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兒子“詐死”美國：“斷奶”后雄起一家人

朝陽 江南

陳紹剛是留美博士，畢業(yè)后留在美國一所大學任教，他是老父親陳家福畢生的驕傲，也是父親最大的傷痛。2003年非典期間，在美國打拼的陳紹剛因為重癥肺炎引發(fā)多器官衰竭，早逝了。陳紹剛的死，給陳家福帶來致命的打擊，從此，他一蹶不振。

2016年底，兒媳李蓉帶著孫子洋洋回國看望爺爺，陳家福意外地從洋洋的手機屏保上，看到陳紹剛和妻兒的近期合影。陳紹剛難道還活著？他為什么要裝死隱瞞父親？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飛到美國的鳳凰男，留美博士老父親的驕傲

2003年9月15日晚，61歲的陳家福剛從地里干完活兒回到家，就接到兒媳李蓉從美國打來的電話。李蓉在電話里嚎啕大哭：“爸，紹剛他，他沒了……”陳家福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陳家福是江蘇省揚州市郊農(nóng)民，他和妻子李愛蓮育有兩兒兩女。大兒子初中輟學，之后去深圳打工，二女兒、三女兒也早早打工，只有小兒子陳紹剛最爭氣。陳紹剛出生于1971年，自幼聰明，成績好，陳家福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陳紹剛考上重點大學。進校后，他就開始勤工儉學。1993年，他被學校保碩，參與導師的研究項目，不僅不再需要家里給錢，不時還能給家里寄點錢。讀研期間，陳紹剛與家在江西省九江市的學妹李蓉相戀。1996年，他考取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博士生，到洛杉磯留學。一年后李蓉畢業(yè)，到美國陪讀。兩人一年要七八萬人民幣，陳紹剛學習之余，和李蓉一起到飯店洗盤子，或到洛杉磯街頭賣些小禮品。不久，兩人“裸婚”，陳紹剛買了一只蛋糕慶祝。

1998年，李蓉在美國生下兒子洋洋。1999年，陳紹剛拿到博士學位，留在洛杉磯一所私立大學當老師。夫妻倆每個月都會給家里寄生活費。

2001年底，陳紹剛的母親被檢查出患了乳腺癌，做手術(shù)急需要錢。陳紹剛和妻子帶著兒子回國，拿錢把母親送到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2002年冬，母親病情復(fù)發(fā)，臨終前交代陳紹剛：“我死后，你要多回來看看，多孝順你爸。你哥哥、姐姐都沒讀什么書，你有本事，要多記掛著他們……”陳紹剛把母親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前前后后，他為母親治病、買藥，來回買機票、給哥哥姐姐及他們的孩子買禮物等，花了三四十萬元人民幣。臨走前，陳家福鄭重地交代兒子：“你在外國過得好，別忘了你哥哥、姐姐，有錢就幫幫他們，不然你媽媽會死不瞑目啊……”陳紹剛眼淚下來了：“爸，美國的日子也……我們盡量，能幫都幫?！?/p>

當時村里大多蓋了樓房，陳家還住著瓦房。陳家福和大兒子陳紹忠本已分家，妻子死后，他就跟大兒子住。陳紹剛回美國不久，陳紹忠提議蓋新樓，但手頭錢不夠，希望父親跟弟弟要點錢，陳家福滿口答應(yīng)。在陳紹剛的資助下，陳紹忠蓋起了兩層小樓，帶著父親搬進了新居。不久，陳家福又出面，讓陳紹剛出資幫大兒子買一輛農(nóng)用面包車，陳紹剛再次照辦。只要父親開口，他幾乎有求必應(yīng)，人人都夸陳家福是祖墳上冒了青煙，陳家福覺得很有面子。

