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靜染,1967年冬生,四川樂山人。著有詩集《影子》《飛往樹木之巔》、非虛構(gòu)作品《橋灘記》《昨日的邊城》《新塘沽往事》、長篇小說《浮華如鹽》《光陰交錯》、文學(xué)合集《我們的小城》。主編《中國第四代詩人詩選》《樂山百年新詩選》等。
一座城市的古意,可以從三個方面來感受:一是建筑,二是語言,三是飲食。
在四川樂山,建筑不敢說,老東西已經(jīng)不多,只有看拉蒂格、威爾遜、謝閣蘭、李約瑟等外國人留下的一些老照片,方能領(lǐng)略到百年前的古城風(fēng)貌。相對而言,樂山的語言是保留得最為完整的,西南官話的岷江小片,政府無法拆遷,樂山人一張嘴,古音存焉。至于飲食,清朝嘉慶年間的四川代總督楊揆曾說樂山是“沃野云委,溝塍綺錯,生物茲殖,士女清醇,實巴蜀之間一都會也”(清嘉慶版《嘉定府志》),這個“都會”自然在飲食上也有所反映。蘇東坡當(dāng)年曾有“載酒時作凌云游”的詩句為人們留下了翩翩浮想,但可惜查尋古書上的記錄不多,大概古人在正史中不太屑于饌食的記載,它們抵不上星野方輿,也抵不上營建賦役,甚至連貞女烈婦都抵不上,談到地方飲食的時候往往是只言片語。好在陸游說過“公事無多廚釀美”的話,也讓我們確信古代樂山有美食,并想穿越時空去探尋一番。
在古代,樂山是個產(chǎn)荔枝的地方,當(dāng)時四川雖有種植,但范圍不廣、數(shù)量極少。荔枝是典型的南國物產(chǎn),所以范成大在《吳船錄》中寫到他在樂山見到的“輪囷數(shù)圍”的荔枝樹時,也是大為驚駭?shù)摹.?dāng)年陸游曾在樂山公干,到荔枝熟的時候,就邀約好友到那里品嘗,稱之是“相與同樂”。他的一個朋友薛許昌是成都幕府,正好派去樂山管理政務(wù),眼見荔枝要熟時卻被調(diào)走了,便寫下“歲杪監(jiān)州曾見樹,時新入座但聞名”的詩,深懷憾意。過去,荔枝除了一般的食用之外,古代還有“荔枝湯”的做法,元代韓奕的《易牙遺意》中“荔枝湯”做法是這樣的:
烏梅肉四兩、焙干姜一兩、甘草官桂各半兩、砂糖兩斤,除糖外為末拌勻,每盞湯內(nèi)著荔枝肉三四個。
這份食單頗為雅致,也好看,湯中漂著白白的荔枝肉,文人雅士們能不為之傾倒?樂山在唐代就建有“荔枝樓”,足見荔枝之盛,宋景文的《益部方物略記》中甚至認(rèn)為楊貴妃所食的荔枝來自嘉州,為此還惹來過不少爭議。
樂山的荔枝味道如何呢?清代四川著名文人李調(diào)元曾經(jīng)在《自題荔枝圖》詩中說:“一生飽識嶺南姝,不及嘉州色味殊?!彼螐V東學(xué)政,認(rèn)為廣東荔枝比不上嘉州的荔枝。但清代文人吳慶坻在《蕉廊脞錄》中說:
嘉州荔枝,色香味雖不逮閩、粵,然故是雋品。昔過納溪,有餉此者,舟中飽啖之。聞近歲種植漸廣,結(jié)實頗繁,固不止嘉州一樹矣。
好像對嘉州的荔枝有些陳見,他說“不逮閩、粵”可能只是聽信傳聞,他自己去過閩粵沒有都是一個問號,但他說明了一個現(xiàn)象,就是在清代四川荔枝已經(jīng)不是稀罕的東西了。
不過,樂山的荔枝乃是舊時風(fēng)物的亮點,曾在竹公溪一帶盤桓的唐代女詩人薛濤曾寫過《憶荔枝》一詩,稱“絳實豐肌不可忘”;宋代詩人宋白在玉津(今樂山五通橋冠英鎮(zhèn))當(dāng)縣令,也是常常“渴憶荔枝香”;而陸游對此更有情結(jié),“陸放翁取家藏前輩筆札,盡刻石,置荔枝樓下”。
