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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討厭那個女孩

    2018-05-09 12:52:02歸蘇
    意林 2018年9期
    關(guān)鍵詞:文科班餐巾紙長發(fā)

    歸蘇

    我不喜歡夏天,卻年年回味那個在夏天發(fā)生的青澀故事,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對一個女孩的愛落荒而逃。

    三年前的教室走廊外,蟬鳴聲終于還是轟轟烈烈地掀起了這個帶著香樟樹味的盛夏,我剛要抬手抹去額上的汗水,卻發(fā)現(xiàn)什么時候簽字筆的墨水沾到手指上都不曾發(fā)覺。經(jīng)過隔壁的文科班,下意識地監(jiān)視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竊喜間還來不及撒腿就跑,身后就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沒錯,我又被跟蹤了。

    那一個月內(nèi),我們上廁所的時間點總是那么巧合,巧合到我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臭脾氣曾經(jīng)得罪過這位小姑娘。她真的是小姑娘,不到一米六的個子,胖嘟嘟的,擦肩而過的時候,揚起的清爽短發(fā)只能蹭到我的胸口,我在心里更喜歡叫她矮冬瓜。

    她或許是仰慕我的。證據(jù)是每次眼神交匯時,她躲閃又雀躍的目光,還有那像是被人捏了一把的紅耳垂。

    我一點也不了解女生,更不能感同身受地去品味這個莽撞女孩的酸澀心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女孩,不害臊,將喜歡表達得如此熾烈奔放。我害怕這種勇往直前的沖勁,我只能忍氣吞聲般地見著她便繞道而行。

    我向周圍人打聽她的來歷。矮冬瓜是文科班中的佼佼者,作文總是被復(fù)印分發(fā)到各個班級作為參考。我從書桌里找出最近的那團作文紙,如果我不認識她,或許會覺得她是一位長發(fā)飄飄清塵脫俗的畫中女子。

    可是她是個矮冬瓜啊,想到廁所門口她塞進我手中的那張餐巾紙,即使她能細心到發(fā)現(xiàn)我手上的墨水,我還是抗拒她,或許是因為截然不同的屬性,她率真勇敢,我別扭沉悶。

    我從未接受過告白,也未曾知道一個女孩能為愛癡狂成這樣。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我便被她堵在了廁所門口。在我轉(zhuǎn)身要逃離的時候,她拉住我的袖口大聲說出了那句話。

    在她看不見的黑影中,我用力地拉住了書包的帶子,深吸一口氣,然后奪路而逃,我不想傷害一個女孩,即使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很可愛。

    我知道逃跑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但我確實沒辦法面對聽到告白后居然勾起嘴角的自己。我什么時候變得不討厭她了?我稍不留神,她就能將我拉下那條叫愛河的地域。

    我喜歡的是長發(fā)飄飄的美人坯子,怎么會對一個矮冬瓜另眼相看呢?我狠狠搖了搖頭,卻在下一次的作文里找到了那句藏頭的話。

    孔壹,我恨你。

    這個矮冬瓜,居然能在作文里悄無聲息地罵我,我卻沒辦法在我的數(shù)學(xué)卷子里回擊她,偏科的后果就是即使我的數(shù)學(xué)能考滿分而被當作范卷,我也不知怎么為她寫一首詩,但我最起碼還能寫一個函數(shù),我將那個心形的函數(shù)寫在我的名字旁,希望她的數(shù)學(xué)能爭氣點。

    可是毫無動靜,她再也沒有在走廊上堵過我,也沒有在作文里藏話。

    我的內(nèi)心充滿著挫敗感,竟然泛起她為何不多堅持一會兒這種責怪性的話語。才子多風(fēng)流,她也不例外,我像是一個被心上人拋棄的多愁善感的少女,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咬牙切齒。

