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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中清軍受挫原因新探
      ——以《庚復日記》為中心的考察

      2018-04-03 03:15:06顧一凡
      四川文理學院學報 2018年6期
      關鍵詞:石泉縣石泉清軍

      顧一凡

      (南開大學 文學院,天津 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 300071)

      大、小金川之役是清朝中期規(guī)模較大的軍事活動。通過此役,藏區(qū)的安定得以穩(wěn)定,清廷對川西北地區(qū)的統(tǒng)治得以加強,故而兩次金川戰(zhàn)役也被乾隆帝歸入其“十全武功”之內(nèi)。不過,這場戰(zhàn)爭充分暴露出清朝統(tǒng)治下的民族沖突以及宗教矛盾,極大地消耗了清朝的財政與民力,為清朝在康乾盛世之后極盛而衰種下了禍根。因此,大、小金川戰(zhàn)役作為清代歷史上的轉(zhuǎn)折點,頗具研究價值,特別是清軍在金川戰(zhàn)場上屢屢受挫,更是引發(fā)學界對此的關注。目前,考察清軍在金川戰(zhàn)役中受挫原因的研究成果頗豐,如《金川戰(zhàn)役中清軍受挫原因探析》和《清軍難以攻克大小金川之原因探析》兩篇文章便著力探尋清軍受挫之謎。不過,這兩篇文章多把戰(zhàn)局不利的原因歸結為清廷在軍事戰(zhàn)略上的失策以及金川勢力在天時、地利、人和上占據(jù)優(yōu)勢,也談到了清軍將領統(tǒng)帥能力不足和清軍武備松弛的問題,但關于清軍的糧草供給,特別是從各省抽調(diào)軍隊的軍需物資的籌備問題,則未曾涉及,這主要是由于相關文獻的匱乏。然而,筆者近日在整理清代理學家胡具慶的《庚復日記》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這部日記記錄了胡具慶為陜西興安州出征金川的士兵籌措糧草的整個過程,以此為例,可以窺見從各省征調(diào)的軍隊在軍事物資籌備過程中存在著諸多問題,亦可以視為清軍在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中受挫的內(nèi)在原因,呈教于方家。

      一、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原委概述

      大、小金川即現(xiàn)在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金川縣和小金縣,兩地“因兩水而得名,一促浸水,出松潘檄外西藏地,經(jīng)黨壤而入土司境,頗深闊是為大金川,一臂納水,源較近,是為小金川,皆以臨河山有金礦得名”。[1]從地理位置上看,大、小金川雖是地勢偏僻,位于青藏高原最東端、四川省西北部,但其軍事價值極其重要,可以“北通甘肅回部,南控三藏”,[2]而回部和三藏則是清廷著力管理的邊疆地區(qū),由此可見維系大、小金川安定的重要性。從歷史沿革上看,此地世為嘉絨藏族聚居處,①秦時屬蜀西徼外地,東漢屬益州徼外地。隋朝首次設置金川縣。明襲元制,于此地設置宣慰司。至清康熙朝,儹拉首領嘉勒巴歸附清朝,被清朝授予土司印信,俗稱小金川??滴趿?1721),嘉勒巴的庶孫莎羅奔率五百士卒隨清軍出征,因軍功被四川巡撫色尓圖、提督岳鐘琪任命管理大金川事務。雍正即位后,為平衡川西北各土司勢力,從而以蠻治蠻,故委任莎羅奔為大金川安撫司,于是大、小金川逐步分離,而相互獨立。

