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
情人節(jié)那天,魏蕾又和老公宋宇開起了玩笑:“要不是這個破水杯,我才不會嫁給你這個呆瓜呢!”話雖這么說,可在她的心中,這個水杯比什么都重要,這么多年,不銹鋼的杯面仍然一塵不染,潔凈如初。注視著水杯,魏蕾的記憶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時候,魏蕾正在讀大四,同寢的好姐妹姜妍交了個男朋友,是個警校大學(xué)生。魏蕾非常羨慕,因為她從小就崇拜警察,做夢都想嫁個警察。姜妍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得眉毛一皺,計上心來。
有天中午,姜妍只說讓魏蕾陪她逛街,魏蕾跟著姜妍換乘了幾趟公交車后,猛然發(fā)現(xiàn)姜妍的男友佟哲在遠(yuǎn)處向她們招手,佟哲身后還跟著一個高個男生,魏蕾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雖然表面上責(zé)怪姜妍瞞她,但內(nèi)心早已樂開了花。然而走近一看,魏蕾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因為那個男生雖然容貌清秀,但身材太單薄了,活像個紙片人,一把掐的水蛇腰連骨感少女都自愧弗如,這哪是自己心中威風(fēng)凜凜的警察形象??!魏蕾有些失望。佟哲拍了拍宋宇的肩,說:“這是我們警校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蟛抛?,全校英語演講比賽的冠軍。兄弟,來來來,自報家門吧!”
宋宇有點拘緊,不自然地擴了擴胸,僵硬的向前邁了一步,故意揚高了聲調(diào):“我叫宋宇,很高興認(rèn)識你?!痹捯魟偮?,佟哲一個箭步橫在他身前:“和誰說話呢?這個是我女朋友!”
“對不起,對不起!”宋宇漲紅了臉,連忙轉(zhuǎn)向魏蕾又重新介紹了一回,魏蕾心里是又氣又笑。
姜妍推了魏蕾一把,說:“我的任務(wù)完成了,你們慢慢聊吧?!闭f完就挎著佟哲的胳膊離開了。
時下正值仲夏,惠風(fēng)和暢,鳥語花香,宋宇和魏蕾來到了附近的一處公園,園內(nèi)到處都是撐著遮陽傘的情侶,空氣中彌漫著浪漫的氣息。宋宇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枝半尺來高的花,傲然獨立,十分漂亮,便打算拔下來送給魏蕾,于是讓魏蕾閉上眼,打算給她個驚喜。然而,宋宇萬萬沒想到這枝花竟然根深蒂固,拔了兩下沒出來,他只得蹲下身,兩臂較勁,猛的向上用力,花被連根拔起,但根部箍著的一個碗口大的土塊兒,濺的他滿臉是土,魏蕾身上也濺到了土,眼睛也迷了。宋宇心想:這是什么該死的草本植物,花不花草不草的。看到魏蕾不停地揉著眼,他一個勁兒的賠不是。魏蕾心中不快,暗自抱怨:真倒霉,怎么碰上這么個呆頭呆腦的木瓜。但她知道對方的心意,因此強壓著火。
兩人剛要離開,就見遠(yuǎn)處跑來個老頭,氣喘吁吁地說:“破壞花草,罰款15!”宋宇掏兜發(fā)現(xiàn)沒帶零錢,就說:“大爺,我這就去那邊報亭給您換錢?!闭f完,撒腿就往報亭跑,半路還摔了一跤崴了腳,等他跌跌撞撞回來后,魏蕾已經(jīng)把錢付了。
宋宇覺得十分尷尬,不知道和魏蕾說什么好了。這時,他瞥見左前方300米遠(yuǎn)有個劃船的地方,牌上標(biāo)價是每人20元,于是便打算帶著魏蕾去劃船,緩解下氣氛??勺呓磺疲豢邗r血差點噴出,原來票價是200元,最后那個零非常模糊。宋宇暗自叫苦,早知道這么貴,就不湊這個熱鬧了。數(shù)字模糊到底是雨水沖刷還是商家無德,他顧不得多想,事已至此,也只能認(rèn)命了。
兩人劃過船后,魏蕾要回學(xué)校,宋宇非要拉她一起吃飯,魏蕾勉強答應(yīng)了。兩人走進(jìn)一家餐廳,選在臨窗的位置坐下。宋宇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自己會看手相,魏蕾馬上猜到了他的伎倆,知道看手相是虛,借機碰手才是真,目的是為下步牽她的手做銜接,這招佟哲已經(jīng)和姜妍用過了。魏蕾心中一陣好笑,猜想這一定又是佟哲教他的。不過看著宋宇那望眼欲穿的小樣兒,魏蕾又不想打擊他,于是伸出了右手。宋宇輕輕捏著魏蕾的手,語無倫次的亂言一通,然而魏蕾的心思完全沒在他那兒,她一直盯著餐廳櫥柜上擺放的一排手工藝品默默發(fā)呆,自言自語地說:“這些物件要是印上警徽標(biāo)志就好了?!焙芸欤松淆R了,兩人簡單聊了聊畢業(yè)論文的情況,飯后各自散了。
魏蕾回到寢室后,姜妍向她打聽情況。魏蕾哭喪著臉說:“他太瘦了,根本不是我的菜,我倒要問問你的心上人,是怎么幫我選的?”