2003年4月，陳紹忠開面包車送貨時，因雨天路滑，車子撞上一棵大樹，他雙腿被車子擠壓，右腿有可能要截肢。陳家福向陳紹剛求救：“你哥是頂梁柱，他要是倒了，剩一大家子怎么辦？”陳紹剛連聲安慰父親，打回5萬元，給哥哥做手術(shù)。最后，哥哥的右腿總算保住了，但是他開的面包車報廢了。陳家福幾次打電話，讓陳紹剛再給哥哥買輛新車。陳紹剛跟父親通話的時候，一直劇烈咳嗽，說不出話來，李蓉忙接過電話，埋怨道：“爸，你別逼他了，難道紹剛就不是你兒子嗎？”李蓉告訴公公，陳紹剛?cè)旧狭酥匕Y肺炎，已經(jīng)病了兩個多月。陳家福連忙囑咐他好好休養(yǎng)，沒再催兒子……這才幾個月沒聯(lián)系，人怎么就沒了呢？

李蓉在電話里哭著告訴公公：因為美國醫(yī)療費昂貴，陳紹剛一直不肯住院，只在門診開了些藥，最后病情惡化，引發(fā)多器官衰竭，送到醫(yī)院沒能及時搶救過來……當時，國內(nèi)也是“非典型肺炎”的爆發(fā)高峰，陳家?？措娨曅侣勚肋@事，但沒想到會落到自己頭上。“老天爺啊，你怎不讓我這沒用的老頭子去死啊？”陳家福仰天哀嚎。聞訊趕來的大兒媳趕緊叫回丈夫，夫妻倆將老父親抬到床上。

因為“非典”的特殊時期，陳家福和家人想去美國奔喪也不行，李蓉說陳紹剛在美國火化后，骨灰也不允許帶回來，只得把他在美國安葬了。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令人驚嚇的真相

陳家福承受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痛。一夜之間，他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背駝了，眼也花了。

李蓉倒還仁義，每個月給公公匯800元，逢年過節(jié)還多給一些，他生病住院，也額外寄些錢過來。

陳紹剛死后，陳紹忠?guī)е眿D出去打工掙錢，把兩個上學的兒女丟給陳家福照顧。陳家福種地、賣菜，撫養(yǎng)著兩個孫輩……

轉(zhuǎn)眼，14年過去。李蓉每兩三年帶兒子洋洋回一次國，看望爺爺，陳家?？吹綄O子，更思念亡子。

14年中，陳紹忠夫婦打工掙了些錢，后來房子拆遷也拿了一筆補償，日子慢慢寬裕了。陳紹忠在揚州市區(qū)有了房子，把父親接去同住。

2016年圣誕節(jié)，李蓉帶已在美國上大學的洋洋回國探親，將洋洋送到揚州爺爺家后，她去了江西九江的娘家。這天晚上，洋洋在洗澡，手機響了，陳家福喊了幾聲孫子，洋洋沒應(yīng)聲。陳家福拿起手機準備送到門邊，無意中發(fā)現(xiàn)手機屏保上的圖像是陳紹剛夫婦、洋洋以及另一個面貌酷似李蓉的小女孩的合影。陳紹剛?cè)ナ罆r32歲，照片上的他像四十五六歲的樣子，洋洋也已成年，這是怎么回事？照片里的小女孩又是誰……陳家福不敢想，他大聲喊洋洋，洋洋洗完澡出來，見爺爺拿著手機，一臉詫異。陳家福指著照片，顫著聲問：“這人是……是你爸嗎？他……他……還……”洋洋滿臉通紅。在爺爺一再追問下，他只好說出了真相：“爺爺，我爸沒死。”陳家福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陳紹剛確實沒有死，此時的他還在洛杉磯。

原來，陳紹剛和妻子在美國過得并不容易。2001年年底，母親患重癥時，陳紹剛也正處于艱難時期。因為2001年9月11日，美國遭遇震驚世界的恐怖襲擊，股市跌得一發(fā)不可收拾，陳紹剛買的300塊錢一股的高科技股票，很多甚至跌到了一塊以下，幾乎破產(chǎn)。