      嘉絨藏區(qū)土司眾多,彼此間相互搶掠征伐。乾隆十一年(1746),大、小金川發(fā)生沖突,莎羅奔劫澤旺歸,并奪其印信。不過,在四川總督的檄諭下,莎羅奔放還了澤旺。好景不長,第二年莎羅奔“又攻革布什扎及明正兩土司”。[3]盡管如此,乾隆帝還是能夠容忍莎羅奔的做法。他認為:“但小小攻殺,事出偶然,即當任其自行消釋,不必速興問罪之師。但使無犯疆困,不致侵擾,于進藏道路、塘汛無梗,彼穴中之斗,竟可置之不問。如其仇殺日深,勢漸張大,則當宣諭訓誨,令其息憤寧人,各安樂業(yè)?!盵4]708在乾隆看來,土司間的爭斗不必興師問罪,只要保證進藏道路通暢即可。如果爭斗愈演愈烈,則地方要員須勸諭雙方,息事寧人。要言之,惟有進藏通道的通暢才是清廷的核心利益,倘若觸犯了這一底線,清朝勢必會興兵彈壓,乾隆十年(1745)對瞻對用兵便是一例。然而四川巡撫紀山等人對上奏乾隆帝,請求“平叛”。根據(jù)目前的文獻資料來看,大、小金川并無叛亂之意,只是搶掠其余土司以擴充實力而已。據(jù)《金川紀略》所載,紀山等人的真實意圖是羨慕張廣泗等人治苗獲利,“爭以開奪番地,掠其畜聚為事,唯欲尋爨為兵端,而于國家之經(jīng)濟、生靈之塗炭既置不問也”。[5]但此時乾隆改變心意,執(zhí)意攻克金川,“務令逆酋金川土司授首,鏟絕根株,以期永靖邊陲”。[4]741皇帝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一方面是由于莎羅奔攻占了明正土司轄區(qū)內(nèi)的魯密、章谷,距進藏通道的重鎮(zhèn)、進入漢地的南大門打箭爐(今康定)僅四日路程,威脅到清朝的核心利益。另一方面,據(jù)前輩學者考察,乾隆突然改變態(tài)度還是因為之前對瞻對用兵勞而無功,希冀通過攻克金川來挽回清朝顏面。從《清實錄·高宗實錄》中也可印證這一看法,如乾隆帝在乾隆十二年(1747)三月十二日便認定“瞻對甫經(jīng)平定,即有大金川之事,揆其所由,因渠魁班袞未曾授首,無以示威,使之聞風懾服”。[4]734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也由此開始。

      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自乾隆十二年(1747)始,至乾隆十四年(1749)結束,由陜、甘各省共征調(diào)八萬余將士,耗軍費約兩千萬兩,先后任命三位主帥,最后以大金川土司向岳鐘琪投降終結,限于篇幅,以下?lián)褚攀龃艘劢?jīng)過。誠如上文所述,清廷出于維護進藏道路的通暢以及重拾瞻對之戰(zhàn)中失去的威嚴,結集大軍剿滅大金川勢力。乾隆起初任用征苗良將張廣泗,希望以治苗之法平定金川。然金川地區(qū)氣候惡劣,地形易守難攻,民眾守護苯教,全民皆兵,加之藏民皆以戰(zhàn)碉御敵,這種戰(zhàn)碉“四周高下皆有小孔,以資繚望,以施槍炮。險要尤甚之處,設碉倍加堅固,名曰戰(zhàn)碉。此凡屬番境皆然,而金川地勢尤險,碉樓更多。至攻碉之法,或穴地道,以轟地雷或挖墻孔,以施火炮或圍水道,以坐困之。種種設法,本皆易于防范,可一用而不可再施”。[6]盡管張廣泗集解六萬余士兵,分六路攻打大金川的兩大據(jù)點勒烏圍和刮耳崖,但仍對金川戰(zhàn)碉束手無策,久攻不下。乾隆十二年(1747)九月初九日,投降清廷的土目恩錯反叛,又使清軍損兵折將,已攻占的關卡盡失。因為這次慘痛的失利,乾隆帝決定更換主帥,任命軍機大臣訥親指揮作戰(zhàn)。不過,訥親毫無帶兵經(jīng)驗,甚至提出了“筑碉與之共險”的錯誤戰(zhàn)法,[7]231也不免被皇帝撤換。最后,乾隆帝任命傅恒為主帥,在傅恒客觀地向皇帝匯報了金川戰(zhàn)役的實際情況后,乾隆帝反思己過,認為“用兵一事,總系從前不知其難,錯誤辦理。今已洞悉實在形勢,定計撤兵”。[7]556不久,老帥岳鐘琪受命前往金川據(jù)點勒烏圍與莎羅奔談判,莎羅奔旋即向清軍投降,這場“鬧劇”也草草收場了。

