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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字當(dāng)頭

      2018-05-03 16:29:14張福艷
      四川文學(xué)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艾蒿葫蘆

      張福艷

      有草為艾

      艾即艾蒿,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長于路旁、墻角、林地、草坪,向陽,喜溫潤,遼西丘陵隨處可見。世間草木如織,無名者居多,艾蒿卻力冠群草,名播四海。“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艾蒿最初是一種相思草,年輕的時候,時常把灰綠艾葉上滾動的露珠,想象成圣潔的眼淚。《詩經(jīng)》里走出許多美麗的植物,像艾蒿這樣,有著上千年的植物文化,并走進(jìn)人間的節(jié)日,實在是草的幸事。

      在遼西,艾蒿是春天里最先拱土的草類之一。最先打開春天之門的都是無名小卒,然后才隆重推出迎春、山桃、杏花、杜鵑等重大花事。向陽墻角的無名蒿,小而執(zhí)著,有星星般明亮的眸子,溫和明亮的綠,是春天掌心里捧著的驚喜,讓冬毫無自信地退后,再退后。清明前后,人們就開始食用艾蒿的嫩葉。一種叫青團(tuán)的糯米糕,留住艾蒿的淡香。青團(tuán)是將嫩的艾蒿葉搗碎,擠汁,和上糯米面,再包上豆沙餡制成,形圓潤,色剔透,味甜軟。艾蒿色淡綠,莖與葉均被灰白色珠絲狀柔毛,是一種有奇異香味的草類。一叢叢艾蒿迎風(fēng)作歌,傳遞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掐片艾葉放在鼻下聞,香氣濃濃淡淡,很容易讓人陷入其中,吸了一口,還想再吸一口。這些香氣通過口、鼻和皮膚上的毛孔進(jìn)入人體的每個細(xì)胞,從而影響五臟的功能,平衡氣血、調(diào)和臟腑,去病強(qiáng)身。艾蒿威武,一身正氣,仿佛有擔(dān)當(dāng)?shù)奈娜酥臼恳粯樱邆鋫ゴ缶窈秃推帐狼閼?。都知道千年靈芝是靈草,可以起死回生,但世間有幾多,哪里去尋?遍地而生,觸手可及,隨手可用的艾蒿,是大千世界里的草本菩薩。

      人間五月蒿長成。蒿草是生命力最強(qiáng)大的民生植物,以藥性見長,天地有蒿,人間少病。在成千上百種的蒿叢,存在著一個個無比強(qiáng)大的抗性基因,只是我們還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益母蒿又名坤草,是治療婦科病的首選藥,黃花蒿是蒿里的一匹黑馬,屠呦呦從它的葉里提取的青蒿素,能消滅人體內(nèi)瘧原蟲,青蒿素發(fā)現(xiàn)后十年,全球的瘧疾死亡率降低一半,她因此獲得2015年諾貝爾醫(yī)學(xué)獎,黃花蒿也聲名鵲起。白蒿的幼苗叫茵陳蒿,“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六月當(dāng)柴燒?!比A佗三試青蒿草,才終于發(fā)現(xiàn)茵陳蒿幼嫩的莖葉可以入藥治病。草木皆有靈性,世間缺少的是探尋和發(fā)現(xiàn)。艾蒿是最先被認(rèn)知的,被譽(yù)為醫(yī)家之草,據(jù)說在五月節(jié)這天乘著露水采下,藥勁最足。從藥理上說,艾屬純陽,陰陽二氣合成宇宙,陽氣是一種精微物質(zhì),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能感知,表述為向陽光的,外向的,明亮的,上升的,溫?zé)岬模篮氵\動的。陽衰則陰盛,人的健康會每況愈下?!稗r(nóng)歷五月五,天師騎艾虎,蒲劍斬蜈蚣,百蟲歸地府。”艾蒿始于藥性,又衍生出許多辟邪驅(qū)魔的傳說,騎艾虎,扎艾人,當(dāng)艾蒿在天地間,和人間節(jié)日關(guān)聯(lián),不僅僅是它的藥用,而且已經(jīng)引申為一種精神寄托,像秦瓊和尉遲恭被敬為門神一樣。艾,同乂,安寧之意,聚集著人間正能量,自古邪不壓正,有艾蒿在,就有底氣在,百病不侵,百毒不入。

