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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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fēng)浩蕩,上溯鬼方,以巨木立樁,拴住歷史幽深的傳說。當(dāng)白虎的嘯聲還在北盤江兩岸回響時,一枚青銅劍的鋒芒在大霧中忽隱忽現(xiàn),千年前的帝乙歸妹,在河之洲,深情的眼眸在江面上無限深邃,回首中原,故國遼遠(yuǎn),歸妹披星戴月,一步一蹣跚,那西南莽林的情懷流金似火。
中原風(fēng)起,牂牁自立,拴住的不只是粗糙的纖繩,拴住了江河,就拴住了一個璀璨的古國,一個西南群山里的民族脫穎而出,自江而生,因木而立。在那個春秋時代的天際,中原大地遠(yuǎn)古的深處,鐵與火涂抹的旌旗,在血雨腥風(fēng)中獵獵作響,廝殺的戰(zhàn)場,一把牂舸國的青銅戰(zhàn)斧高高揚起,巨大的饕餮吞噬著鐵與血的天空,一匹西南古國的戰(zhàn)馬奔騰咆哮,戰(zhàn)斧高揚,縱橫捭闔,鐵馬嘯嘯,踏破山河,先人的血性在中原大地上流淌。
彪悍的民族用戰(zhàn)斧的鋒芒,劃破春秋時代的帷幕,用滾燙的鮮血鐫刻在竹簡上,西南蠻荒之地的民族,從此在中國的典籍里,留下熠熠閃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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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強悍的西南民族奔跑的身影,跳躍在塵封的竹簡里,紅褐色的刺面,是暗夜里一群群舞動的神靈,黛青色的紋身,是江河濫觴、白虎登高的圖騰。一雙雙高擎火把的手,在崇山峻嶺的深處次第升起,一路向北,火把的方向,照耀著征服者前行的方向,更是一只暗夜里的白虎,自南向北,一路狂奔的方向。
歃血為犧牲,在中原癸丘之地,盟誓的銅鼓聲還在黃昏的天際回蕩,如初春的滾雷在群山中響起,一句血濃于水的誓言,比鼓聲還鏗鏘,比大山還厚重,殘陽如血,豪邁擎天,牂牁先人莊重的諾言里,如山屹立在中原的大地,如血涂滿在中原的天空,一個在江邊成長的民族,用一句擲地有聲的承諾,走進中國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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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時代的江風(fēng),寒意冽冽,沿著牂牁江兩岸,藤蔓如發(fā)在風(fēng)中搖曳,滔滔江水之上回蕩著遷徙的聲音。征伐的旌旗遍布莽莽群山,牂牁的子民以河靈的名義沿江蔓延生息。自西北到東南,兩千余里,烏蒙山巒傾斜的方向,就是一個民族開疆拓土征戰(zhàn)四野的方向,一枚青銅戰(zhàn)斧在暗夜中的微光,印出強者堅毅的臉頰,古國的輝煌與榮光,是牂牁子民血與火的洗禮,也是累累白骨層疊出的民族之殤。
興于春秋,亡于戰(zhàn)國,牂牁國的身影在歷史中隱隱穿行。中國浩如煙海的歷史典籍中,一聲響徹天際的猿啼,在北盤江上響起,江水湯湯,削木為樁,臨江之國,自有江水的浩蕩和澎湃,臨江之民,眼含溫柔之淚,隨水而形,隨水而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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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之際,黑云彌漫,離亂肆虐的時代里,殘破的旌旗不再鮮艷,征服的吶喊日漸凋零,鱉部和彝部的聯(lián)合大軍,踐踏著牂牁國的土地,那時的江河嗚鳴,群山失色,隨水而逝。古國自此隨風(fēng)消逝在系樁的那條江里,牂牁江因此恒遠(yuǎn)至今,承載著歷史和民族的特性,一路浩蕩,一路汪洋。
我行走在古國的這條江岸,遺世獨立的情懷滔滔不絕,兩岸遠(yuǎn)古的猿聲依然回蕩在峽谷深處,一捧隱隱的牂牁江水在掌中蔓延,瞠目南望,那些家國情懷在濃霧的江面上跌宕起伏,古國不堪回首,投江而逃,任一陣陣的江風(fēng)在青銅鼓上激蕩,那年的群山依然蒼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