為了給母親治病，陳紹剛先后借了二十幾萬。2002冬，母親病情復(fù)發(fā)去世，他借錢把母親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最后結(jié)賬時，扣除一切花費，禮金所剩無幾。李蓉提出讓陳紹剛的哥哥和姐姐也分攤一點醫(yī)療費用，哥哥嫂子當時在縣城打工，一年也有好幾萬元收入。但是陳紹忠一句話就頂了回去：“爹媽培養(yǎng)我弟出國，我媽治病的錢就該你們出?！崩钊馗惤B忠爭辯起來，稱陳紹剛從讀大學開始，一直都是自己勤工儉學，幾乎沒讓父母出一分錢，讀研后就給家里寄錢。

陳家福見狀，連忙勸說兒媳：“紹剛在國外掙錢容易，紹忠夫妻倆都靠打工掙錢，給你媽治病的錢，就不要跟他們要了?！崩钊禺攬鰵饪蘖恕；孛绹鴷r，夫妻倆除了機票錢，口袋幾乎被掏空。

為了還債，夫妻倆回美國后，只得去外面打工。李蓉聯(lián)系國內(nèi)的親戚，從國內(nèi)進小五金和小禮品賣往國外。為了方便收發(fā)包裹，她租了一個城市屋，剛好可以裝下一個20尺的小貨柜。夫妻倆開著車，從一個城市奔波到另一個城市，奔波在各個禮品店之間。夏季，加州陽光比平時更加灼熱，把整個地面都烤成了一個熔爐，陳紹剛和李蓉臉上的汗水順著臉龐流下來，又咸又澀。

夫妻倆挨家挨戶去推銷。有時，他們?nèi)ペs露天集市。一個鄰居給夫妻倆介紹了兩個做小商品生意的美國人，他們希望從陳紹剛夫妻倆這先拿東西，等賣出去后再給錢。出于對鄰居的信任，他們給兩個美國人裝了幾箱貨物，結(jié)果事后再也找不到這兩個人了。這筆生意，他們賠了兩三千美元。

這邊債務(wù)還沒還完，那邊家里又來了奪命催款call。父親要他寄錢回去，給老大蓋樓、買車。陳紹剛又找同事借錢寄回國，幫哥哥蓋起了樓房，買了面包車。李蓉有意見了：“你這個家，就是個無底洞，我們怎么填也填不滿！”陳紹剛無奈地說：“誰叫我出國了呢？”

親情能否死而復(fù)生？荒誕背后那馱不動的故鄉(xiāng)

陳紹剛打腫臉充胖子，為了面子，也為了盡孝，只要父親在電話里有交代，或哥哥姐姐有要求，他借錢都要辦，連父母兩邊的一些老親戚，也盡量關(guān)照到，不讓親戚說閑話。

2003年4月，陳紹忠出車禍時，陳紹剛已感染肺炎，因經(jīng)濟拮據(jù)，他借錢給哥哥治病，自己卻住不起醫(yī)院。父親再次打電話催他給哥哥買新面包車的時候，他病情已經(jīng)很嚴重了，李蓉硬逼他去住院。幾天后，李蓉又查出來懷了二胎，這一切都需要錢！李蓉提出干脆以他得肺炎為借口，向他家人撒謊，說他死了。陳紹剛很驚訝，最后被她逼不過，同意了……

本來，他們想把它當成權(quán)宜之計，以后再向父親解釋，可這么大的事再難改口。洋洋懂事后，看到爺爺常因思念爸爸落淚，很難過，幾次想對爺爺說明真相，但爸媽不讓說，直到真相被揭開……

洋洋趕緊上前扶住爺爺，陳家福老淚縱橫：“洋洋，給你爸打電話……”洋洋打通父親的電話：“爸爸，爺爺知道你和媽媽撒謊的事了，他要聽你說話?！毖笱竽懬拥貙⑹謾C遞到爺爺手里，陳家福聽到電話那邊傳出那個久違的聲音：“爸，爸，對不起……”

陳家福雙手發(fā)抖，洋洋把他扶到客廳的沙發(fā)上，他渾身仍像篩糠一樣不斷抖動，突然喉嚨里爆出一聲怒吼：“你……你個畜生！”他扔掉手機，發(fā)出撕心裂肺般的哀嚎。洋洋在一邊嚇呆了。

