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輯·融合·虛構(gòu)

沈涇渭 姜有榮

生活是寫作的源頭活水，但為什么同樣在“三點一線”的生活之中，有的學(xué)生能在寫作中開拓出“無限空間”，而有的學(xué)生卻常?？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呢？其本質(zhì)原因不在于學(xué)生擁有素材數(shù)量的多與寡，而在于運用素材能力的強與弱?！斑\用之妙，存乎一心。”學(xué)生若想在記敘文的素材運用上游刃有余，就必須在歷練中實現(xiàn)能力提升的“三級跳”。

第一級：剪輯自己的生活

生活是包羅萬象的，要想在一篇800字左右的記敘文中寫出自己的經(jīng)歷及感受、感悟，就必須學(xué)會剪輯。剪輯的準繩有三。

1.事要“緊”。要剪除旁逸斜出之枝，留存主體事件之干，使敘事線索更明晰，故事發(fā)展更緊湊，矛盾沖突更集中。只有這樣，才能突出“事”趣，吸引讀者的眼球，讓讀者產(chǎn)生急切的閱讀沖動。

2.情要“熾”。要擠干那些業(yè)已淡忘的情絲和情調(diào)，飽蘸那些至今想來仍讓自己怦然心動的情懷和那些一想起來就讓自己感慨唏噓的情結(jié)。只有這樣，才能撥動讀者心底那根最柔軟的琴弦，牽動讀者的心緒。

3.理要“切”。要揭掉那些為吸引眼球而粘貼在文章里的“高大上”的哲理標簽，滲透自己心底最真切的那份感悟，洗盡鉛華，回歸生活，觸摸生活，品味出生活的真滋味。

一同學(xué)在作文中剪輯了2014年12月13日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當天的三個鏡頭。

不知不覺中，我已走到雞鳴寺前，突然發(fā)現(xiàn)南京大屠殺紀念碑前有一個由孩子組成的方陣。他們高矮不一，衣著不一，顯然是自發(fā)聚集起來的。他們每人手中擎著一支紅燭，那紅燭正流著淚——紅寶石般的淚。

這時，一個大媽神秘兮兮地靠近我，懷里抱著個包，四處張望著，似乎在躲著什么。

“小姑娘，買根紅燭吧，才20塊一根，多便宜，買一根悼念悼念這些人，順便給自己祈祈福，多好！”大媽神采飛揚、笑容滿面地對我說著。

那笑容，真刺眼。

我冷冷地笑了一下，拿出了20塊錢，買了一根紅燭。看著那位身穿黑色風衣的大媽，我只覺得，她的背影——好——好渺小。

天空飄起了雪，越下越大，不一會兒我的肩上就落滿了雪。

我點燃蠟燭，它流下了紅色的淚。蠟燭，你也在為這位大媽感到悲哀嗎？

我佇立在紀念碑前，默哀……

無意中，我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個老乞丐坐在臺階上，神情戚然。

我走上前，把蠟燭遞給他：“給你取取暖吧！”老乞丐抬起頭，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的胸前也別著一朵小白花。

老人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接過蠟燭。他越過孩子方陣，拂去碑前臺階上的雪，將蠟燭輕輕地放在臺階上，鞠了三躬。

我忽然覺得這位老爺爺?shù)谋秤笆悄敲锤叽蟆?/p>

“地下更黑，更冷?！崩蠣敔攲ξ艺f了這么一句話。然后背上他滿是補丁的蛇皮袋，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直至這個背影變成一個小黑點。

再次遇到那位大媽時，我不禁在心底大喊：“你的民族精神還在嗎？”

但望著這位老爺爺?shù)谋秤昂瓦h處的孩子方陣時，我釋然了。

入夜，雪漸漸變小，整個南京都籠上了一層白。

風呼呼地吼著，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在，我一直都在！”

魯迅說：“唯有民魂是最值得寶貴的，唯有它發(fā)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北疚淖髡邲]有將鏡頭對準政要，而將鏡頭對準了草根，以小見大，讓我們聽到了一個民族雄渾的吶喊：“在，我一直都在！”本文剪輯的功力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

1.事很“緊”。 作者抓拍了自發(fā)聚集起來的孩子方陣，賣紅燭牟利的大媽，自己冷、更感亡靈冷的老乞丐，這三個鏡頭符合“三一律”：故事發(fā)生在一天之內(nèi)——2014年12月13日；地點集中在一個場景——南京大屠殺紀念碑前；情節(jié)服從于一個主題——國家公祭。

