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共生寫作教學

編者按

“共生寫作”的概念，是由著名特級教師黃厚江老師提出來的。隨著其影響力的擴大，教師們對“共生寫作”的概念、肌理及實際運用產生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應廣大讀者需求，本刊特辟專欄，邀請黃厚江老師為大家梳理“共生寫作”的脈絡，并示范具有可操作性的文本案例。歡迎交流。

一、講述

（一）什么是共生寫作教學

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先說說共生教學。什么是共生教學？我們的描述是：語文共生教學，是立足母語教學的基本規(guī)律，依據本色語文教學的基本主張，運用共生理論協調語文教學的種種關系和矛盾，實施語文課程的教學，實現學生語文素養(yǎng)提高的教學方法。

共生寫作教學是語文共生教學的一個主要板塊。共生寫作教學立足母語寫作的基本規(guī)律，依據本色語文寫作教學的基本主張，運用共生理論協調寫作教學中的種種關系和矛盾，實現學生寫作素養(yǎng)的提高。

這里涉及到幾個概念和理論的理解問題，比如母語寫作的基本規(guī)律，語文本色教學關于寫作的基本主張，共生理論和寫作教學的基本矛盾，等等。把這些概念和理論講清楚，要花很多時間，下面我們做盡可能簡要的說明。

先說說母語寫作的基本規(guī)律。我們以為，母語寫作的規(guī)律主要有兩點：

一是積累為本。多讀多寫，是我們老祖宗總結的重要寫作經驗。多讀多寫，就是強調積累。這個積累首先指閱讀的積累?！笆熳x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識。當然，積累還指多寫，寫多了就知道怎么寫，這也是母語寫作的特點，但我們必須看到，這多讀多寫的背后，更重要的是語言的積累，是生活的積累，是思想的積累，是寫作經歷的積累，是寫作體驗的積累，是寫作經驗的積累。在讀的過程中感受寫作，在寫的過程中理解寫作，這才是積累對于寫作的主要意義。

二是自悟得知。魯迅說他從來不相信什么文章作法之類的東西，他寫文章，是在反復練習中摸索出來的。不僅魯迅不信文章作法之類的東西，很多人都不信。幾乎沒有人是跟著文章作法學會寫文章的，而絕大多數人都是“在反復練習中摸索出來的”。反復練習，自然不是簡單的重復，“在反復練習中摸索”，感悟領會才是關鍵。很多人“反復練習”了，但還是不會寫文章，就是缺少自我感悟。前面說的多讀多寫，其實也是強調在讀和寫中進行自己的感悟。感悟別人文章的妙處，更感悟寫作之道；感悟什么樣的文章是好文章，更感悟好文章是怎么寫出來的。文章之道，只有自悟。

（二）關于語文本色教學的主張

本色語文教學的核心主張，是把語文課上成語文課，用語文的方法教語文。所謂把語文課上成語文課，就是要以語言為核心，以語文學習活動為主體，以學生語文綜合素養(yǎng)提高為目的。所謂用語文的方法教語文，就是讓學生按照母語學習的規(guī)律學語文，教師按照母語的規(guī)律教學，按照母語的規(guī)律考語文，也應按照母語的規(guī)律對待語文的考試一按照閱讀的規(guī)律教閱讀，也按照寫作的規(guī)律教寫作。

語文本色教學對作文教學的基本定位是：從課程目標的角度看，中學作文教學的基本任務就是培養(yǎng)學生的公民寫作素養(yǎng)；從學習目標的角度看，中學生寫作的基本任務就是學習指令性寫作；從教學目標的角度看，中學作文教學的基本任務就是培養(yǎng)學生的基本寫作能力。

語文本色教學對作文教學的基本策略是：中學作文教學必須堅持自由寫作和指令性寫作兩者的結合和互補；努力建構立體化的寫作空間，培養(yǎng)學生非寫作狀態(tài)下的寫作意識；系統(tǒng)訓練和散點式訓練相結合；優(yōu)化教學行為和教學機制，努力作用于學生的寫作過程。

