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清官于成龍的為官之道

衛(wèi)永紅 高春平

（1.山西大學商務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0； 2.山西省社會科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一、初仕羅城，扶病理政，訪貧問苦，愛民如家人父子

中國古代清官廉吏對吏治民生的重要作用，一直受到歷代開明君主的肯定和廣大百姓的贊頌。清代“康熙之治”是明君賢臣配合默契、清官廉吏發(fā)揮功用形成歷史合力的結果。康熙帝雖年少登基，但雄才大略，除鰲拜，平三藩，廢圈地，剃發(fā)令，武力統(tǒng)一臺灣。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接受良好的儒家教育，摒棄滿漢畛域，精心挑選了一大批精干廉能的漢族優(yōu)秀官員，特別是通過對封疆大吏督撫的任用升黜，不斷優(yōu)化更新官僚機體的血液，使統(tǒng)治集團充滿生機與活力，發(fā)揮了治國安民的重要作用。在他精選的這批文武英才中，就有山西籍官員畢振姬、白允謙、吳、陳廷敬、魏象樞、于成龍、孫嘉淦。其中于成龍最著廉名，他以卓著務實的政績和廉潔清苦的一生，贏得了江南百姓的愛戴和皇帝的贊譽，并被朝野譽為“天下廉吏第一”。

于成龍（1617～1684），明萬歷四十五年（1617年）生，字北溟，號于山，山西永寧州（今方山縣來堡村）人。早年過著邊耕邊讀的生活，曾在今離石安國寺苦讀數載。明崇禎十二年（1639年）成為副榜貢生。清順治十八年（1661年），年過不惑（45歲）的于成龍始獲出仕的機會，出任廣西羅城知縣。后任四川合州知州、武昌知府、黃州江防道員、福建按察使、布政使、直隸巡撫、兩江總督加兵部尚書、大學士等職?？滴醵辏?684年）病卒于兩江總督任上，享年67歲，謚“清端”，加贈“太子太?！?。他一生為人耿直、生活簡樸、吃苦耐勞、居官清正、愛民如子、斷案神速、治績突出，是一位十分杰出的封建官員。

于成龍少有大志，自幼過著傳統(tǒng)的耕讀生活，受到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訓育。呂梁山雄渾樸實的水土養(yǎng)就了他吃苦無畏、堅忍不拔、耿直無私的品行。順治十八年（1661年），于成龍不顧親朋好友的勸阻，懷著“此行絕不以溫飽為志，誓勿昧天理良心”的抱負，接受清廷委任，拋妻別子，來到南國遙遠荒涼之地廣西羅城為縣令。羅城地處萬山之中，瘴氣盛行，瑤僮獷悍，隸屬于清朝統(tǒng)治不到兩年，用當今的話說屬于老、少、邊、窮地區(qū)。由于局勢混亂，兩任知縣一死一逃。于成龍到任時，這里遍地荒草，“縣中居民僅六家，無域郭廨舍”，縣衙僅存 3間茅屋，時稱“北人宦此者，百不一歸”。他只得寄居于破舊的關帝廟中。在困境中，同行的5名仆從或死或逃，但他毫不氣餒，以堅強的意志，克服水土不服的困難，扶病理政，訪貧問苦，邁開仕宦生涯艱難的第一步。羅城在明清鼎革、兵荒馬亂之后，百廢待舉，首要的是穩(wěn)定社會秩序，收攏民心，恢復生產。為此，于成龍相繼采取了嚴保甲、抑豪強、撫流散、建學堂、修民宅、勸農事等一系列得力措施。

首先是在全城建立保甲制，嚴懲案犯，盜發(fā)及時捕治。境內初安后，他又約會鄉(xiāng)民練兵習武，甘冒朝廷“未奉令而專征，功成也在不赦”的律條，抱著為民而死甚于瘴癘而死的決心，準備搗毀經常擾民的柳城西鄉(xiāng)瑤賊的巢穴。在強大的聲勢下，西鄉(xiāng)“渠魁俯首乞恩講和，搶擄男女牛只盡行退還”。接著又在全縣搞聯防聯治，周鄰盜懼，“誓不敢犯羅山境”。在安撫境內消除外患的同時，于成龍十分注意招募流散鄉(xiāng)民來恢復農業(yè)生產，他經常深入田間寨穴訪問農事，獎勤勸懶。農閑時帶領百姓修舊宅、建學校、筑城墻，對遷入新居的農家，還親自為其題寫楹聯，以示鼓勵。在此基礎上，他又以剛柔并濟的斗爭策略，解決了當地豪強“數大姓負勢不下”的糾紛問題，使這些一向桀驁不馴的地方豪強奉法守規(guī)。對貪酷官吏，于成龍則堅持按法處之，以去地方之蠹，以伸百姓之冤。在他的悉心治理下，羅城僅3年時間就由亂到治，出現了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喜人景象。