    當我們不再刻意相逢的時候,我終于找到了她身上的不尋常之處。比如在體育場上,別的姑娘總是輕輕柔柔地打著羽毛球,她卻挽起袖子,用乒乓板與男生大戰(zhàn)三百回合。更可怕的是,每次買飯的時候,她的餐盤總是堆得高高的,怪不得她臉上有著嬰兒肥,捏一下手感一定很好。

    我終于開始做她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就是像雷達一樣,只要可能,便監(jiān)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不由自主地想要了解關(guān)于她的更多,年輕的心跳包裹著熾熱的情愫,把我烤得外焦里嫩。

    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在我喋喋不休向同桌講著她的趣聞時,同桌突然不懷好意地拋出了這個定時炸彈。也對,平日里悶不作聲的我一改常態(tài),甚至有點手舞足蹈起來,這點小心思旁人一看便知。

    我的臉上一熱,將腦袋埋在書堆里,視線望著那個蹦蹦跳跳去洗水果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笑起來。

    同樣的地點,只是季節(jié)換成了冬天,在冷風(fēng)里我瑟瑟發(fā)抖,將她堵住了。我哆哆嗦嗦地醞釀著措辭,問她夏天的那句話還算不算數(shù),她冷笑著給出了否定答案,讓我不必羞辱她,她有自知之明。正要鼓起勇氣表達自己心意時,她卻被一個前來尋找她的男生拉走,那個高大的男生惡狠狠地盯著我,警告我不要欺負他的美美。

    她叫蘇美,我卻從來沒有開口叫過她美美。

    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以為陰差陽錯間,我們還是走失了。

    高三的日子總是很忙碌,我也漸漸說服自己不再關(guān)注她。她長高了、也瘦了,頭發(fā)扎成高高的馬尾,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眼睛像是天上閃耀的星。同桌拍了拍我,說你看,她真的長成了漂亮的姑娘啦,我甕聲甕氣地給了個答案?;蛟S這樣也不錯,沒有我的干擾,她照樣活得精彩,像是白楊,所有的美好與愛,她都值得,不值得的是我,沒有珍惜的也是我。

    畢業(yè)前夕,我偷偷摸摸打聽到了她的高考志愿,雖然與我的志愿山南海北,可我還是愿意繼續(xù)走在她的身后跟隨著她去天涯海角。

    拍畢業(yè)照的時候,全校人流涌動,那日拉走她的男生摸了摸后腦勺和我道歉,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所以情急之下,才對我惡語相向。

    我發(fā)了瘋似的到處找她,可惜人潮涌動,我感覺不到她。我在她教室的黑板上畫出了那個函數(shù),將她的名字寫在里面,我想她會懂,可是她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高考后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拎著箱子去她心儀的大學(xué)報到,心中的缺陷再也沒有人能填滿,只留下遺憾。只是有一天我在食堂吃飯時,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碗,和一張熟悉的臉。她好像自來熟一般,平靜地吃著飯,而我卻在她給的餐巾紙中淚流滿面。

    她說高考后她摔斷了腳,為了逃避軍訓(xùn)等,故意在家休養(yǎng)了半年。我不想知道前因后果,我將食指放在熱乎乎的番茄蛋湯里,畫出了那個心形。她撲哧一聲笑出來,說她哥哥將黑板上的那個一模一樣的圖案拍給她了。我終于也對她說出了那句話,她將潑墨般的長發(fā)扎起,狼吞虎咽著專心吃飯,我像是個小媳婦一樣只敢小心翼翼地蹭蹭她,她一臉不耐煩,催促我吃完再說。我想她已經(jīng)翻身做主人了,從我喜歡她的那一刻起。

    年少的愛戀總是那么青澀而煽情,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能更加勇敢一點有多好,卻又感謝著那些成長,讓我們都長成更好的人。更成熟地去面對這個世界,面對錯失與淚水,堅定不移。

    我想我會一直討厭她,再也不會孤單。

    (劉名遠摘自《中學(xué)生博覽》 圖/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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