      縱觀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清軍勞而無功,屢屢受挫,其原因既有主帥的錯誤指揮,也有金川氣候、地形、戰(zhàn)碉等客觀難題。但是,從各地征調(diào)清軍進剿金川帶來的隱患和弊病則未被重視和研究,故下文將先評述《庚復日記》中涉及到胡具慶籌措金川戰(zhàn)役軍需物資的記載,進而聯(lián)系史實,探討清軍在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中受挫深層原因。

      二、《庚復日記》對籌備金川戰(zhàn)役物資的記載

      在評述胡具慶籌措金川戰(zhàn)役軍需物資的舉措之前,先擇要介紹記錄此事的文獻資料,即胡具慶撰寫的《庚復日記》。清代理學家胡具慶自康熙四十三年(1704)至乾隆十四年(1749)逐日撰寫日記,后將其編次命名為《甲初日記》《庚復日記》。②至于胡具慶為何將《甲初日記》更名為《庚復日記》,他在《甲初日記》第三卷文末說明了原因:“自考生平行事率碌碌無足稱者,雖矢志力學而踐履,未能純一?!越褚淹?,益當俛焉,日有孳孶,以晚歲之功修酬少時之初志,斷不容亦年老力衰而自弛,故自庚申以后別為《庚復日記》,以期末路之更加奮勵焉?!盵8]可見胡具慶治學之勤勉。《庚復日記》是由胡具慶的長子胡驊“謹檢遺稿,續(xù)終前編”,最終于乾隆十五年(1750)定稿,故《庚復日記》當為清乾隆十五年(1750)抄本?!陡龔腿沼洝番F(xiàn)僅藏于國家圖書館,共有十卷,每卷日記首頁均有“國立北平圖書館珍藏”或“北京圖書館館藏”的鈐印,其版式俱為九列二十二行,朱格,單魚尾,內(nèi)容均以正楷書寫,十分精美。

      《庚復日記》取材范圍廣泛,記錄了胡具慶治學的心得感悟,記載了胡具慶所進行的宗族祭祀活動,保存了胡具慶與親友師長交往的資料,記述了胡具慶十余次參加科舉考試的經(jīng)歷,交代了胡具慶出仕為官的經(jīng)歷。與其他存世的日記相比,胡具慶的日記起止時間的跨度最久,包涵了豐富的史料,對其學術思想進行了充分地闡釋,全方位地展示了清代中下層士人的生活原貌。由此觀之,胡具慶的日記中內(nèi)容豐富,具有研究價值。目前,學界僅有一篇博士論文《清代士人的生活世界》涉及到了胡具慶的日記,而胡具慶日記內(nèi)容豐富,極有研究價值,應當獲得學界的關注。

      《庚復日記》的作者為胡具慶,據(jù)現(xiàn)有文獻記載,胡具慶字馀也,號弢峰,清代理學家。世為直隸容城人,且為容城望族,后隨父親遷居河南杞縣。生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滴跷迨拍?1720),在順天鄉(xiāng)試中中舉,后凡十上公車,均未考中進士,僅于乾隆七年(1742)中明通榜。于乾隆十二年(1747)參加禮部謁選,授陜西興安州石泉縣知縣。乾隆十四年(1749)因病辭官歸鄉(xiāng),卒于當年八月,享年六十五。晚年曾自題書室曰“俟齋”,故后世學者稱其為“俟齋先生”。胡具慶一生未曾顯仕,卻因治學有得而存人,被收入《清儒學案》的《夏峰學案》之中,并被視作孫奇峰的私淑弟子。《清儒學案》認為胡具慶治學“屏除門戶之見,于晦庵、陽明兩家殊途同歸,反覆推闡,作為論辯,其義甚詳。大旨以慎獨為進修之要,研究經(jīng)義皆鞭辟近里”。[9]這一評價大致是中肯的。由此看來,胡具慶一生多是在家中治學或經(jīng)營宗族事務,而乾隆十二年(1747)至乾隆十四年(1749)的出仕經(jīng)歷對他來說無疑是施展抱負的好機會,而為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籌措物資卻使他心力交瘁,加之舊病纏身,最終選擇辭官歸隱,具體經(jīng)過詳述如下。

