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瑋
我和磊哥的友誼是從吃開始的,其實我們大部分留學生之間的友誼都是從吃開始的。比如:“你吃辣嗎?”“我超愛吃辣,可是這里找不到好吃的辣醬??!”兩人因為吃可以瞬間成為知己。
磊哥在我們留學生的圈子里很紅,因為每每年關(guān)將近,留學生中便有兩股“異動”:一是置辦年貨,二是理發(fā)。在法國,最簡單的理發(fā)都要二十歐元起,這對于囊中羞澀的留學生來說,實在過于昂貴。磊哥是這樣一個“技多不壓身”的留學生,他拍過電影,人很時尚,理發(fā)更是分文不取,所求只是美食一頓。
磊哥的理發(fā)手藝起初僅限于男生,自備剪刀、推子,上門服務(wù),理個小平頭便能飽餐一頓。包子、大盤雞、紅燒羊肉,加上美酒幾杯,便結(jié)下友誼。兩個月后,又是同一批客戶,給他奉上大盤雞、包子、紅燒羊肉……
久而久之,磊哥的聲名便傳到了周圍小城鎮(zhèn)的留學生群里。于是,磊哥開始背著工具,跋山涉水、跨市跨省地發(fā)展著自己的理發(fā)事業(yè)。每次回來,他都容光煥發(fā),臉也似乎胖了一圈。
“喂,磊哥,我這邊兩個人頭,臘月二十三有空嗎?”那天,我也給他打了電話。
“二十三晚上可以?!崩诟缬贸练€(wěn)緩慢的聲音回答道,最后不忘加一句“菜要好”。
這一天,我準備了家鄉(xiāng)的特色菜——蝦醬肉。
磊哥進門的時候,裝蝦醬肉的瓷碗剛剛放入熱水中開蒸。
把報紙中間撕開一個孔,套在我肩膀上,磊哥便開始了工作。
“剪短一點就好?!蔽覍λf。
磊哥下剪緩慢,好像邊剪邊思索著什么高深的東西。我旁邊的師妹忍不住問:“磊哥,你到底給女生剪過頭發(fā)沒有啊?”
“在國內(nèi)拍電影時,女生的頭發(fā)都是我剪的,在這里你們是第一批?!?/p>
師妹瞪大眼睛,緊緊盯著磊哥的剪子,生怕他出錯。
這時爐灶上的蝦醬肉已經(jīng)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好香??!”他忍不住贊嘆道。
“磊哥,好好剪,待會有好吃的!”師妹在一旁“威逼利誘”。沒多久,磊哥就把我的齊胸長發(fā)剪得齊肩了。
剪著剪著,蝦醬肉的味道隨著白色的蒸氣在我那十二平方米的小屋里彌散開來。那味道進入每個人的鼻孔,挑逗著大家的神經(jīng),也奇跡般地激發(fā)了磊哥的創(chuàng)造力。只見慢條斯理的磊哥突然激動起來:“有了!”他叫道,“你的臉型其實最適合創(chuàng)意發(fā)型,左邊頭發(fā)齊耳,右邊及肩。你看怎么樣?”
在一片肉香中,磊哥仿佛藝術(shù)家附體。而肉香入腦的我,大腦中負責判斷力的部分也遲鈍了,竟跟著附和道:“好!剪!”
肉香環(huán)繞中,磊哥的剪刀飛快地動起來,不一會就完成了理發(fā)大業(yè),鏡中的我從齊胸長發(fā)變成了左右不齊的短發(fā)。
那天的蝦醬肉我?guī)缀跻豢诙紱]吃,因為磊哥一直埋著頭在蝦醬肉前,一筷子連著一筷子,好像一只饑餓的老虎。
此后,磊哥開始對自制肉食有了興趣。我最后一次和他通話,他正坐在前往南法的火車上,帶著自己剛鹵好的一塊肉。十幾天后,磊哥離開法國,前往美國游學。沒過幾日,我便收到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塊熱氣騰騰的東坡肘子,下配文字:“此肉可與姐之蝦醬肉相媲美!”
肘子品相好,看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大概磊哥已經(jīng)把自己理發(fā)換美食的事業(yè)拓展到了美國。
磊哥去了美國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有時候很想念這個有趣的朋友,尤其是在我頭發(fā)又變長了的時候。
前幾天,我突然在路上遇見一個發(fā)型和我相似的中國女孩——左邊頭發(fā)齊耳,右邊及肩,我們彼此都有些驚訝。
“你好!”我沖她打招呼,她也好奇地看著我。
“你這頭發(fā)……你認識磊哥吧?”
“嗯嗯,是他剪的!”女孩使勁點頭,我竟有些莫名的激動,好像在他鄉(xiāng)遇見了故知。這一刻,我們大概都十分想念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