樂山也產(chǎn)茶。茶分雅俗,雅者如凌云山寺茶,“色似虎丘,味逼武夷,而泛綠含黃,清馥芳烈,伯仲天目、六安”(明·郭子章《續(xù)刻茶經(jīng)序》)。也如“雪芽”,陸游當(dāng)年為了喝上一口好茶,是“雪芽追至峨眉得”,然后用樂山的一口名泉“叮咚井”里的泉水,在樹蔭下置風(fēng)爐來慢慢煮茶,與友人共度好時光,可謂風(fēng)雅之至。俗者如百姓常飲的“家茶”,葉小味苦,難以下咽;也有紅春、白春,則葉大味甘,要比“家茶”上乘不少,更好的是數(shù)“毛尖”,春分時采,最為香嫩。當(dāng)然,最差的則是野茶,大概都是些下里巴人喝的,以“刺梨、山麻柳葉代之”(1934年版《樂山縣志》)。那時的樂山還是個小城,隨處可見“庭樹純栽橘,園畦半種茶”(唐·岑參《郡齋望江山》)的景象,又栽橘又種茶,當(dāng)?shù)厝松钜灿行┳缘闷錁贰?/p>
這一時期的樂山是讓人遐想的,晚唐詩人薛能在做嘉州刺史時,寫有一首《留題》,詩中描繪的生活與這些方物一樣清雅、高邈:
茶興復(fù)詩心,一甌還一吟。壓春甘蔗冷,喧雨荔枝深。
樂山的酒也值得一說。宋乾道九年(1173年),陸游在嘉州代職,經(jīng)常獨自一人醉酒,“社甕嫩醅初泛蟻,寒燈殘盡自成花”(《秋夜獨醉戲題》)。什么是“社甕嫩醅”呢?就是農(nóng)村里用陶罐來初釀的新酒,而這“嫩醅”口感不錯,讓陸游寫了好多關(guān)于樂山的詩。當(dāng)然,樂山的酒好是可以細(xì)加考證的,清朝時四川最有名的酒是渝酒,但張之洞出仕之初在四川視學(xué)四年,遍歷蜀中州縣,深感樂山的酒比重慶的酒好得多,但名氣遠(yuǎn)不如重慶酒,便專門寫了首《嘉州酒歌》的詩,為嘉酒聲名不張而鳴不平。他的評價是:“渝酒濁如蘇合油,嘉酒清如雛鵝頭?!钡尉频降缀迷谀睦锬??“先取曲米浮脂好,次取江面回波柔。倘教李白遇此味,蘭陵不作他鄉(xiāng)游?!碑?dāng)時樂山糟房不少,“因銅河兩岸歲產(chǎn)玉蜀黍,故多造酒之家”(1934年版《樂山縣志》)并專門設(shè)有“煙酒公賣局”來收取酒稅。張之洞絕非是胡亂夸獎,他畢竟是見識廣博的人,他能說出醇厚柔和的嘉酒有啃“雛鵝頭”之美妙,也是喝過了五湖四海的酒才敢說這樣的話。那么嘉酒好在哪里呢?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水質(zhì)好,水好可用蘇東坡的“蠻江清可憐”來佐證。
除了酒好,樂山江中的魚也美。樂山過去有種魚叫“臼魚”(注:在志書中“臼”有魚旁,電腦中缺此字,以臼代),民間稱“魚舅”,倒過來念,還帶了輩分,這是鄉(xiāng)人的幽默,而它的味道之佳位于“諸魚之冠”。
現(xiàn)在想來,這個“臼魚”可能是種異魚,明朝楊慎曾說:“嘉州魚舅,載新厥名,鱗鱗迎媵,夫豈其甥,其文實鯦,江圖可徵。”(《異魚圖贊·魚舅》)什么意思呢?“媵”是過去的一種迎娶制度,即女兒出嫁時,岳家必須以同姓侄女輩陪嫁,陪嫁過去的姊妹,自然屬于媵妾。這里面暗指了一種古代亂倫的意思在里面,其實在犍為縣也有類似記載:“魚舅,俗名燒火老魚?!保?937年版《犍為縣志》)所謂“燒火老”,其實是民間罵人的話,指老不正經(jīng)。所以,楊慎認(rèn)為“魚舅”應(yīng)該是鯦魚,但鯦魚在《〈爾雅〉注疏》的“釋魚”中稱其為“海魚也”,難道海魚跑到樂山來了?不過說來奇怪,此魚在明萬歷的《嘉定府志》中有記錄,但在康熙時的《嘉州府志》就沒有了,后來的志書只是存目而已,說明到清朝后這種魚就不見了。但是,在我們小時候,卻是見到過“燒火老”的,那是一種身上有紅藍(lán)相間花紋的小魚。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五通橋鹽廠的魚塘里,釣來裝在瓶子里,喂了很長一段時間,跟養(yǎng)金魚一樣,但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吃它。據(jù)說這種魚還能在一些小溝小塘中見到,但它是不是就是史書上說的“魚舅”,則仍然是個謎。