      乾隆十三年(1748)十一月初九日,胡具慶突然接到“插翼軍書”,軍書“言興安官兵一千八百名赴金川出征,需用兵米馬草甚多,即僉差為之備辦”。[10]359初十日,胡具慶再次收到軍書,“令石邑雇覓騾馬五十,赴褒城縣協(xié)臺安站”。③-④十一日,胡具慶正遣人雇覓騾馬,又接到軍書,“云興漢官兵先有三百名即于初十日起行,所需草米不可刻緩”,胡具慶只得排遣差役迅速籌措糧草。[10]361十二日,胡具慶“忽奉本州飛札,令買豌豆,定于十五日興安馬匹過縣取用”。但石泉縣“石邑產(chǎn)物寥寥,穀食而外皆取資于他方”。[11]并不出產(chǎn)豌豆,“而州牧索買如此之急,只得遣人以高價為之購買”。[10]361-362十五日,胡具慶派遣五名差役,押運五十匹騾馬,赴褒城縣;而胡具慶自己卻因“連日辦理軍務,今日前疾又復勞發(fā),嘔吐徹夜,精神因憊”。[10]364十六日,胡具慶見此前州牧索買的豌豆又被退還,因而在日記抱怨道:“前本州索買豌豆甚急,今又退還不用,反覆無常,令人將何所適從也?令出惟行,勿惟反。反汗之弊不惟失信于己,而且貽害于人。大抵令之出也,奉令者孰敢不遵而行之?乃忽反其前言,則奉行之人必有進退惟谷者矣。異日再奉一令,欲違之而既不敢違,欲遵之而又有后慮,徒足滋眾人之疑而惑下民之聽,其為害真非淺鮮耳!”[10]365十八日,胡具慶在日記中寫道:“石泉防汎千總亦將隨征金川,輒敢縱兵強奪民馬,橫行至此,而以文武不相統(tǒng)轄,欲禁之而竟不能也。……今則營兵跋扈,守令熟視而莫可如何,此文武分途之大弊也?!盵10]366-367由此可見,在陜西興安州出征的隊伍中,不免有此類飛揚跋扈、搶奪民財?shù)牡图壾姽?。本地的百姓尚且遭受搶掠,大、小金川周遭百姓的際遇就可見一斑了。十九日,出征的興安官兵經(jīng)過石泉縣,而石泉縣被攤派的糧草也籌措完畢,如期上交。胡具慶在日記中寫道:“民財固不可取,而民力尤不可不愛也。……今官兵過縣,食米雖不出于民財,刈草則必資于民力。況軍馬眾多,需草萬計,石泉僻邑、戶少、丁稀,民力幾何,烏能堪此?雖驅(qū)之赴山割刈彼亦何辭,而為之父母者心滋戚矣”。[10]367-368可知為了準備出征軍隊的馬匹草料,胡具慶雖愛惜民力,但只得派遣百姓進山割草,胡具慶因此事而憂戚難平。二十日,胡具慶得知有數(shù)十只軍裝船經(jīng)過石泉,需要調(diào)撥民夫挽纖,每船約用夫二十名。他只得感慨道:“噫!陸路既供草米,水路又用纖夫,水陸同時并至,真有令民疲于奔命者矣!……今軍興孔棘,不容刻緩,而兵弁猙獰,難以理喻,山民聞有此役,率多驚惶逃避,為有司者欲效易于輓舟而不能,其將何術以善保吾民而又無誤國事乎?”[10]368-369二十一日,胡具慶接到本州來文,內(nèi)言石泉縣本應攤派騾馬四十匹,幕賓誤寫為五十,多解十匹,可遣役追回。但是,這一字之誤已使“下吏之賠累已不貲矣”。[10]369因此,二十二日,胡具慶遣人赴省城領取冬季養(yǎng)廉銀,作為賠補軍需之用。養(yǎng)廉銀制度為清朝獨有,意在鼓勵官員廉潔,杜絕官場貪腐,而胡具慶能以養(yǎng)廉銀賠補軍需開支,可見其愛民如子,廉潔奉公。他說:“廉吏之廉,原不待養(yǎng)而后能。然朝廷既有此賜,在下者亦不容矯廉而不受也。……今值軍興旁午,需費浩繁,即以朝廷之賜上供軍國之需,更可以免素餐之愧耳?!盵10]370-371二十四日,游擊將軍何通領兵經(jīng)過石泉,他向胡具慶需索財物而不得,于是連應支之草米也不支領,半夜便負氣拔營而去。胡具慶對此即惱怒又無奈,他寫道:“噫!營弁之跋扈如此,其將何以制之?額外之需索乃上憲明文之所切禁者,不惟彼不當求,吾亦不當與。彼求之固失于貪,我與之則近于賂。賂人者之情狀最卑污而可恥,此皆周旋世故務以悅人者之所為,吾輩斷當以正自守,以直待人,而切不可枉己以博人之一喜也”。[10]371-372二十五日,胡具慶收到公文,“令將本縣遞馬挑揀二匹,遣馬夫押至寧羌州界牌遞送軍書?!盵10]372石泉縣此時只有遞馬二匹,無從挑揀,而且從石泉縣至寧羌州需往返多日,屬吏也無力負擔這筆路費??梢姺峙山o石泉縣的任務大多沒有經(jīng)過精心規(guī)劃,只是為滿足戰(zhàn)事所需而隨意攤派。二十六日,胡具慶檢查馬匹時,發(fā)現(xiàn)石泉僅有的二匹馬還被差官騎傷一匹,只得自行捐貲購買,方能遣赴寧羌州。他在當日的日記中寫道:“軍旅之事未有不嚴急者,而此番軍事亦可謂過于嚴急矣。奉上憲之翼檄,皆不容頃刻遲留,今日來文甫到,明日限期已滿,其有限期已在文到之先者,嚴急如此,實難輾轉(zhuǎn)。惟當于萬分嚴急之中稍存一分寬舒之意,究之寬舒一分亦未嘗遽至誤事,不必因彼之嚴急而過為周章也。”[10]373-374可見盡管胡具慶不斷自我舒緩,自我安慰,仍不免發(fā)出“此番軍事亦可謂過于嚴急矣”的感慨。二十七日,胡具慶接褒城縣來文,言褒城縣驛馬尚不足用,不肯將此前石泉縣多送的馬匹撥回。此外,胡具慶還聽說從京師出征的滿兵“皆兼程前進,沿途恣橫,官民交困。每至一站,輒越站而行,不容換馬,故馬多損傷。”對此,他只得在日記里評價道:“古者吉行日五十里,師行日三十里,蓋舒徐前進,則軍不勞而馬不敝也?!怨耪摫从胁唤漭p窕而貴持重者,今京兵之行如此,恐非以律之旨而違恃重之義矣。然此非局外人所可輕議,勿多言以滋咎?!盵10]374-375二十九日,“總鎮(zhèn)齊公奉命出征金川,統(tǒng)兵過縣”。[10]376三十日,此前欠缺的遞馬已經(jīng)購得,遣役押赴寧羌。胡具慶在此日的日記中寫下:“財雖君子所恥言,然至于軍國之需,諸費浩繁,非財不濟。若財已匱而不繼,雖圣人不能為之計也。今上憲責人以所不能,強人以所難辦,及至有誤則加之以罪。噫!時事至此,罪亦何辭?惟自信無罪,置一官于度外可也。若惜此微官,懼嬰嚴譴,則瞻顧系戀之私虩虩于中,徒使此心有怵迫之累,而究于事奚濟耶?”[10]377由此,一方面,可以看出作為理學家的胡具慶在公私、義利之間判別得分明;另一方面,也可看出籌措陜西興安州攤派的各項軍事物資對下屬各縣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雖然胡具慶以養(yǎng)廉銀賠補軍需費用,據(jù)《胡俟齋先生年譜》所載,他的這種做法使石泉百姓一直過著“民不知役”的平靜生活。[12]然而,像胡具慶這般清廉奉公的官吏畢竟是少數(shù),多數(shù)底層官吏仍會把軍需開支攤派到百姓的稅收里,故陜西興安州其他各縣的百姓應當會受到較大影響,而生活在大、小金川附近的百姓的遭際也就可想而知了。

