象是獨(dú)立存在的個體,甚至有能力去幫助某一些人。
這些癡男子重在一個“癡”真真可謂“苦戀”,常大用思念葛巾成疾,一聽到葛巾娘子,毒藥也二話不說就喝。黃生為香玉淚墜九泉,生生世世,至死不變。荷花三娘子費(fèi)盡心機(jī)考驗宗相,宗相自始而終堅定不移。這些辛辛苦苦的追求也暗含了蒲松齡對花妖的定位。她們是背景清白的花妖,其實(shí)這更接近于花神或花仙的定位。
花妖形象區(qū)別于《聊齋》中的其他女性形象,她們內(nèi)斂不放蕩,高潔不傲岸,獨(dú)立不依附于任何人,她們更像是那些戀花成癖的男子的救世主,完成他們心中所想的那個完美女性的愿望。
二、花妖與中國古代文人
中國古代作家寫花的詩詞很多,陶淵明寫“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眲⒂礤a“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睏钊f里寫“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秦觀說花有情“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崩畎渍f楊貴妃國色天香“云想衣裳花想容”。自古而今,“花”這個形象都是文人騷客筆下的精靈,他們賦予它獨(dú)特的意味和美感?;ㄒ彩怯袩o盡魅力的,它緊緊得把人、情和文聯(lián)系在一起。蒲松齡是中國歷朝歷代幾千文人的縮影,卻是第一個系統(tǒng)地、全方位地描寫花妖的作家,也是寫得最精彩最詩意的作家。
《聊齋》中的各路妖精是分感官出場的,狐妖一出場就美麗迷人嫵媚妖嬈,她是視覺的;女鬼飄忽不定行蹤詭秘,她是視覺的;而花妖定是嗅覺的,常大用在與葛巾接觸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葛巾“異香竟體”“香腰盈掬,吹氣如蘭。”兩人幽會,葛巾是“玉肌乍露,熱香四流,偎抱之間,覺鼻息汗熏,無氣不馥?!边@種讓人難忘的馨香是花妖所獨(dú)有的;這種獨(dú)特的美感和魅力是花妖所獨(dú)有的。中國古代文人都希望借花來表達(dá)自己的某種感情,或者直接與花對話,但他們都沒能真的放開膽子嘗試一次“娶花”做妻子,陶淵明若是知道馬子才娶了他的黃英,不知道要懊惱驚訝成什么樣子呢?
中國古代文人的骨子里都是有“花妖情節(jié)”的,這些花妖,美麗、知性、溫柔、聰慧,是他們心中的“辛德瑞拉”,當(dāng)然也是蒲松齡心中的“辛德瑞拉”。她會堅貞剛烈如葛巾的離去,她會相愛不疑至情至性如香玉的執(zhí)著,她也可以只要曾經(jīng)擁有,不求天長地久如荷花三娘子的灑脫,當(dāng)然她也可以是亦師亦友若紅顏知己的絳雪。蒲松齡是把中國文人心中的“夢中情人”的標(biāo)準(zhǔn)分給了這些小花妖。讓花妖這個形象區(qū)別于《聊齋》中其他女性形象。
三、花妖與“達(dá)”的境界
“達(dá)”,顧名思義,曠達(dá)、通達(dá),通情達(dá)理的意思。其實(shí)還暗含著想得開、想得透、不追究的意思。而所謂“不達(dá)”就是猜疑,想不開。常大用的悲劇就在于他“未達(dá)”想不開??!蒲松齡在《葛巾》篇末說:“懷之專一,鬼神可通?!薄吧俑拍?,以花當(dāng)夫人;況真能解語,何必力窮其原哉?惜常生之未達(dá)也!”真正的愛情是感天地、泣鬼神的,只要真心相愛,就不要管對方的身份,哪怕是鬼神。像白居易這樣的大詩人都希望邀大自然的花來當(dāng)夫人,你常大用幾世修來的福分能遇到真的能說話的花神,再去追究來歷這些東西,太不“達(dá)”了。不過也正因為常大用的不懂珍惜、未到“達(dá)”的境界才反襯出葛巾的剛烈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堅貞。
作為跟“未達(dá)”的常大用鮮明對照,《香玉》里出現(xiàn)了一個生動的“達(dá)人”形象——黃生。同樣寫世間男子和牡丹花神的戀情,《香玉》跟《葛巾》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境界?!陡鸾怼芬驗椴乱?,勞燕分飛,《香玉》因為不疑,生死相依。黃生是一個很讓人感動的人物,他愛上香玉,愛她的花神,花魂,花鬼,癡情不變,死后愿化為赤芽陪伴香玉,香玉感其真摯,為黃生的癡愛,生死相依,不離不棄。跟常大用的又疑又懼,因疑成恨不同,黃生明知道香玉是花妖,反而愛得更深,更執(zhí)著。自然香玉不會辜負(fù)他?!逗苫ㄈ镒印分械淖谙唷斑_(dá)”的境界就更高了,荷花三娘子告訴他她是狐,他也不怕,知道她是荷,他也不怕,他的真誠感動了娘子,最終抱得美人歸?!斑_(dá)”是一種境界,不僅指一個人是不是想得開,也是度量愛的程度的天平。
在蒲松齡筆下,葛巾、香玉、荷花三娘子、黃英她們都是花妖或者花神,她們的形象區(qū)別于《聊齋》中其他女性形象,她們本身代表花的理念,具有花的特性和魅力,是中國歷代文人心心念念的尤物。她們背景清白、潔身自好。她們代表著一種女性解放意識,不依附于男人,甚至讓男人依附于她們,她們更像是世間那些癡男子的救世主。蒲松齡借花妖的形象告訴世人這世上有至死不渝的愛情,也有美好篤定的愛人,但前提是對待愛情要有“達(dá)”的境界。
作者簡介:王藝馨,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