于成龍在羅城一干就是7年，與民相愛如家人父子，他還向上司建議“寬徭役，疏鹵引，建學堂，創(chuàng)設養(yǎng)濟院，凡所當興罷者，次第舉行，縣大治”。于成龍的突出政績引起廣西布政使金光祖的重視，羅城被評為全省的模范?？滴跞辏?664年）春，金光祖升任本省巡撫，就地方施政征詢他的意見。因此，于成龍在《對金撫臺的地方事宜》中系統(tǒng)闡述了自己對消弭盜賊、興復驛站、開墾荒蕪、禁除火耗、懲治貪酷的看法，主要內容有：1.澄清地方吏治；2.“弭盜”與“慎刑”；3.推行“撫”字催科；4.推行以彝治彝辦法，糜之以爵祿，改善民族關系；5.減輕百姓負擔，疏鹽行、除災耗、清雜派、備荒儲：6.禁貪酷，養(yǎng)廉恥等。這些建議既適應統(tǒng)治者的需要，又在一定程度上符合民眾的利益，表現出他敢于擔當和不怕風險的膽識。

康熙六年（1667年），于成龍被兩廣總督盧興祖薦為廣西省唯一的“卓異”，并升任四川合州（今重慶市合川區(qū)）知州。離羅城時，他連赴任的路資也沒有，出現了百姓“遮道呼號：‘公今去，我儕無天矣！’追送數十里，哭而還”的感人場景。

二、治盜平亂，執(zhí)法如山，足跡遍布湖廣川閩

四川素稱“天府之國”，但遭戰(zhàn)亂之后，人口銳減，轄管3縣的合州，只有丁口百余，正賦 l5兩，而衙門的各種供役、勒索使百姓苦不堪言。目睹地方荒殘，于成龍決定以招撫百姓為急務。然而安撫之初，“必須培風化之源，重衣食之本”。為此，他率先革除宿弊，嚴禁官吏勒索百姓。平時輕車簡從，免去規(guī)定的隨從，僅以家仆侍。針對合州土地雖荒，而流民則因原主認業(yè)不愿歸附的現狀，于成龍大膽規(guī)定了禁止原主認業(yè)、“凡一占即為己業(yè)，后亦不得爭論”的條例，同時要求屬縣積極為新附之民解決定居與墾荒中的實際困難，并親自為流民規(guī)劃田舍、登記注冊、借貸牛種，申明3年一起科。在此優(yōu)惠政策的感召下，合州人口陡增，田地開辟?！靶录呒戎飿I(yè)可恃為己有而無復征發(fā)倉卒之憂，遠近悅赴，旬日之間戶以千計”，招民墾荒取得了成功。于成龍因此于康熙八年（1669年）被擢升為湖廣黃州府同知，駐岐亭。當時，岐亭多盜，甚至“白晝行動，莫敢誰何”，嚴重影響了地方治安和居民的生活生產。為了摸清盜情和每一件重大盜案，他總是親自訪案，多次以微服私訪的方式，扮作田夫、旅賓或乞丐，到村落、田野甚至盜巢查疑破難，因而對當地盜賊的活動規(guī)律和案情了如指掌。他曾特意在衣內置一布袋，專放盜賊名單，“自劇賊、偷兒蹤跡無不畢具，探袋中勾捕無不得”。對待案犯，他主張輕刑、慎刑、重證據、重調查，以教育為主，懲治為輔。他鐵面無私，秉公善斷，頭腦敏銳而細心，善于從一些常人忽視的細節(jié)微妙處發(fā)現問題的癥結，曾排解過地方上發(fā)生的許多重大疑難懸案，使不少冤、假、錯案得到平反昭雪，民間稱之為“于青天”。清代文學家蒲松齡把于成龍破案的生動傳說寫進《聊齋志異》的《于中丞》中。于成龍在詞訟、斷案方面的才干深為湖廣巡撫張朝珍器重，再次被舉“卓異”。