      秉陽氣而生的艾蒿與火相生相伴幾千年。燧人氏發(fā)明了鉆木取火,據(jù)說就是用艾蒿絨來引燃的,用艾蒿擰成的繩叫火繩,是古人保存火種的方法之一。火繩在十幾年前的鄉(xiāng)村還沿用著,一盤火繩在默默燃燒,抽煙的人省了火柴,可以直接用火繩把煙對著;夏天的夜晚,裊裊艾蒿煙彌漫斗室,蚊蠅不敢靠近?;鹄K不緊不慢、不聲不響燃著,仿佛和時間對峙,灰白的艾灰倦了的時候,就松散地垂落,不帶絲毫刻意,靜觀,細(xì)品,生出些許禪意。年少時沒有太多在意火繩,在最近的一次艾灸中,我終于發(fā)現(xiàn),艾煙是一種曼妙的飛翔,它以你想像不出的姿式起舞造境,飛天的衣袂飄飄,如夢如詩,如醉如癡。輕煙入夢,靜中成友,那一刻,似乎和艾達(dá)成了一種默契。艾葉燃燒時產(chǎn)生的煙氣,不僅能抑菌殺菌,還是一個熱量團(tuán),像紅外線一樣有滲透力。艾香縈繞,通經(jīng)開竅,不只身體的沐浴,更是靈魂的滌蕩,清靜身心,自在,放下。艾蒿仿佛聚集著原始的隱秘,上感于天,下感于地,打開一個通道,能在天地和人世間傳遞能量、信息。

      在陜北散文家史小溪的筆下,陜北高原上,久旱之際,人們就去抓金龜子,將它的背上粘滿艾絨,點燃后放飛,被灼燒的金龜子越飛越高,一道道金光沖天而上,傳遞人世艱難生存無望的信息,祈求上蒼佑護(hù)。也許那只是放飛的祈盼而已,艾蒿也許不能真的通靈,但艾蒿在天地和人世間游走自如。它在地上長,在天上飛,在人間的門窗上飄搖。為屈子招魂,驅(qū)瘟避邪,艾蒿為五月而生;吃五谷雜糧沒有不生病的,煮艾水洗臉能明目,泡腳可驅(qū)寒,做青團(tuán)秀色可餐,灸穴位立竿見影,一縷香,一柱煙,由表及里,扶正身心,艾蒿為眾生而生。

      “家有三年艾,郎中不用來。”春夏之交,雜病易生之季,純陽之艾在這個日子就顯得非常重要。端午采下的新艾,經(jīng)年后變成陳艾,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艾絨失去青澀后變成金黃的艾條,藥性更純粹。尋常之艾,典藏后,變成濟(jì)世良方,生于阡陌溝渠,救人于疾苦,沒有哪種草可以與它比肩。那一縷縷散去的輕煙是艾的長篇敘事嗎?草之為艾,人間幸事。

      遠(yuǎn)處的蕎

      有枝有葉開花結(jié)籽的蕎一直在彼岸,因為遙遠(yuǎn),便給了我足夠的想象,便擁有說不出的隱約美,時常臆想它們是草木里的大喬與小喬,開白花,在夏天,蕎的模樣讓人愛惜不已。蕎花擦肩而過,滑過我的枕邊,并結(jié)成籽粒般沉實的方塊字時,蕎的生命高度遠(yuǎn)遠(yuǎn)超越它自身并讓我仰視。窸窸窣窣,是蕎與蕎在夜里的耳語,睡在柔韌而富有彈性的蕎皮枕頭上,一陣陣氣息漫過我的身心,蕎讓我眼神純凈,思緒飛揚,我試圖并終于找到了蕎與其它作物不一樣的東西,那便是蕎獨一無二的味道。

