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合資企業(yè)，改變市場觀的急先鋒

黃祺

飛機餐——對，如今我們習以為常的飛機餐，背后卻是一個關于中國市場開放的重要故事。

1980年4月10日，中外合資企業(yè)——北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被批準成立，5月1日公司在北京正式掛牌。這是全國第一家中外合資企業(yè)，取得了國家外資委發(fā)放的中外合資企業(yè)第“001號”證照。這家企業(yè)成立后，將當時先進的飛機餐生產工藝帶進中國，從此改變了中國航班上飛機餐冷冰冰的歷史。

這一年，首批被批準的中外合資企業(yè)還有中國迅達電梯有限公司、新疆天山毛紡織品有限公司、北京建國飯店、北京長城飯店、天津王朝葡萄酒公司等。

可以看出，最早成立的中外合資企業(yè)，集中在服務業(yè)和制造業(yè)，這些企業(yè)猶如急先鋒，把現代企業(yè)的管理方式、市場營銷策略、生產技術帶進了中國。

合資企業(yè)001號

今年70歲的伍淑清，是中外合資企業(yè)001號故事中的重要人物。

伍淑清的父親伍沾德，是香港有名的西餐廳經營人，1960年代，他創(chuàng)辦的美心餐廳已發(fā)展成香港頭號餐飲企業(yè)。從歐美留學回到香港后，伍淑清開始參與家族的事業(yè)。

1978年，30歲的伍淑清第一次到內地。在前往廣州的火車上，她從廣播里聽到了鄧小平的重要講話，“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歡迎外商到中國投資?！?/p>

這句話給伍淑清很大的觸動，聯想到一起到內地旅行的香港人抱怨飛機餐冷冰冰，伍淑清看到了到內地發(fā)展的機會。回到香港與父親討論后，伍家家決定：進軍內地。

但港商到內地經營，并無先例可循，父女倆遇到了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與中國民航總局等部門談判，“我們也不會講普通話，只能用紙用筆溝通，用繁體字。有一個人懂一點點廣東話，也幫我們溝通”。雙方談了三次，但唯一的結果只是：雙方都愿意合作，卻不知道具體怎么合作。

最大的談判困難并非普通話，而是沒有先例。1979年7月，中國第一部《中外合資經營企業(yè)法》出臺，但對于合資企業(yè)該怎么辦，雙方還是沒有達成共識。

盡管進展緩慢，但伍淑清相信，中國民航馬上就要飛國際航班，國際航班上必須有合格的食品，北京需要這樣一家供應飛機餐的企業(yè)。

正如她預料的，國家高層此時已經非常關注合資興辦航空食品這件事，國務院連續(xù)三次召集各有關部門專門會商此事，鄧小平也在得知消息后對此給予了肯定，甚至還關心美心做的面包是否掉渣。

得到鄧小平“面包不掉渣，很好”的肯定后，伍淑清信心大增，開始一邊籌備建廠，一邊繼續(xù)談判。最終，協議終于達成，伍淑清投資500萬港幣。

由于事前已開始籌建，批文下達的第二個月，北京航空食品公司便正式開業(yè)投產，開啟了中國引進外資和興辦三資企業(yè)的序幕。公司成立后，伍淑清作為港方代表和執(zhí)行董事參與到公司的經營管理。她將香港先進的管理經驗，激勵制度，尤其是食品管理經驗和制度引入，讓中國航空食品得以接軌世界水準。

中國制造的啟動器

雖然001號出現在北京，但上世紀80年代，中外合資企業(yè)真正的熱土，應該是廣州和上海。

1990年，中國一次評定五星級酒店，首批五星級酒店有三家，分別是廣州白天鵝賓館、廣州中國大酒店、廣州花園酒店，三家五星級酒店當時都是中外合資企業(yè)。改革開放初，廣州引入外資，建設了中國第一批高端酒店，它們對中國服務業(yè)帶來了巨大的改變。

還記得1989年首播的電視劇《公關小姐》嗎？那些身著光鮮制服的職業(yè)女性，征戰(zhàn)商場，她們出入的場所和故事的背景，都是這批中外合資酒店。中國大酒店的員工回憶，電視劇主人公是以中國大酒店第二任公關經理常玉萍為原型，集中了幾任公關經理的故事，不過，當時公關小姐的服裝沒有電視劇里那么漂亮。

中外合資酒店對中國市場的影響，不僅提升了酒店服務的品質，更是對中國各個服務行業(yè)的經營觀念、服務品質都帶來了深遠的改變。今天我們見慣不怪的銀行服務、餐廳服務、百貨零售服務，甚至如今的政府行政服務窗口，服務理念都受到了高端酒店業(yè)的服務理念影響——客戶至上，成為所有服務行業(yè)的宗旨。

而最初在上海開辦的合資企業(yè)，主要是制造業(yè)。

1982年10月14日，全國第一家中美合資西藥制劑企業(yè)——上海施貴寶制藥有限公司成立。1983年4月9日，全國首家中美合資經營儀表企業(yè)上海?？怂埂?波羅有限公司開業(yè)，是中國第一個獲得ISO9001質量體系證書的企業(yè)。1984年6月23日，中國第一家制造程控數字電話交換機的中比合資上海貝爾有限公司成立……

對于全國人民來說，上海的合資汽車可能最有名。

1982年，鄧小平批示可以和國外合資在中國造汽車，第二年，中國第一家中外合資汽車企業(yè)誕生，美國吉普和中國北京汽車合作，生產出北京吉普。這款現在很少見的吉普車，當年風光無限，是所有政府機關的公務用車標配。

中國第一家轎車合資企業(yè)，是上海大眾，當時上海方面實施這個汽車的項目的目的并不純粹是為了為國內市場提供產品，最主要的目的是引進轎車裝配線出口轎車，賺取外匯恢復經濟。1984年10月10日，由中德雙方各出資50%組建上海大眾汽車有限公司的合資協議在人民大會堂簽署。

上海大眾生產的桑塔納，成為中國第一款合資轎車，當時20萬元一輛的售價，讓它成為了只有公務或者少數富裕階層使用的高級轎車。

轎車生產出來了，但起初國產化率并不高，只有提高國產化率才能引領中國汽車制造業(yè)的生產水平，1980年代末，中國政府希望在7年內將桑塔納的國產化率達到80%以上。

在沒有降低產品質量要求的前提下，雙方克服種種困難，桑塔納的國產化率從1989年的31%，上升到1990年超過60%，1991年，桑塔納的關鍵零部件如車身、發(fā)動機以及變速箱三大總成都相繼實現了國產化。

一汽奧迪、東風雪鐵龍、廣汽本田、北京現代、華晨寶馬、東風日產、長安馬自達……今天，合資汽車已經進入中國普通家庭，中國汽車制造業(yè)生產能力的提升和成本的下降，與30多年前合資汽車公司的成立有著直接的關系。

包括汽車制造業(yè)的中國制造業(yè)，從零開始到成為全球商品的重要來源，并進一步邁向了高端制造業(yè)競爭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