于成龍舉“卓異”不久，被調往湖北，代理武昌知府。恰在此時，“三藩之亂”爆發(fā)。在吳三桂凌厲的攻勢下，貴州、湖南望風潰敗，清朝的東南半壁江山岌岌可危。同時吳三桂派許多湖北籍部將，持封官“札書”回籍策反，制造暴亂?？滴跏辏?674年）五月，麻城縣發(fā)現“偽札”，知縣即以“通賊”罪名大肆濫捕，搞得人人自危。大冶、黃岡、黃安諸盜，“皆倚山結案應三桂”。接受了“副將偽札”的麻城縣曹家河人劉君孚父子也乘機聯絡東山一帶寨民發(fā)動暴亂。巡撫張朝珍知道于成龍在當地得民心、有威信，就請他出來收拾局面。于成龍以“招撫”為方針，查清事件原委后，發(fā)出安民告示，使絕大多數脅從百姓歸家，事態(tài)得到控制。他還冒著生命危險只身深入劉君孚山寨說服劉及數千隨從，旬日之間，一場暴亂順利平息。同年八月，于成龍調任黃州知府，第二次暴亂又起。其時，何士榮、陳鼎業(yè)、劉啟業(yè)等各領數千民眾反叛，號東山賊，而湖北官兵大都調往湖南，州中吏民僅數百人，潛入城內的奸細乘黃州府空虛，聯絡當地豪紳紛紛鬧事，一時間“高山大湖，烽火相望”，聲勢與范圍大大超過前次。面對險惡的局勢，有人主張退保麻城，于成龍力排眾議道：“黃州，七郡門戶，我?guī)熗颓G、岳，轉運取道于此。棄北不守，荊、岳瓦解?！庇谑钦{集各鄉(xiāng)鄉(xiāng)勇數千人在東山黃土坳一帶，與數量上占優(yōu)勢的暴亂分子展開激戰(zhàn)。他身先士卒，指揮得當，使戰(zhàn)斗大獲全勝，當場擒獲暴亂首領何士榮，僅用20余天取得平亂的勝利，受到湖廣總督蔡毓榮的嘉獎。

康熙十六年（1677年），清廷在黃州增設江防道，命于成龍為道員。第二年，又遷福建按察使，主管全閩的司法與監(jiān)察。于成龍上任伊始，就辦了一件為民稱頌的大事。當時清廷為了防范臺灣鄭氏的抗清勢力，在東南沿海實行“海禁”政策，不許片板下海。地方官府不顧連年戰(zhàn)亂，動輒以“通?！弊锩d起大獄，致使許多沿海漁民冤死。于成龍在審閱案卷時，發(fā)現每案被擬極刑的就達數百人，甚至禍及無辜婦女孺子。于是他寫信給康親王堅決主張重審，并對怕得罪清室而勸阻他的人說：“皇天在上，人命至重，吾誓不能咸阿從事！”在他的據理力爭下，先后使千余名無辜百姓免遭屠戮而獲釋。其時駐扎福建的官軍多掠良民子女役為奴婢。于成龍出面集資贖歸，貧困不能歸者還發(fā)給路費，百姓交口稱贊。次年夏天，于成龍在按察使任上第三次被舉“卓異”，并升任布政使。福建巡撫吳光作特疏向朝廷舉薦，稱他為“閩省廉能第一”。從此，于成龍得到康熙帝的賞識和破格重用。

三、撫治京畿，賑災免賦，一介不取，不負皇恩眾望

康熙十九年（1680年），康熙帝“特簡”于成龍為畿輔直隸巡撫。京城地處天子腳下，事繁權重，王公貴族、文武百官、豪門顯宦云集，各種關系錯綜復雜，清廷委此重任，足見對于成龍的格外器重。于成龍不負厚望，興利除弊，情操益勵?！胺苍诰┯H戚交游相請托者概行峻拒，所屬人員并戚友間有饋遺，一介不取”。翌年春，康熙帝在紫禁城召見于成龍，當面表揚他為“今時清官第一”，并制詩一首，賜內帑銀1000兩，贈御馬一匹，以嘉其廉能。在直隸巡撫任上，于成龍禁火耗、賑災荒、革奢靡、絕賄賂、飭學政、查賭博、崇節(jié)儉，深得民心?？滴醵辏?681年）夏秋之際，宜府、真定等地連年遭災，他奏請免宣府荒地本邑糧3000余石，銀1000余兩。又將真定、大同、太原3處應征20年分地丁錢糧并歷年拖欠錢糧全部蠲免。同年六月二十八日，于成龍會同戶部員外郎親自前往宣府四衛(wèi)賑濟饑民，共賑濟大口饑民4428名，每名給米二斗四升，小口饑民 910名，每名給米一斗二升，通共借支各倉米一千一百六十六石二斗八升。為了搞好京城治安，他立保甲法，規(guī)定10家立為一甲，選老成、誠實、謹慎者公舉為甲長，9家咸聽約束、互具保結，有窩藏奸盜交結匪類者許告發(fā)，巡夜守柵擒盜者有賞。大名知縣借中秋節(jié)送禮，受到嚴厲指責。于成龍還十分注意對村社的管理，先后發(fā)布《嚴禁賭博諭》《驅逐流娼檄》，整頓社會風氣。同時大力提倡植樹打井，認為“耕鑿樹藝培天地自然之利，裕吾民衣食之源”。為了整飭吏治，他提出親民之官的六條準則：1.勤撫恤；2.慎刑法；3.絕賄賂；4.杜私派；5.嚴征收；6.崇節(jié)儉。不久，又親自查處了貪婪知縣越履謙。