      大自然造物神奇,味道很耐人琢磨,有多種內(nèi)涵,包括性的溫涼、味的甘苦以及氣息的濃淡。也許是不愿意改變,也許是不需要改變,很多年沒有見過蕎,卻仿佛有過約定,蕎依然清淡如初,從頭到腳都沒有改變。熟悉而久違的感動撲面而來,我一下貼近了蕎。以不變迎萬變,蕎的味道里一定添加了某種懷舊元素,品蕎,就像端詳一張老照片,久久不能釋懷。蕎分甘苦,苦蕎的主要成分為蘆丁,性味苦,但甜蕎里也迷漫著一種微苦,那是一種濃淡相宜的嗅覺沖擊,一種很觸動情懷的味道。是讓自己融化在一脈蕎香釋放情懷,還是讓蕎香融化并常住在我的心里?味道其實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可以品嘗,可以感知,更適合用來回味。

      種蕎的人說,撒下了蕎麥粒,沒有閑出時間侍弄,沒有水與肥的人工供養(yǎng),蕎在天賜中的陽光雨水里照樣收獲了,雖然結(jié)的籽實少了些。這樣從容且讓人溫暖的莊稼世間實在不多了。蕎快樂地迎接陽光雨水,但從不貪婪吸吮,從這一點看,蕎有點非功利性。2500多年的進(jìn)化并沒有改變蕎的品性,它的根輕輕淺淺,少有旁逸斜出,沒有四處延伸的敏感觸角。蕎心似水,它感激土地的仁慈寬厚,它拒絕太飽合的養(yǎng)分供給,它甚至不想把土地的養(yǎng)分一下子吸走。蕎花如雪,暑熱般的欲望似乎被擋在了田地之外,蕎守護(hù)著一片蟲鳴一地清涼,等待土壤里的養(yǎng)分緩慢釋放。不在乎熱苗子拔節(jié),不在乎夏秧子瘋長,蕎的根有條不紊,非常有選擇性地地吸進(jìn)賴以生存的營養(yǎng),再沿著曲曲彎彎的通道輸送蕎的葉蕎的花蕎的每一個細(xì)胞里。從作物栽培的角度來看,盡管育種目標(biāo)追求產(chǎn)量與質(zhì)量兼顧,但二者相互制約,幾乎呈負(fù)比關(guān)系,低產(chǎn)而芳香的蕎讓我更堅信,細(xì)工出絕活,淡定出精品,它吐納與濃縮的都是土地的精華。無論外面的世界多么喧鬧,蕎不盲從,不逐流,繡女般一絲不茍,細(xì)致梳理,它沿著自己的方向用自己的方式詮釋品質(zhì)和味道的傳說。

      蕎是隨遇而安的,如果讓蕎自己選擇,它也不會挑肥揀瘦,蕎只喜歡在疏松沙質(zhì)的土壤里長葉開花結(jié)籽。蕎真的和別的莊稼不一樣,它不圓滑,不從俗,籽粒不圓不長不扁,棱角分明,呈三面體狀,因此也被稱作三角麥。當(dāng)蕎是一種莊稼的時候,不是每個場合都上得去,它從來沒有得到鄉(xiāng)人的厚愛,唯有青黃不接的年景,60天還搶的蕎才被推上前臺,以解糧荒。落雨晚了或大宗的莊稼都已種完,鄉(xiāng)人才見縫插針地讓蕎去了一個偏遠(yuǎn)少肥的地方。頭伏蘿卜二伏麥三伏種白菜,那麥便指蕎麥,當(dāng)土豆收成后閑出一片地,鄉(xiāng)人想再搶一個茬口時,蕎也會像替補(bǔ)隊員一樣上場。種一坡,收一車,打一籮,蒸一鍋,說得更像蕎。凡被稱為麥的,大都是禾本科,而蕎是蓼科,和它同科的大黃、何首烏都貴為藥材,當(dāng)我們只把蕎當(dāng)作一種可以充饑的糧谷而責(zé)怪其低產(chǎn)時,實在是小看了蕎。蕎粒里沉淀著土地的氣息,同時也浸潤著大自然的暖意,是大地上最具親和力的植物之一,蕎花朵大、花多、花期長,蜜腺發(fā)達(dá),吸引著嗡嗡叫的蜜蜂。有時真羨慕有翅的蜜蜂,追著花走,就一定能追上隔岸的蕎花。交匯著花香與鳥語,蕎的味道又多一味。雖然,秋收后的蕎沒有秸稈,其實就是一把草,但誰比得上性味甘平、亦糧亦藥的蕎呢?