客廳里的響動，驚動了陳紹忠一家。陳紹忠跑出來，忙著給陳家福服救心丸，把他安置到床上躺下。那邊，洋洋的手機又響了，是陳紹剛打來的，陳紹忠接了電話，邊流淚邊責備：“紹剛，你怎么做得出這樣的事情？14年，你知道爸是怎么熬過來的？”“爸沒事吧？”陳紹剛在電話里哭了。“爸是激動的。他罵你幾句，你得受著。”“哥，爸罵得對。我，我就是個畜生！”陳紹剛在電話那邊哽咽不已。

當晚，陳紹剛還活著的消息，傳遍了每個親友。李蓉知道兒子捅了大婁子，第二天就從九江趕到揚州，向公公坦白了當年為何要撒謊的前因后果。講完，她站在公公的病床前，流淚自責：“爸，您原諒我們。這些年，您受苦了?！彼压隹吭诖差^，陳家福喘著粗氣：“他這樣做，比死了還可恨，我不原諒他，我要跟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就當沒這個兒子！”

陳紹忠夫婦忙著規(guī)勸，李蓉和洋洋也在一邊懇求，陳家福才慢慢平靜下來，但他拒接陳紹剛的電話，家人也不敢讓他太激動。陳紹忠背著父親，對李蓉說：“他再怎么罵，知道紹剛活著，還有一個孫女在美國，他心里肯定是高興的?！?/p>

大半年過去了，陳家福始終不肯原諒陳紹剛。2017年10月，李蓉給《知音》編輯部打電話，講述了一家人這14年來的恩怨。雖然陳紹剛已成為美國的大學教授，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很穩(wěn)定，但愧疚一直如影隨形地折磨著他。李蓉說：“古話說衣錦還鄉(xiāng)，陳紹剛有故鄉(xiāng)，有親人，他卻不敢回去?！崩钊卣f在負罪心理的煎熬下，陳紹剛過得很痛苦。

本刊編輯接到電話后，和陳紹剛的親友一起做陳家福老人的工作：“當年紹剛在美國生活得也很不容易，他一時糊涂犯了錯，但畢竟是您兒子，你就原諒他吧。他有家不能回，您老心里也不好受。”

其實，陳家福心里也開始后悔了，他嘆息道：“那時，我不知道他在外那么難……都是我拖累他了?！闭f著說著，他又激動得落下淚來：“這14年，我過得真是憋屈??！雖然兒媳也每個月寄錢，但都抵消不了他的不孝帶給我的不幸，我哪天不想他啊……”

李蓉懇求記者幫忙做工作，眼看春節(jié)就到了，陳紹剛多年沒有回國，希望他能夠回來過年。陳紹忠夫婦也跟著勸父親：“現(xiàn)在我們?nèi)兆佣己眠^了，不會再拖累紹剛了，你就讓他回來吧。以前，他為我們付出了很多，我們都從心里感激他，就是他有錯，我們也不會計較的，只要他回來團圓就好。”

陳紹剛得知后淚流滿面，表示只要父親同意，他愿意回去。記者在發(fā)稿前，得到李蓉的消息，老人終于原諒了小兒子，陳紹剛已帶著女兒回到了家鄉(xiāng)。14年了，一家人終于過了一個團圓年。

[編后]每一個游子的背上，都馱著沉甸甸的故鄉(xiāng)，背后都站著一群摯愛的親人。陳紹剛有過無奈，有過不堪承受之重，但他的做法顯然過于極端。他帶給父親和親人的傷害，在短時間內(nèi)難以彌補。但是，故鄉(xiāng)、親人是寬厚的，親情融化了一切。

像陳紹剛這樣的海外游子并不在少數(shù)，他們背負著自己的生活理想，也背負著沉甸甸的親情。如果你是陳紹剛，你覺得他應(yīng)該怎樣做才能兩全？親愛的讀者朋友，歡迎大家來電和我們踴躍互動討論。

編輯/王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