      十二月初五日,胡具慶接到本州飛札:“云前多解馬十匹不必撥回,即當留站以充余馬,但余馬逐日食用藩庫不復發(fā)給,現(xiàn)在西同各處俱按糧按戶議幫該縣,可速傳鄉(xiāng)地里書,火速議定,連夜攜銀赴臺?!焙邞c對此極不贊同,他認為:“噫!此令余私派也,余實未敢遵行。私派者,賦斂之大弊。令小民于正供之外,按戶出貲,以供上不時之需,民生必為之重困,石泉戶寡民貧,烏能堪此?當此之時,惟當拚一官以保護吾民,雖重遭嚴譴,亦所弗恤耳。”[10]381-382初七日,胡具慶接褒城來文,云余馬十匹已被滿兵越站騎去不回,又倒斃一匹,急須補解。胡具慶不由得“為之戚戚”,因為“石泉民畜甚少,民間畜馬代牛,耕犁用之,碾磨用之,馱載用之,一家之生計賴焉。今十家失馬,則明春耕犁無具,十家必至失業(yè),其將何以為生乎?”[10]383然上級的命令難違,胡具慶遣人于十四日押馬赴褒城縣。是月二十八日,胡具慶在日記里寫道:“今冬以軍興孔棘,翼檄交馳,既有大兵經(jīng)過,供給草束,又有軍裝船只,索夫輓纖,又解騾馬協(xié)臺安站,又兼學使夫馬騷擾,水陸齊臨,東西疊至,山野愚民驚惶竄匿,遂致錢糧倉穀概未輸將,左右鄰封大率類此,乃至今日,猶聞有催征之差尚未銷簽而如常追比者。”[10]400可見由于陜西興安州士兵出征金川,此地山野鄉(xiāng)民頗為驚恐,無心耕種,驚惶竄匿,這是發(fā)生胡具慶庇護下的石泉縣,其他州縣的情況或許也不容樂觀。