      谷物都開花,而能開得這么美麗而清雅而熾烈的,唯有蕎。紫莖綠葉或粉或白花黑粒白仁,聚色彩于一身,蕎在一個轉(zhuǎn)角處,安靜地生長、等待。像擱置在歲月深處的一些美好事物,留給我們僅是幾幅剪影或幾個片斷,當(dāng)與它轉(zhuǎn)身對視的一瞬,總是帶來無限驚慕無窮回味,蕎是很動人情思的植物。枝葉并茂時,蕎是一株株花,霜草蒼蒼時,蕎是一串串籽實。走不出一個思維怪圈,不自主地又把蕎與女子混在一起,既有巧笑嫣然,也具冰雪聰明,蕎的前生定是有心性有品位的女子,開花的蕎是美麗的女子,結(jié)粒的蕎是篤定的女人。這樣,蕎的味道不僅可以通過感官來品味,更可以用人文的理念去挖掘。徒有羞花之貌的女子算不上極品女人,就像僅會開花的植物不是蕎一樣。當(dāng)年的大喬小喬不僅姿色傾城,更是秀外惠中,才能與雙雄匹配,琴瑟相鳴。佳人易逝,但她們外在的容顏和內(nèi)在的品位都沒有隨歲月一起凋零。隨緣卻自帶一種主見,蕎像美麗的女子一樣留在歲月里,不容質(zhì)疑,不會遺忘。

      雖能守住貧瘠,雖然藥食同源,蕎注定不能像玉米高粱一樣為農(nóng)人帶來豐厚的回報,不僅如此,蕎麥茬是涼茬,雖不耗地,也是最孬的茬口之一,會引起下茬作物養(yǎng)分吸收障礙。是因為看蕎的角度不同,在渴盼倉廩殷實的鄉(xiāng)間,蕎被冷落是常有的事。鄉(xiāng)人忽視了蕎,不是鄉(xiāng)人的錯,是緣于一種傳統(tǒng)的認(rèn)同感。漠視或重視,蕎就在那里,不來不去。在人生的拐角,回望一下并不得意的人生,再想一想被冷落的蕎,很多人是不是會釋然一笑呢?原汁原味的蕎不僅明目清心,還能醒人,能使曾經(jīng)的郁壘得到釋放。

      蕎麥初熟,銀質(zhì)的蟲鳴清亮,高遠(yuǎn),仿佛那蟲不是振翅于草叢而是懸浮于夜色里。月明蕎麥花如雪,一想起蕎,不盡是滿目清涼,更能捕捉到內(nèi)心的一種融合與寧靜。蕎性寒涼,雖不是盡善盡美之物,但多看一眼蕎,就會多一個轉(zhuǎn)身回眸,多品一回蕎,注定能消散人生很多虛妄,變得寵辱不驚,溫暖如蕎,清涼如蕎。

      走不出村莊的葫蘆

      說不清葫蘆與村莊有過多少年的淵源,無論是原始的神秘、吉祥的寓意,還是現(xiàn)實的功用,都體現(xiàn)著葫蘆與原生態(tài)生活密不可分。語言的進(jìn)化需要過程,如果一種植物能深入到方言俗語里,則意味著它和這里的人們朝夕相伴很久,沾染了人間煙火味,不再超凡脫俗。束腰的亞葫蘆鐘情于藝術(shù),像精致的女子遠(yuǎn)嫁于村莊之外。閃著金光的寶葫蘆,盛著靈丹妙藥,在傳說與故事里生動。只有青皮白瓤的菜葫蘆最從俗,在地上長著,在架上爬著,和村莊在同步的行走中達(dá)成默契,葫蘆本身以及它的身影都不輕意淡出村莊。

