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吉魯家坐小火車

安吉出竹子和吳昌碩，這是一直知道的。后來還有一個天荒坪水庫，再然后有了一些游樂設施，這些有不少去看過。所以說起安吉，可能更多的還是舌尖上筍干燉土雞的感覺。這次說去魯家村采風，恕我孤陋寡聞，一開始還有點不明就里，又去看農家樂或民宿嗎？

沒想到，到了魯家就先坐上了小火車，紅色的小火車，紅色中帶有點橙色的小火車。這是略有點小莫名的，因為這不是在北方的森林中，也不是在南方的游樂場上，這是在一個丘陵山區(qū)，當我還沒有搞清楚魯家為什么叫魯家時，我們卻坐上了小火車。

最早坐小火車的記憶是在西湖邊的少年宮，繞兩圈就得下來了，就像少年短暫的時光，依依不舍。長大后偶然也還坐小火車，那基本是游樂場的標配之一。只有一次從邊境口綏芬河去海參崴，坐的是森林小火車，那種小火車其實就是鐵軌窄一些，但火車本身以及滿車廂的俄羅斯人，都還是蠻魁梧的，當時就萌生了一個夢想，那也是閱讀俄羅斯文學而萌生的夢想：有一天能坐火車去西伯利亞。

小火車真的是小的，或有點像景區(qū)里的電瓶觀光車，只是有好幾節(jié)車廂，那火車頭也是貨真價實的，以什么作動力我沒有搞清楚。那車站，還是像模像樣的，據說是2015年底建成通車的。也不知為什么，我對火車一直抱有好感，無論是現實生活中還是在影視作品中，特別是在臺灣看到一些老車站老鐵軌至今還在使用時，就覺得特別親切。在今天，當快是一種追求時，慢，適當的慢又何嘗不是一種境界呢？在我的概念中，動車高鐵都還屬于火車一個類型的，只是火車的長相變得越來越光滑，越來越變得像子彈頭了，那種原始的粗獷的，輪子和軸動的節(jié)奏，似乎已經找不到了。所以有眼光的人早早收藏起退役的火車頭，并改裝成咖啡館或其他用途，哪怕就是放在景區(qū)用來拍拍照片，也還是蠻養(yǎng)眼的。在杭州的閘口、在中國美院象山校區(qū)，火車車廂都成為景觀之一。包括在臺灣宜蘭的幾米公園，也有對漫畫意境的再現，那也是有火車頭的，包括行李箱等，向左走、向右走，還是蠻有調調的。

“嗚，嗚，嗚……”隨著三聲汽笛，工作人員小旗一揮，小火車開動了。小火車是向一片又一片的花草叢中行進的，速度不快，仍有車輪摩擦鐵軌的聲音。那天突然降溫，天又下著小雨，整個空氣是陰冷而濕潤的。如果不是為了安全考慮，我們在車廂里伸出手去，皆能夠著兩旁的樹枝和一些花草，雖然初冬的花草總體要暗淡一些，但也有鮮艷如格?；êㄒ活惖模切屈c點地在鐵軌兩旁閃爍。一開始以為三五分鐘就到站了，后來聽廣播介紹全程有4.5公里長呢，且要穿村莊過農場的，這個農場就是指魯家的十八個農場。這火車一路過去中間還設有停靠站，且還設有不少道口，道口有專人負責，公路上就有小車在等著小火車經過，這就好像是一個迷你版的場景。更有意思的是，這整個行程一路下去，路邊設了二十四個碑亭，分別刻著二十四節(jié)氣的名字：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雖然那碑亭的設計無甚特色，但這個創(chuàng)意我以為還是好的。如果說火車代表了工業(yè)文明，而二十四節(jié)氣則代表農業(yè)文明的話，那么此時此刻，工業(yè)文明正行駛在農業(yè)文明的道路上，這是特別有意思的。后來我也學到了一個新詞：逆城市化。什么叫逆城市化呢？照理說人人向往大都市呀，尤其是年輕人，特別是當我二十歲時，我喜歡城市的澡堂、電影院和書店，也喜歡城市里的餐廳，但是現在我們?yōu)槭裁聪矚g往農村里跑？除了綠水青山的原因之外，我想更有著一種深層次的精神需求，即我們的文化基因里，還沉淀著諸多的農業(yè)文明的東西，那也是一種優(yōu)秀的基因。正如二十四節(jié)氣，光是聽這些名稱，就覺得特別有詩意，芒種、白露、秋分……多么美的名稱啊，這說明我們需要一種文化認同，需要一種血脈上的親切和溫暖。我想如果有可能，讓二十四節(jié)氣不只是一個又一個優(yōu)美的詞語，而是兩旁的植物和景色，真的能鮮明地體現節(jié)氣的特征，這雖然有點難，但從文化創(chuàng)意的角度來看，這都不算什么，所以同樣是坐火車，且是坐小火車，坐著坐著，突然感覺眼睛不夠用了，因為詩意沿著鐵軌也已經在一路行進的，為此我還打起了腹稿——