佟哲聽魏蕾在電話里抱怨,一著急說了實話:“宋宇是我最好的兄弟,人特別實在,他們寢室6個人就他沒有女朋友,我怎么也得幫他一把。”一聽這話,魏蕾心中的小火苗是噌噌的往上竄,“鬧了半天,你把本姑娘當(dāng)垃圾桶呢!”她砰地掛斷了電話,氣的一頭扎在床上。話說自己雖達(dá)不到?;ㄋ疁?zhǔn),卻也天生麗質(zhì),若不是心高氣傲,早就名花有主了,也不至于快畢業(yè)了還孤零一身。要說宋宇這人倒也不錯,只是太瘦了,讓人沒有安全感。魏蕾在床上胡思亂想一通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周后,佟哲打電話告訴姜妍,說宋宇參加了警校舉辦的散打比賽,方便的話可以和魏蕾一起過來加油。魏蕾知道這個消息后,不免有些驚訝,心想:就宋宇那小身板子還參加散打比賽,不得被人打散架了?不過,這樣的比賽確實讓她感到新奇刺激,于是決定和姜妍一同觀戰(zhàn)。
比賽日是個周末,魏蕾和姜妍準(zhǔn)時來到警校體育館,看臺上座無虛席,吶喊聲此起彼伏。魏蕾很快被比賽吸引,前幾輪選手打的難解難分,精彩紛呈。終于輪到宋宇登場了,他眼神犀利,頗有幾分志在必得的氣勢。然而剛一交手,宋宇就陷入了被動,開場不久,他就迎面遭到一擊重拳,接著,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對手的拳頭如雨點般頻頻擊中宋宇的有效部位,他的腳步有些踉蹌了,卻仍咬著牙與對手周旋。魏蕾兩手交叉,緊緊頂在胸前,兩眼直勾勾地望著賽場,不知怎的,竟為這個傻小子擔(dān)起心來。
比賽進(jìn)入后半段時,宋宇一次次被擊倒,又一次次頑強地爬起來,他面部青腫,雙腿打晃,卻始終沒有認(rèn)輸,而是憑借毅力一直撐到了最后。當(dāng)裁判的終場哨響起后,對手和宋宇緊緊地?fù)肀г谝黄?,全場一片靜寂,緊接著爆發(fā)了雷鳴般的掌聲,宋宇的堅持感動了對手,也感動了觀眾。在佟哲的攙扶下,宋宇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賽場,神情有些落寞,有些悲涼。魏蕾實在想不通,宋宇明知實力不濟,為何要參加比賽?又為什么要死撐到底?
賽后,宋宇小腿骨折住進(jìn)了醫(yī)院。魏蕾前去探望。宋宇一看是魏蕾,羞澀地說:“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敝?,他從床頭柜里取出一個精美的包裝盒,又說:“那天咱倆吃飯時,你說你喜歡印著警徽的物品。正好這次散打比賽的獎品是一個警用不銹鋼水杯,我希望贏一個給你,但我輸了,不過主辦方授予了我最佳精神獎,也給了我一個同樣的水杯,正好送給你。魏蕾,自從上次相見,我就喜歡上了你,我想用我不夠厚實的肩膀保護(hù)你一輩子。”宋宇害羞地垂下頭,右手不停地揉搓著衣角。
魏蕾終于明白了宋宇的一片苦心,她被感動的熱淚盈眶,輕輕撫摸著堅硬的水杯,一片樹葉大的警徽清晰地印在杯面上。明媚的陽光透過百葉窗涌了進(jìn)來,一陣溫風(fēng)直撲到她的臉上,一顆滾燙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在水杯上,她用手輕輕拂去了杯上的淚痕,她一定不會想到,這個動作在今后十多年的時間里,將會被她天天重復(fù)。
魏蕾像往常一樣輕輕拂去水杯上的浮塵,把杯放在床頭柜上,用手推了推躺在身旁的宋宇,“明天別忘了給我晨練去,看你都肥成啥樣了,怎么抓賊??!”宋宇說:“當(dāng)初嫌人家瘦,現(xiàn)在又嫌人家胖,真難伺候?!蔽豪賸陕暤卣f:“看你當(dāng)初那傻里傻氣的樣兒,要不是這個破水杯,我……”還沒等她說完,宋宇便忍不住笑了:“又來了,又來了?!闭f完用被把臉一蒙,很快睡著了。魏蕾深情地看著宋宇,這么多年,這個男人無時無刻不在包容她,他有著一雙太極手,總能把她的任性,她的刁蠻,她的盛氣凌人,化解的失去力道。他愛她,遠(yuǎn)遠(yuǎn)勝過愛他自己,他早以成為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魏蕾隔著棉被擁抱著宋宇,玫瑰紅的燈光在她身上流淌,時間變得無窮無盡,是個金色沙漠,浩浩蕩蕩,只有他們兩個人,她的耳邊似乎響起了激昂的音樂,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