      一個村莊習(xí)慣以葫蘆喻人喻事,無論褒貶,說明葫蘆不但深入到柴米油鹽的日子里,更滲透到人們的思維與智慧里。大肚的梨形葫蘆與人的腦瓜相似,反應(yīng)遲頓的人就被點著腦殼問:你的“葫蘆瓢”白長了?沒記性。鄰院的二爺,言語不多,人背后送之綽號“悶葫蘆”,以葫蘆喻人,多半是說此人不開竅,懵懂,殊不知,葫蘆無言,心知肚明,它比人更淡定。當(dāng)不知一個人的底細(xì)或不明白一個人的動機(jī)時,常在心里思忖,此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明所以或束手無策的時候,就有人勸說,別再費心,照葫蘆畫瓢。年邁的大娘體弱多病,問之是否病愈,答日:摁倒葫蘆起來瓢。“東扯葫蘆西扯瓢”則暗指一個人說話不靠譜。此時的葫蘆仿佛和瓢沒有分別,瓢源于葫蘆,或者說瓢是半個葫蘆。瓢有干瓢與水瓢之分,在水缸里悠蕩著的是水瓢,在米囤里半插著的是干瓢,明知他人借東西有借無還卻還得借,就說,記在瓢把兒上吧。那指的是水瓢的把兒,水一漫過,就再無蹤影,像從來沒發(fā)生過一樣。葫蘆融進(jìn)村莊的價值取舍里,就多了更多的意蘊。老奶奶們總說,閨女找婆家比小子說媳婦難,因為兒子娶的就是一個人,閨女面對的是一家子人。因此村莊的閨女找婆家總要經(jīng)過明察秋毫的探試,比如相門戶,換盅,幾番周折后才進(jìn)入談婚論嫁的議程。有些姻緣在相過門戶后就夭折了,因為女方的家人不僅能從多方打探中得知對方的家境、門風(fēng),還能從院落的整潔、灶臺上的擺放以及柴垛的大小,來判斷男方是不是過日子人家。這樣做雖有嫌貧愛富之嫌,俗話說得好,“根不正,苗不正,生個葫蘆歪歪腚”,誰愿意把自己的閨女從米窩挪到糠窩啊。

      我對葫蘆的最初記憶是它的種子,葫蘆籽有點像門牙的形狀,硬而有棱,大人們總是警告小孩子,吃葫蘆籽長齙牙。南營子的柱子媳婦就長著一對齙牙,嘴好像一直合不攏的樣子。孩子們因為害怕變丑而斷了吃葫蘆籽的念想。葫蘆籽在古文中稱瓠犀,“瓠中之子,方正潔白,而比次整齊也?!蔽娜顺S灭⒙缎稳菖友例X潔白美麗。蒲松齡在《聊齋志異·嫦娥》中,以“櫻唇半啟,瓠犀微露。”來形容女子的楚楚神態(tài)。如此說來,即使吃了葫蘆籽,即使長不出潔白小巧的牙齒,也斷不會生出齙牙。長大后終于理解,大人們善意的謊言,原是讓更多的葫蘆在村莊里扎根繁衍。葫蘆本來就多子,房前屋后,墻頭架上便延伸著葫蘆藤敏銳的觸角和卷須。去年秋天,二表嫂送給母親一個瓢,說是自家門口鹵生的一棵葫蘆秧,只結(jié)了一個葫蘆,鋸成兩半兒后,沒舍得給別人,因為和母親很要好,把周正的一半送給母親,另一半留作自家攤煎餅淘米用。不種而怡然自生,恰好詮釋了葫蘆與村莊不離不棄的親情。