四、總督江南，整飭吏治，興利除弊，為國盡瘁捐軀

于成龍出眾的德才贏得朝野一致贊許。撫治京師未逾兩年，康熙又讓他出任東南財賦重地要職——兩江總督。身為封疆大吏，“治官之官”，于成龍把整頓吏治放在首位。他認為“國家之安危由于人心之得失，而人心之得失在于用人行政”。一踏上江南即“微行”訪于民間，面對“州縣各官病民積弊皆然而江南尤甚”的狀況，他很快頒布了《興利除弊約》，內列災耗、私派、賄賂、訟師、奢靡、旗人放債等15款積弊，責令盡行痛革。與此同時，他舉廉劾貪，剛柔并濟，先后疏薦直隸守道董秉忠、南路通判陳天棟。所到之處，官吏望風改操，權勢又懼又恨，串通大學士明珠劾于成龍年老體衰，但康熙帝不為奸言所誘，稱贊他寬嚴并濟人所難學，并說：“居官如成龍，能有幾耶？”

于成龍對科舉教育也十分重視，認為掄才大典不得有絲毫奸弊。而在文化發(fā)達的江南地區(qū)，官僚、勢豪賄通學政，科考營私舞弊成風，貧苦士子雖皓首窮經、滿腹經綸，卻往往落榜被擠。針對這種狀況，于成龍發(fā)布《飭勵學政事宜》，明令一旦發(fā)現弊行，“立刻飛章入告，官則摘印，子衿黜革，候旨按律擬罪。其胥、奸棍即刻斃之杖下”。

五、生活簡樸，布衣蔬食，居官清正，一生兩袖清風

于成龍的官越做越大，但生活十分簡樸。在羅城做縣令7年，離任時窮得連路費也沒有；黃州8年，在赴福建時僅有被褥一束，朝衣一襲，沿途以蘿卜為食糧。在災荒歲月，他還以糠代糧，把節(jié)余口糧、薪俸救濟災民，因之百姓在歌謠中唱道：“要得清廉分數足，惟學于公食糠粥。”為廣行勸施，讓富戶解囊，他甚至把僅剩的一匹騾子也賣掉，得銀10余兩救濟災民。即使做了富甲天下的兩江總督，他仍是布衣蔬食，“半茹糠秕”，日食屑糠雜米粥，“侑以青菜，終年不知肉味”。江南人民因而稱他為“于青菜”?？偠窖瞄T的官吏在嚴格的約束下，無從得菜肉，只好每日采衙后槐葉啖之，“樹以為禿”。江南風俗奢侈，他到任后，人們相率易布衣，士大夫家減車從，毀丹堊，婚嫁不用音樂，豪滑率家遠避，“居數月，政化大行”，有力地遏止了奢侈腐化。他天南地北，宦海20余年，只身天涯不帶家眷，結發(fā)妻闊別20年后才得一見。他的情操盡職享譽當時，“治事嘗至達旦”。最后累死在兩江總督任上，卒后居室中“故衣破靴，外無長簧”。

于成龍死后，南京一帶民眾“男女無少長，皆巷哭罷市，家繪像以祀之”。持香奠者日數萬人，下至腳夫挑販、色目、番僧也伏地哭，可見江南民眾和西域商人、僧侶對他的死是十分悲痛的?？滴醯鄯Q贊他“秉心樸直、事忠勤，而考其生平，廉者尤著”。后來，康熙帝南巡時仍一再褒獎于成龍“居官清正，為古今第一廉吏”，并賜聯“歷仕甘棠隨地蔭，兩江清節(jié)至今傳”。

文化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總和。中華民族勤勞善良、重德尚廉，歷來注重禮義廉恥。歷史上山西表里山河的自然地理，地瘠民貧的生存環(huán)境，五千年文明積淀而成的悠久歷史、燦爛文化鍛鑄了歷代山西名將賢相清官廉吏、志士仁人清正有為、勤政愛民、勇于擔當奉獻、堅持不懈追求真理、不斷實踐奮斗的高貴品行，于成龍是其中的杰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