      乾隆十四年(1749年)正月初四日,胡具慶再次接到命令,需再解馬七八十匹。胡具慶此時已是“病骨支離,益覺狼狽”,但他仍堅持底線并在日記中寫下:“噫!是必空石泉之馬而后可也。況今春作方興,耕犁正動,豈可奪民耕犁之具以應無已之需耶?當此之際,為國為民,萬難兩全,惟當奉身而退,以遂初志。即于今日以病難供職,懇請解任事,具文通詳各憲。倘得解組而歸,則家居靜攝,病庶可痊。即或不痊,而去此多事之區(qū),不至以無藝之征外負生民,內(nèi)負所學,則于心亦可自安耳。”[10]409-410張博在《清代士人的生活世界》一文中認為胡具慶之所以辭官歸鄉(xiāng),是因為“胡具慶對為官的現(xiàn)實與理想的矛盾頗感不適,毅然辭官歸里”,[13]應當也是據(jù)此得出。十二日,胡具慶接褒城公文,言協(xié)臺之馬缺二十一匹,急須全補;又奉飛檄,需派馬八十匹赴太安驛,急須全解。而胡具慶卻認為:“蓋多遣一馬于臺站,不如多存一馬于民間,與其竭力以應上憲之征求,不如留余以減民生之擾累。此其間雖不敢自謂得上下兩全之善術,而亦自有一段委曲調(diào)劑之苦心,正不必求諒于上游,亦無須求白于下民耳。”[10]415-416可知此時的胡具慶已決意不再滿足上司的命令,只求減少對石泉百姓生活的擾累。至此,《庚復日記》不再記錄有關金川之役的內(nèi)容。