      用葫蘆做容器由來已久,可以追溯到青銅器和陶器產(chǎn)生之前。在周代,沒有玻璃質(zhì)地的夜光杯,新人飲交杯酒便用葫蘆。將葫蘆剖為兩半,用紅線連柄,新郎新娘各持一半,象征婚姻將兩人連為一體。葫蘆擁有曲線與情趣之美,不僅是與婚姻相關(guān)的和諧之物,也在青年男女的戀愛中有重要用途。秋天到了,葫蘆的葉子變黃了,葫蘆也老成了,詩經(jīng)里的女子在濟(jì)水邊焦急地等待,她祈禱心愛的人不要忘記帶上葫蘆,如果河水漲了,就浮著葫蘆過河,河水不漲,就把葫蘆舉過頭頂。莊子的朋友惠施種出一個容量五石的大葫蘆,愁其無用時,莊子建議他做腰舟,逍遙而游。葫蘆不僅可以把水放在里面,其實水也可以放在外面,稍一變通,葫蘆便有大的天地。有一種原始的人工播種家什叫“點葫蘆頭”,是由葫蘆與細(xì)長的木制管道組成,高粱種谷種在葫蘆里順著管道撒向田野。葫蘆納五谷,葫蘆里面乾坤大,因為葫蘆里面盛著萬物的種子,也引申為葫蘆的種子就是萬物的種子。

      無論是用于作腰舟還是喝交杯酒的葫蘆,都和村莊有關(guān),但讓村莊最受用的,還是那種嫩則為食老則成瓢的菜葫蘆。舀水、淘米、舀面的東西最接地氣,人們曾經(jīng)十分依賴葫蘆做成的瓢,葫蘆能長成瓢也許就是村莊的一個心愿。小時候,姥姥總是很惋惜地說:哎,白瞎了一個葫蘆,沒成瓢。那口氣就像眼睜睜看一個小孩子長大了卻沒長出息一樣。將葫蘆對半剖開,便可成瓢。水瓢用于盛液態(tài)之物,需要承重,所以選做水瓢的葫蘆,要在最先坐果那些葫蘆里選,從清明后播種,到霜降前收獲,葫蘆要自然長成,葫蘆壁高度纖維化后做成的瓢才結(jié)實耐用。葫蘆的模樣要周正,把兒不能過長,因為長把兒的瓢——使不住。制水瓢時,將自然老成的葫蘆鋸開,去籽,裝滿濕土,埋在地下滋養(yǎng)半月之久,挖去瓜瓤,等待成瓢。做干瓢則將葫蘆自然風(fēng)干,直接用鋸拉開,當(dāng)即成瓢。有了瓢,就能收攏日子的富足,細(xì)米白面雞鴨鵝蛋都有了存處;有了瓢,就能惦量日子的輕重,米在瓢里蕩來蕩去,比米輕的浮上來,比米重的沉下去,用瓢淘米做出的飯從來不牙磣。有了瓢,也衍生了瓢的智慧。很久以前的一個伏天,一個過路人口干舌燥,就去一戶人家討水喝。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從自家水缸里舀出一瓢清水,看見路人喘著粗氣急不可耐的樣子,順手抓了一把米糠撒在瓢里。路人的心頓時咯登一下,無奈之下,還是一邊吹著米糠,一邊小口喝完一瓢水。你可能明白了,村上的長者都知道,疾走的人大口喝水會嗆肺??鬃佑谩耙缓勈常黄帮嫛眮碓忈屢环N安貧樂道的精神,我則從“一瓢飲”的故事里品咂村莊的真與善。