2.情很“熾”。三個鏡頭，各具濃情：孩子的“淚”中噙滿“哀悼”與“緬懷”；大媽的“笑”中盡顯“忘卻”與“漠然”；老乞丐的“話”中飽含“銘記”與“追懷”。

3.理很“切”。本文昭示的“理”是“哀逝者，警國人”。作者為什么要確立這一深邃的主旨呢？因為作者從孩子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哀之”是為了“鑒之”，更是為了不“使后人而復(fù)哀后人”；從大媽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的警鐘鳴響；從老乞丐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對“逝者”之“哀”。

第二級：融合他人的生活經(jīng)歷

如果作文中僅僅局限于寫自身的經(jīng)歷及其感受和感悟，那我們的寫作資源很快就會枯竭，因此我們必須學(xué)會將他人的生活經(jīng)歷融入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中。掌握這種技能之后，你就可以持續(xù)不斷地寫下去。如何將他人的生活經(jīng)歷融入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中呢？其要領(lǐng)有三。

1.展開聯(lián)想。以文題的核心意旨為原點發(fā)散聯(lián)想，對素材資料庫實施掃描。剪輯自己生活中的素材；嫁接他人生活中的素材；整合共有的素材。

2.消化吸收。要把他人的生活經(jīng)歷真正變成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必須依靠自己的“閱歷之胃”。何謂閱歷？就是經(jīng)過一次次深思之后積淀起來的人生歷練。自己的閱歷愈深，就愈能消化吸收他人的閱歷，從而將其融為一體，做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3.捕捉細節(jié)。要想把他人的生活寫得“像真的似的”，就必須捕捉他人生活中的細節(jié)，并在自己的作文中凸顯這個細節(jié)。

一同學(xué)在作文中巧妙地融合了別人的生活，將自己和跳廣場舞的大媽融合在了一個情境之中。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xué)，我拉著同桌跑到圍墻根下，從欄桿處向?qū)γ嫘^(qū)的廣場望去，發(fā)現(xiàn)大媽們依舊在那里跳舞，動作整齊劃一，只是沒有了音樂的伴奏。奇怪了？

為了解開“今天廣場的音樂為什么停了”之謎，我去了對面小區(qū)的廣場。到了那兒，我發(fā)現(xiàn)有許多同學(xué)已經(jīng)圍在那里，大概也是跟我一樣來解惑的吧。我正想從這些大媽的后面繞到放置音響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不是音響壞了。猛抬頭，我才發(fā)現(xiàn)每位大媽的耳朵上都戴上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一套廣場舞結(jié)束后，一位熱心的大媽笑瞇瞇地向我們走來：“放學(xué)了，怎么還不回家呀？你們以后不用再擔心我們打擾你們學(xué)習(xí)啦，跳舞雖然能鍛煉身體，但我們也不能打擾到別人啊！你們看，我們現(xiàn)在都用藍牙耳機放音樂啦！”說著還指了指耳朵上那個黑乎乎的設(shè)備。她又跟我們閑聊了幾句，便回到隊伍中繼續(xù)跳舞了。

我忽然想起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的一則報道，講的是重慶12位廣場舞大媽為了上春晚，集體去整容。我不禁默默地將這12位大媽與這個小區(qū)的大媽進行比較：整容的大媽只美在一張臉上，而這個小區(qū)的大媽卻美在了情懷上。我想，如果讓我從這兩支隊伍中選出一支上春晚，我一定選這個小區(qū)的大媽！

戴著藍牙耳機的大媽們在皎潔的月光下翩翩起舞，我覺得這是我所見過的跳得最美的廣場舞。

本文融合的功力在于三個方面。

1.想得開。本文以“一個社會人既要想著利己，也應(yīng)想著利人”為核心意旨展開聯(lián)想，想到了生活中跳無聲廣場舞的大媽，還想到了為上春晚整容的廣場舞大媽，兩種大媽經(jīng)過作者的有機整合，已一脈貫通，融為一體。

2.融得好。很多人在生活中都遭受過廣場舞噪音之擾，都在心底期盼著擾民大媽能在“利己”的同時，也能想著“利人”，至少能不“擾人”。正是帶著這份熱切的期盼，作者有機整合了他人生活中的無聲廣場舞，讓擾民大媽實現(xiàn)了華麗轉(zhuǎn)身，跳出了作者心目中最美的無聲之舞。

3.寫得真。作者捕捉到他人生活中跳無聲廣場舞的大媽裝束上變化的細節(jié)，并在作文中反復(fù)凸顯這個細節(jié)。文中藍牙耳機這一物件的三次出現(xiàn)，極大地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感，使故事有栩栩如生之感。