基于母語寫作的規(guī)律和本色語文教學關于寫作的主張，共生寫作教學追求的是，在寫作中教寫作，用寫作教寫作。

（三）共生理論和語文教學的種種矛盾

“共生”概念由德國生物學家德貝里于1879年提出。原本是指不同種屬的生物利用對方的特性和自己的特性互相依存、一同生活的現象，也指各種各類生物之間以及與外界環(huán)境之間，通過能量轉換和物質循環(huán)建立密切而和諧的聯系。

共生理論，是生物學科的重要理論，是對達爾文進化論的發(fā)展。將共生理論引入語文教學，用來解釋語文教學中的種種關系，協調語文教學中的種種矛盾，指導我們的教學行為，改善課堂教學的狀態(tài)，具有非比尋常的意義。在語文教學中，尤其是在語文課堂教學中，教師與學生，學生與學生，主體與內容，內容與形式，文意與語言，閱讀與寫作，乃至素質與應試，創(chuàng)新與繼承等之間，也都是一種矛盾關系，當然也是共生關系。共生寫作教學，就是運用共生理論促進寫作教學中寫作與生活、內容與形式、規(guī)范和創(chuàng)新等各種矛盾之間的協調和共生，從而實現學生寫作素養(yǎng)提高的教學方法。

以上是對共生寫作教學做一個基本描述，或者叫定義。聽起來有點艱澀，下面我們來看一個案例，可能會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這個定義。

二、案例

我的班級，高一到高三都有課前演講，這對作文很有好處。高三的課前演講有一個很重要的內容，就是素材分享。每個學生介紹自己比較得意的材料，講了之后，大家討論這個材料有哪些可以開發(fā)利用的空間。其實這就是共生作文了，盡管不是作文課。因為一個人積累的材料很有限，如果學會善于利用別人的材料，那么擁有的材料就會更加豐富。說不定在考場上我用的就是某個同學的材料，而這位同學說不定是用的其他同學的材料，這就是共生寫作了。而我們以前的作文教學，大多數都是封閉性的，是一個人“關起門”來寫作文。

案例是高一的一次課前演講，內容是“我的故事”。這一天一位學生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我買了一個新手機，去商場貼膜。商場門口有很多人在貼膜，我找了一個自己感覺比較老實、可靠點的人，問了價，要十元錢。擔心貼好后對方加價，我又問了一次，那個人平靜地說，就是十元。我又擔心會不會質量不好，別的人都很貴的，但已經說了，也不好說什么，就讓他貼了。那個人貼膜的時候，我就在一邊看。我發(fā)現這個人貼得特別認真，有一個小小地方不滿意就拉掉重新貼，膜的一個地方有一點點皺，他就毫不猶豫扔了，重新換一張新的。我觀察了他那雙手，凍得紅紅的，裂開了很多口子，根本不像一個年輕人的手。外面寒風颼颼，他的衣服很是單薄。我心里很忐忑，擔心會不會加價。結束后，問他價錢，他說，十元。我有點不敢相信，又問：就十元？他說，就是十元。掏錢的時候多帶出了四毛錢，我毫不猶豫地說：這四毛錢也給你吧。他說不要，我就要十元錢。我想是不是少了，后來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毛錢，說給你五毛。他竟然生氣了，說：就是十元錢！我很尷尬，拿到手機的時候心里覺得很虧欠他。這么認真，還浪費了材料。我想起了口袋里還有一個舊手機，本來想淘汰掉的，不如一起讓他貼個膜吧。這個手機很小，窗口只有這個新手機的四分之一大。于是我把這個手機拿出來，問他價錢，他說兩元。就兩元錢？我不相信。盡管舊手機的窗口小，但用的材料應該是一樣的?！熬蛢稍X。”他很堅決地回答我。他拿出跟剛才一樣大的膜，用四分之一大把手機窗口貼好，其余的裁掉了。這次我再也不敢多給他錢了。離開時，我想起商場門口一個老大媽，多少年來一直賣點梳子一類的生活日用品。他們應該是一類人?？墒强纯瓷磉呌泻芏嗥蜇ぃ萑醯?，健壯的，有殘疾的，不殘疾的。他們看到有人走過來就伸手要錢，給他一毛錢都很感謝，給五毛錢也要，給一塊錢就非常感激。我覺得：我們關心一個人要尊重人的尊嚴；其次，一個人要真正有尊嚴，要靠自己的勞動。