花草漸次展開，不遠的山

用一些云霧噴灑青色濕潤的感覺

河水一路相伴，過農莊

鋪草皮的人抬頭向我招手

而樹枝上的白鷺雙腿一蹬

展翅在下午的天空中

“嗚，嗚，嗚……”

我們的小火車

行駛在季節(jié)不甚分明的田野

有那么兩只土雞

漫步在鐵軌中間

它們不緊不慢、不舒不緩

就像這山中的歲月

竹子在向上生長

也在土地里把根伸得更深更遠

就像這小火車駛向遠方

…………

小火車到終點了，我們去看了幾個農場，比如蔬菜農場還有土灶廚房，那土灶上還有難得一見的灶頭畫，這在杭州城里已經很少見了，即使在城郊結合部也已經罕見了。古老手藝的失傳和鄉(xiāng)愁鄉(xiāng)思的興起，恰成一種對比。而在竹子農場除了看到各種類型的竹子，還有喝茶和垂釣的區(qū)域，那真的是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我就看見一位垂釣者坐在屋子中間放長線釣大魚的。還有這個季節(jié)較為清淡的果園，而野豬農場則已經蛻變成蝴蝶農場了，可以想見春暖花開之季，那會是一種怎樣斑斕的景象。

坐完小火車，參觀完農場，不光是我，我們這一行的每一個朋友，都在想一個問題，魯家為什么要開小火車，為什么要用小火車串起各個農場？而且一路過去，還有兩節(jié)真的火車車廂，一節(jié)用作咖啡館，一節(jié)用作衛(wèi)生設施。還有那墻上那展示板上的文字和圖片，包括接待中心的購物場，無不在說明魯家是有故事的，但講故事的人在哪里呢？

晚飯之后，我們到了村的會議室，先看了一個PPT視頻文件，再配以字正腔圓的解說，當時覺得這個文件做得真是要言不煩而主題明確，而且我還注意到這么一點，說是當年該村就用了三百萬元來請高人做了一個推廣的PPT文本，這是何等的勇氣和魄力??！然后就是村的黨支部書記來給我們講故事了。請注意，這就是熱播劇《青戀》的男一號的原型之一。他叫朱仁斌，是土生土長的魯家人，習武出身，后經商，在鄉(xiāng)賢和村民的擁護之下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后被選為領頭人。2011年他走馬上任時，村財務的賬上只有六千元可用資金，但欠債卻高達150萬。那時全村沒有一只垃圾箱，衛(wèi)生和各方面的措施，在整個安吉縣是屬于倒數頭幾名的，雖然村里有不少能人在外地創(chuàng)業(yè)也成就斐然，但是對于家鄉(xiāng)誰都沒有信心。

但是朱仁斌有信心。俗話說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才短短的五年，全村發(fā)生了喜人且驚人的變化。在魯家，山更綠了，水更清了，村民們更有盼頭了，因為他們看到了變化，得到了滿滿的幸福感?，F在全村已有三成左右的年輕人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了，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地變化，這么一山間小村，現在已經是國家和省級相關部門定點聯(lián)系的單位。為什么，因為魯家是在真正實踐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兩山理論”。特別是這個朱仁斌，很有干勁和闖勁，他在嘗試著一條道路，就是讓村民回到村里創(chuàng)業(yè)，并且共同享受創(chuàng)業(yè)的成果。為此我記下了那一晚在魯家采風的感受——

魯家故事

聽完故事，起身告辭

我又呷了一口香香的白茶

大家坐上中巴一言不發(fā)

直到看到村道旁的中國結

在暗夜中閃爍著溫暖的光

誰突然感慨了一句:真牛啊

最后是司機總結發(fā)言：

如果每個村都有這樣的帶頭人

我們老百姓就有福氣了

是啊，就是為了讓村民有笑容

讓綠水笑，讓青山也笑

小火車一路笑著咔嚓咔嚓

這就像魯家故事的續(xù)篇

今夜只是埋下一個伏筆

更精彩的是在明天

第二天我們去了天荒坪的余村，村里到處可見金燦燦的銀杏樹，還有一片新栽的院士林。我忽然覺得，是不是安吉全縣都通起了小火車呢？若是如此，倒也是夢想之一，夢想萬一實現了呢？在余村，在魯家，在安吉，在浙江，人們不都是奔走在實現夢想的道路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