第三級：虛構(gòu)應(yīng)有的生活

如果在自己和他人的生活中都搜尋不到適合的素材，那就需要進行適當?shù)奶摌?gòu)。虛構(gòu)的原則有三。

1.宜順勢，忌逆襲。這里的“勢”指情節(jié)發(fā)展的事理邏輯和人物行事的情理邏輯。只有順勢而為，才能給讀者以真實感。當然，這里的“真實”不是指現(xiàn)實中的真人真事，而是指藝術(shù)真實。

2.宜平凡，忌拔高。平凡才是生活的自然狀態(tài)，如果我們在虛構(gòu)生活時著意拔高人物的思想境界，讓他們勉為其難地去言其所不能言、為其所不能為，那就是“趕鴨子上架”了。

3.宜本色，忌作秀。在虛構(gòu)生活時，動作不要“變形”，語言不要“變調(diào)”，情感不要“變溫”，思想不要“變格”，要還人物和事件以本色。其實，越是本色的，才越具有感染力；越是本色的，才越具有震撼力。

一同學(xué)在作文中就虛構(gòu)了一個拾荒老人“買水相饋”的感人故事。

一位身形佝僂的老人拄著一根破木棍，他的背已駝成120度，背上背著一只破蛇皮袋，一身破爛的長衫下露出樹皮般的黝黑皮膚，雜亂的頭發(fā)間盡是塵土。老人放下蛇皮袋，用一種仿佛歷經(jīng)了百年滄桑的嗓音使勁地喊了一聲：“喝水的瓶子哦！”

班里的同學(xué)先是一怔，接著哄堂大笑，回過神來的同學(xué)紛紛拿起喝光的飲料瓶向老人扔去，但動作遲緩的老人怎能接得住呢？更有好事者竟將廢紙揉成一團向老人砸去。老人似乎對這種無禮的舉動早已習(xí)以為常，仍不動聲色，慢吞吞地撿起滿地的飲料瓶。老人被捉弄得滿頭大汗，汗水混著泥垢從老人的臉上流下來。一位女生心軟，實在看不下去了，一邊不停地阻止同學(xué)們的行為，一邊幫著老人撿起地上的瓶子。

瓶子好不容易撿完了，老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發(fā)現(xiàn)自己腰間的破水壺早就漏干了。他小心翼翼地問：“孩子們，能——能不能——給我點水喝？”男生們紛紛大喊：“沒有沒有！”老人只好在漠視中慢慢離開了。不一會兒，我們又聽到了從隔壁班傳來的哄笑聲……

夕陽漸漸西沉，放學(xué)了。在校門口，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老人握著那根破木棍坐在路旁，不停地朝我們這邊看。突然，老人猛地起身，我這才注意到，老人手里拿著一瓶飲料。老人從哄笑的人群中叫住一位女生，不由分說地把飲料塞給了她，隨后又拄著棍子，駝著背，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后來我才知道，在老人向孩子們討水喝的時候，正是那位女生遞給了老人一只飲料瓶，里面最后的一點水解決了老人的燃眉之急。

那位女生沒有想到，自己的無意之舉竟獲得了如此珍貴的回報。她不知道，瓶中喝剩的那點水滋潤的不僅是老人干裂的嘴唇，更是老人心底僅存的最后一絲尊嚴。

經(jīng)向作者了解，本文中收瓶被戲、討水遭拒的情節(jié)是真實的，而買水相饋的情節(jié)則是虛構(gòu)的，但它讀來卻給人以合乎情理、一氣呵成之感。本文虛構(gòu)的功力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

1.順勢。此前，無論是把空瓶子扔向老人的學(xué)生，還是拒絕給老人水喝的學(xué)生，都沒有把老人當作一個有尊嚴的人來看待，而是在漠視老人的尊嚴，甚至在踐踏老人的尊嚴；而那位女生在遞給老人那只留著最后一點水的飲料瓶時，是把他當作一個人——一個有尊嚴的人來看待的。

2.平凡。怎樣來還這個人情呢？老人接受的是飲料，所以很自然地想到買飲料回送。買幾瓶呢？只能是一瓶。因為對他來說，這輩子可能從未買過飲料喝，買一瓶就已經(jīng)夠奢侈的了。

3.本色。文中的老人是一個木訥的人，他到學(xué)校收空瓶子時也只會扯著嗓子喊一聲讓人半懂不懂的“喝水的瓶子哦”，因此，在還人情時，他也應(yīng)用一個無聲而生硬的動作——“塞”，而不是說一些諸如“今天真要好好謝謝你給我水喝”的場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