故事講完了，我讓其他學生點評。大家覺得這個故事不錯，有波瀾，有矛盾，有虛實，但有兩個立意：一個是表達同情要維護一個人的尊嚴；一個是一個人要真正有尊嚴，要靠自己的勞動。

我說：大家看看這個故事，這樣立意好不好？有學生提出異議，認為故事主要都是講“我”，要寫尊嚴，不妥當。很多學生說如果以“我”為主體寫，與其寫尊嚴，不如寫尊重。多給錢，是不尊重對方的行為。你尊重別人的勞動，更要在精神上尊重他，不要用四毛錢表示尊重，加一毛錢就更不尊重了。那么，如果這個材料寫尊重，哪些內容不要寫呢？大家展開了討論。第一，那個賣日用品的老大媽是不能寫的，跟尊重無關；第二，那些蕩來蕩去的乞丐，也是不用寫的。文章要控制在“我”和貼膜人之間。我又問：如果寫尊重，寫我和貼膜人之間的故事，還要增加哪些內容？有學生說要增加“我”的心理活動，更重要的是增加對貼膜人的描寫。寫什么呢？學生們覺得應該主要增加神情的描寫：貼膜時專注的神情；“我”問他價錢時平靜的神情；“我”多給錢的時候不愉快的神情；“我”堅決要多給錢的時候生氣憤怒的神情。這樣，就加強了兩個人之間的沖突和誤解，就寫出了矛盾，突出了尊重與理解的主題。

然后，我們又換一個角度進行討論。

如果要表現一個人應該如何獲得尊嚴的這個主題，故事的哪些內容要砍掉？大家認為，那個老大媽的故事要砍掉，幾十年都在賣梳子，與尊嚴無關。其次，“我”的心理活動要砍掉，這個時候“我”必須變成一個次要角色，主要寫貼膜的人。周圍的乞丐要不要寫呢？大家討論了很長時間，最后覺得乞丐必須要寫，寫他們強壯、年輕，伸手要錢的麻木，可以對比出貼膜人用自己的勞動獲得尊嚴。這個時候，還可以寫他生活的清貧、衣服單薄、身體瘦弱，這些內容聚焦到—起，要形成對比，突出貼膜人。

除了寫這兩個主題，這個故事還有沒有可以寫的其他角度呢？

大家再展開討論。賣梳子的老大媽也很有可寫之處。盡管作者講故事的時候老大媽講得很少，就一句話：幾十年如一日賣日用品。寫老大媽可以寫什么主題呢？有學生說：寫堅持。我問：這叫不叫堅持？什么叫堅持呢？遇到困難還做，叫堅持；跑不動了還要跑，叫堅持；學體操很辛苦，不放棄，叫堅持。一個人很多年賣梳子，能叫堅持嗎？能不能找到最恰當的提煉？大家換了一個字，叫“堅守”。如果寫這個角度，材料要做很大的取舍，哪些內容不能寫了？可以寫什么內容呢？大家發(fā)現“我”貼膜的過程都不能寫了。貼膜不能寫了，貼膜人不能寫了，乞丐不能寫了，那么用這個材料寫“堅守”太少太單薄了。如果寫堅守，要增加什么內容？這些年老大媽有沒有受到其他的干擾和誘惑呢？肯定有。大家想一想，會有哪些干擾？大家想出了各種可能。有的學生想的方案是：開始一起賣東西的有很多，有賣梳子的，有賣小玩意的；現在都沒有了，就剩下她了，其他人去做更容易賺錢的事情了。有的學生想的方案是：開始家里窮，孩子讀書，現在孩子工作了，家里經濟好了，兒子堅決不讓她再賣小百貨了她還要賣，她說不是為了錢。有的學生想的方案是：多少年前，大家都是賣的正宗的手工桃木梳子，現在很多人賣的不再是桃木的，也不是手工的，因為賺錢不多，貨也難找，只有她始終和以前一樣。最后，我布置大家用這個材料自己選擇角度寫一篇文章。

這位學生課前演講的一個故事，我們從寫作角度整整討論了一節(jié)課。這節(jié)課就是典型的共生寫作課。材料分享，是共生；立意共享，是共生；思路共享，是共生；材料加工，是共生；結構調整，也是共生。

通過這節(jié)課，我們對共生寫作教學應該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共生寫作就是大家一起寫作文，就是教師帶著學生一起寫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