      三、從軍事物資的籌措看清軍受挫的原因

      上文詳述了胡具慶籌措金川戰(zhàn)役軍需物資的種種舉措,從日記的字里行間,可以窺見陜西興安州出征金川的軍隊已是隱患重重,這也為此后在戰(zhàn)場上受挫埋下了伏筆,試歸納為以下四點。

      首先,各省籌措軍需物資的任務緊急而艱巨,一方面的確反映了清廷剿滅大小金川叛亂的決心,另一方面也極大地加重了全國各省財政的負擔,長此以往,清軍的后勤供給實難維系。據(jù)《庚復日記》的記載可知,陜西省興安州各縣均要為出征將士籌備各類物資,僅僅在出征的準備階段,州牧已然“索買甚急”,要求各縣“不容刻緩”。胡具慶也認為此次籌備過程“過于嚴急矣”,常常是“奉上憲之翼檄,皆不容頃刻遲留,今日來文甫到,明日限期已滿,其有限期已在文到之先者,嚴急如此,實難輾轉(zhuǎn)”。進一步來說,出征軍隊的軍需物資由州省下的各縣分擔,然每縣分擔物資的種類、數(shù)額并未妥善規(guī)劃,往往隨意攤派。如此一來,籌備軍需物資的開支大大增加,又未經(jīng)深思熟慮,難免為難地方官員。譬如興安州牧向石泉縣索要豌豆,而石泉縣并不種植豌豆,只得遣人高價購置。又如石泉縣地處群山,亟需遞馬傳達信息,而出征軍隊卻將遞馬盡數(shù)征調(diào),對石泉縣的影響可想而知。再如石泉山多田少,僅靠人力難以耕種,需要騾馬耕犁,而戰(zhàn)爭伊始便征調(diào)石泉騾馬五十匹,后又追加。由此可知,出征金川的軍隊實為竭澤而漁,后期的物資供給大抵是難以維系的。

      其次,在物資的籌措過程中,下級官吏只得執(zhí)行上級命令,不得建言,致使軍務決策脫離實際。譬如,即便上級命令中出了“石泉縣本應攤派騾馬四十匹,幕賓誤寫為五十,多解十匹”的錯誤,石泉縣的余馬仍不得退還,還需繼續(xù)攤派,這使得胡具慶決定“多遣一馬于臺站,不如多存一馬于民間,與其竭力以應上憲之征求,不如留余以減民生之擾累”,可見愛護百姓的下級官員與服從軍令的上司之間存在較大的分歧,最終的惡果只能是軍需物資難以籌備齊全。又如在胡具慶聽聞出征金川的滿兵“每至一站,輒越站而行,不容換馬,故馬多損傷?!彼坏迷谌沼浿斜г沟溃骸按朔蔷滞馊怂奢p議,勿多言以滋咎”。卻為此無法建言獻策。再如石泉防汎千總出征金川,卻縱兵強奪民馬,但清代文武官員不相統(tǒng)轄,胡具慶欲禁之而不能,只得憤然曰:“此文武分途之大弊也。噫!方令治平之世其弊猶且如此,恐將來之弊必有更甚于此者,然國家之定制如此,固非小臣之所敢輕議耳”??梢姼黜椳妱站缮纤緵Q定或武官專斷,往往脫離實際,使物資籌措效率低下,為清軍進軍金川埋下隱患。