      葫蘆與瓢擁有同樣的曲線,但葫蘆是封閉的,肚大而嘴小,最適合守住秘密,瓢是敞開的,一目了然,因為心無掛礙而怡然自得。葫蘆在我幼時的記憶里一直充滿神秘。后來自家種了葫蘆,看著葫蘆苗拱土,伸蔓,開白花,神秘的感覺淡化許多,倒是那些剛剛坐住的小葫蘆,身披軟軟的絨毛,有點萌,讓人不得不喜歡。這時,有人瞅滿架的葫蘆悄悄說,你可以找紅繩拴一個葫蘆,如果這葫蘆長得好,就代表你的運氣好,如果這個葫蘆化了,就一定倒霉。葫蘆小的時候,表面上有一層淺淺淡淡的白色絨毛,聽老人講,如果你不想讓葫蘆長得太大,用手把那層細(xì)毛抹掉它就不長了。未知真假,也未曾試探過,但葫蘆的神秘一直在延續(xù)。兩山夾一溝,在天與地之間不大的空間里,我們的村莊就好像一個大葫蘆,獨守著自己的喧囂與寧靜。能保持緘默的不僅是葫蘆,還有用葫蘆做成的瓢,瓢的里面還能裝下很多草根的故事呢!

      葫蘆作為古老東方最原始的吉祥物之一,被引申為天地間的最初也是最大的容器,因其承載人類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已經(jīng)作為一種文化傳承,從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中脫胎而出,成為一種符號或象征。我相信掛在門口檐頭,同艾蒿、桃枝一起點綴日子的紙葫蘆,能避邪、招寶,能把災(zāi)難和瘟疫收攏進(jìn)去,也能把吉祥和快樂釋放出來。我更相信適合掛葫蘆的地方是坐北朝南的農(nóng)家院,讓那些紅紙綠纓的葫蘆和新年的對聯(lián)一樣,每天迎朝陽沐落日,顏色在風(fēng)中變淡。當(dāng)我走進(jìn)一個墜滿葫蘆的觀光農(nóng)莊時,大大小小,形狀各異,五花八門的葫蘆從我的頭頂上垂下來,仙氣十足,又似曾相識,我知道葫蘆又卷土重來了。葫蘆有很多變種,實用的葫蘆退后,唯美的葫蘆又閃亮登場了。穿過歲月的葫蘆架,撫摸青青的葫蘆藤,我知道吉祥的葫蘆注定走不出村莊。

      長成一棵鱗棒蔥

      在秋天過后,冬天來到之前,成車成捆的大蔥運進(jìn)了城里,整個街道因大蔥生動的時候,我也想寫一下大蔥的,只是還沒來得及著筆。當(dāng)那些大蔥從大街上消失又在居家的后陽臺窗外成排地垂下時,樹上的葉子都已經(jīng)回歸了。整理一下被秋風(fēng)放飛的心情,我的著眼點還是落在已經(jīng)結(jié)著冰凌的大蔥上。

      從鄉(xiāng)間一路走來,我過慣了有蔥的日子。大蔥是農(nóng)家院里最尋常的青菜,也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青菜。有人愛吃綠的蔥葉,有人喜食脆的蔥白,還有人偏愛蔥葉與蔥白交接的兩股杈,總之,很少有人不吃大蔥,大蔥會讓一個人的食欲大增。真正的大蔥,辛辣中總透著一絲微甜和淡香,試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消失了大蔥,農(nóng)家飯菜的滋味不知會遜色幾分,鄉(xiāng)下人的味覺也許會失聰。

      無論是蘸醬生吃,是炒肉熟吃,或是做餡或僅僅是做佐料,大蔥總能在油鹽中爆出一縷香。想起了蔥香,童年里與蔥有關(guān)的故事也如炊煙一樣裊裊地升起來。從前有一戶人家,栽著大蔥和種著香瓜的兩塊地分別由兩個兒子各自管護(hù)著,后娘養(yǎng)的哥哥看大蔥,親娘生的弟弟看香瓜。到了秋后,看蔥吃蔥的哥哥長得身寬體闊,而看瓜吃瓜的弟弟卻面黃肌瘦。小故事只是告訴我們,拋開大蔥獨特的味道不說,光是它獨到的營養(yǎng)與保健價值已經(jīng)讓鄉(xiāng)下人青睞幾分了。更有史料為證,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寫道“蔥可以驅(qū)風(fēng)寒、身痛、麻痹、心痛”。蔥在古詩詞里大多用來形容女子的青春和美好,“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彤”“雙眸剪秋水,十指拔春蔥”??晌易钕认氲绞[不是在秋天,不是大蔥的味道如何,也不是蔥芯有多綠蔥根有多白。