      再次,軍需物資的開支多轉(zhuǎn)嫁為向百姓征收新稅,糧草的籌措也往往是勞民傷財,使民生凋敝。對于自給自足的農(nóng)業(yè)社會來說,農(nóng)民的貧困對整個國家的經(jīng)濟財政狀況會產(chǎn)生難以估量的影響。乾隆之所以在第一次金川戰(zhàn)役中接受大金川土司投降,有部分原因是由于江南米價猛漲等經(jīng)濟問題而促使皇帝不得不暫停當下的軍事活動。譬如陜西興安州自乾隆十三年(1748)十一月初九日開始向各縣攤派軍用物資,至十二月初五日便下令各縣可以“按糧按戶議幫該縣”,這是公開地允許縣令私派。胡具慶未敢遵行上級指示,他將私派視作“賦斂之大弊”,認為“令小民于正供之外,按戶出貲,以供上不時之需,民生必為之重困。石泉戶寡民貧,烏能堪此?當此之時,惟當拚一官以保護吾民,雖重遭嚴譴,亦所弗恤耳”。一方面可見其仁政愛民,另一方面也不難看出興安州財政緊缺,只得向百姓加稅。不僅如此,籌措物資不但需要民財,還需民力。盡管胡具慶可以以養(yǎng)廉銀賠補軍需空缺,但籌措草料之事還需驅(qū)民進山刈草,這也使胡具慶心有戚戚。

      最后,出征金川的將士中不乏飛揚跋扈、搶奪民財之徒,他們的舉動不但使民心盡失,還驚擾各縣無地、少地的鄉(xiāng)民,損害百姓民生,影響了正常的稅收行為,使國家財政無力維持金川的戰(zhàn)事。例如,胡具慶在籌措物資期間曾被游擊將軍何通索要財物,但他并未應允,于是何通連應領的糧草也不支領,半夜便負氣拔營而去。從“負氣拔營”而去,既可以看出清軍之驕橫跋扈,難以理喻,又可以看出何通或許不常被地方官員拒絕,借此在金川戰(zhàn)役中大發(fā)戰(zhàn)爭財,清軍將領之貪腐可想而知。又如胡具慶在日記中寫下“兵弁猙獰,難以理喻,山民聞有此役,率多驚惶逃避”之語,可知山民拋棄土地,倉皇出逃,使石泉落籍百姓數(shù)量大為減少,直接影響了賦稅的征收,故胡具慶在乾隆十三年(1748)年末曾記下“猶聞有催征之差尚未銷簽而如常追比者”一事,可見石泉縣正常的稅收已經(jīng)受到了較大的影響。

      由此觀之,僅從石泉縣令胡具慶為陜西興安州出征軍隊籌備物資一事,便可看出出征金川的清軍背后已存在種種隱患,將其視作清軍屢屢在戰(zhàn)場上受挫的原因之一,或更加貼近合乎歷史的真相,信不誣也!

      注釋:

      ① “嘉絨”同“甲絨”,是西藏人對“格茹”的稱呼,可理解為“漢地農(nóng)人”,參見彭陟焱《乾隆朝大小金川之役研究》一文。

      ② 《甲初日記》與《庚復日記》實際上只是題目不同,記敘內(nèi)容并無間斷,體例也無改變,只是《庚復日記》每日記述更豐富一些,故可以將兩本日記視為一種日記。由于有關金川戰(zhàn)役的記載集中在《庚復日記》之中,故本文僅討論《庚復日記》,以圖簡明。

      ③ 褒城縣今屬陜西省漢中市,位于陜西省最西端,距離大、小金川最近,結合《庚復日記》的記載,可以推測陜西興安州出征士兵或于褒城縣集結,而且后期的軍用物資也須送往到此地,再供給前線。

      ④ 臺站是指舊時我國邊遠地區(qū)所設置的一種類似驛站的機構,參見《漢語大詞典》,卷八,第79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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