      生在鄉(xiāng)下,我知道蔥是最不怕冷的植物之一,白菜蘿卜都入窖的時候,只有它們還在一根一根地在寒風(fēng)中直立著。那些還沒來得及從地里拔出來的大蔥也不會被凍死,相反,在春天向陽的墻角根兒,它們最先撐起羊角狀的新綠,所以我覺得讓一棵蔥盡現(xiàn)風(fēng)華的季節(jié)是早春。

      無法忘記那些大蔥,更是因為我曾經(jīng)多么不了解那些蔥。從農(nóng)業(yè)院校畢業(yè)后,我回到了家鄉(xiāng)一個小站,同那些熟悉和不熟悉農(nóng)事的人們打交道。那年夏天,我們一起來到遠(yuǎn)近聞名的鱗棒蔥專業(yè)村,鱗棒蔥是當(dāng)?shù)剞r(nóng)家大蔥,葉色濃綠莖白質(zhì)地充實??粗狡律系募t土地上生長著大蔥,就好奇地問:“沒有水,大蔥也能活嗎?”“你真白念那么多年書,你不知道有句老話‘餓不死的僧,旱不死的蔥嗎?”我的臉?biāo)⒌匾幌铝思t到了耳根。我不能更多地解釋了,我說我在學(xué)校里學(xué)的不是這個專業(yè)或者沒學(xué)栽大蔥,他們會更加笑話我的。那個說話讓我臉紅的村主任其實是個好人,后來他對我改變了印象并認(rèn)可了我,只是因為他看上去我依然像個農(nóng)村孩子。再后來,當(dāng)他知道我是鄉(xiāng)里第一個分配來的大專畢業(yè)生時,這樣感慨地說了一句:“你的學(xué)歷足夠用了?!笔且驗槲液茏鹁创逯魅?,也把他的話當(dāng)成真理,可幾年后我依然是碌碌無為時,我覺得我錯了,人也應(yīng)該像一棵蔥一樣,應(yīng)該不斷充實自己才行,否則,也會中空的。我知道,一棵蔥可以在不適合的時候讓自己休眠,在適合的時候讓自己生長,但生長是有條件的,它必須有自己的根系,它必須有充實飽滿的莖作為營養(yǎng)的大后方。在我懂得這些的時候,我又開始自學(xué)。無法忘掉一棵蔥,其實我在心底還是很想成為一棵蔥的。

      其實人生也是講究緣分的,就像我在不知道什么是“農(nóng)學(xué)”的的情況下而選擇了這個專業(yè),驀地發(fā)現(xiàn)那只不過是“種莊稼”的別稱而深感失望,再到后來,真誠地走近這些童年里被稱為莊稼的莖稈與枝葉,置身其中,我卻感到了一種回歸,那些樸素的,沒有雕琢的、生生不息的枝葉的情懷,陶冶了我,也同化了我。

      從一把黑亮的蔥籽兒到一畦毛茸茸的綠,倒過畦子后,嫩綠的蔥秧又被移到一個開闊的天地里開始新生。蔥雖然不怕凍不怕旱,但蔥也是要最好的栽培才能由蔥苗長成所謂的大蔥。很多年過去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不是一棵蔥,起碼我不是一棵在小園子里迎接春天的蔥。多年生活在鄉(xiāng)下的經(jīng)歷告訴我,有蔥的日子是那么蔥蘢。所以我無法不去想念那些長在大地里的蔥。吃了那么多年的大蔥,我的身體里也擁有它的抗性基因了吧?很想長成一棵蔥,一棵長在家鄉(xiāng)紅土地上的威武的鱗棒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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