如今樂山最有名的魚是“江團(tuán)”,李劼人先生在《漫談中國人的食》中說是江豚之訛,也就是說“江團(tuán)”應(yīng)該是江豚。此魚無鱗、少細(xì)刺、肉豐肥美,民間的俗名叫“水底羊”,憑這名字也能想象它是怎樣的一種美味了??箲?zhàn)時期武漢大學(xué)西遷樂山,那些窮學(xué)生對這道美味也是記憶深刻,“岷江名產(chǎn)有江豚,味美鮮魚勝熊蹯??尚宜葡矗脟L腴味似狼吞?!保愔矖薄督圄~》)
“江團(tuán)”在做法上有紅燒和清蒸兩種,“清蒸江團(tuán)”更近本味,乃樂山的一道名肴,郭沫若在他的回憶錄中就說此魚“甚名貴”。其實,樂山周邊的屬縣也產(chǎn)江團(tuán),但稱呼有區(qū)別,如犍為就把江團(tuán)叫江鰻,“江鰻,俗作江團(tuán),嘉州自峽口下犍為境乃有之,桃漲水出,味美極鮮。”(1937年版《犍為縣志》)樂山與犍為在同一條江上,相隔不過數(shù)十里,犍為有打魚歌云:“何必秋風(fēng)起,歸思江鰻味?!?/p>
在史志中,樂山還產(chǎn)幾種在過去很有名的魚,如客朗魚,“似鰣,肉嫩而美,不易得”;又如船汀魚,“名渡父,似吹沙(鯊漚魚)而小,體圓色黃黑,有斑”;再如臨江魚,“出臨江溪,潔而美,大不盈三尺”(清康熙版《嘉州府志》)……現(xiàn)在這些魚的名字大多被人忘了,漁家也不怎么辨識它們,只是籠統(tǒng)地稱它們“雜魚兒”。我就在江邊吃過兩回“雜魚兒”,客人在岸邊喝茶剝瓜子,漁家在江邊撒網(wǎng)打魚,不足一個小時,打上了一簍魚,一看,五花八門的野魚都在里面;待洗凈下鍋,有的還在跳,得趕緊蓋上鍋蓋。一烹熟上桌,香氣撲面而來,味道是鮮美無比?,F(xiàn)在想來,這里面會不會就有諸如客朗魚、船汀魚、臨江魚呢?但如今,在污染嚴(yán)重的江水中還容得下它們活蹦亂跳的身影嗎?
樂山是三江匯合之地,江岸下多洞穴,而魚常常潛伏在這些深底洞穴之中。嘉州有幾種這樣的魚,如泉水魚,“春初出洞食石漿,秋入洞則肥”;又如嘉魚,“出青衣江水,長身細(xì)鱗,肉白如玉”。但最有名的是江鮀,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肥鮀,“腹多脂,腸無糞渣,細(xì)鱗肉白,縫丙出穴?!保?934年版《樂山縣志》)這些魚都稱為丙穴魚,泛指秋冬后藏在洞穴中養(yǎng)肥的好魚,“丙”指的是陽氣初升之時,一般來說,二三月份正是吃這些魚的好時節(jié),陸游就酷愛丙穴魚,這在后面還會提到。在樂山魚中還有一種神奇的魚,其實也是丙穴魚的一種,那就是曾被稱之為“黑魚”“翰墨魚”“墨頭魚”的本土魚。我翻閱過樂山諸個年代不同版本的史志,它常常是物產(chǎn)志“鱗之屬”中的頭號,可以說是異乎尋常。墨魚只產(chǎn)在凌云山下,為樂山獨有,傳說是食硯墨所化,“立春后泛子,漁人以燈火照之,輒止不去。”(王漁洋《蜀道驛程記》)“墨魚頭在大佛沱,春初出,上止龍泓,下止烏尤?!保ㄔ幼尅抖街尽罚?jù)說當(dāng)年山上有文士郭璞注《爾雅》,魚在山腳下游蕩,思接淵魚,聯(lián)想就自然產(chǎn)生了。實際上我小的時候也聽說過這個傳說,后來每到大佛山游覽,都會伸頭去巖下的江中探個究竟,我也想倒點墨水下去喂喂魚呢?,F(xiàn)在想來,一江好水沒有幾個傳說才怪,這魚因沾了文氣而在深潭中靈動一閃,發(fā)人想象,何其美哉!至于魚的味道也是名不虛傳,“市之羅縷膾,芳鮮妙無匹;吞之遂潛化,如蝕神仙跡?!保垶榱亍妒衬~感賦》)吃墨魚的最佳時間是每年初春,“三月初三春浪暖,人人爭買墨魚嘗?!保ㄕ矘s《嘉州竹枝詞》)
墨魚雖好,但絕非是普通百姓日常能享用的,漁夫就算偶爾打到也趕緊送官商人家換成銀兩。過去樂山倒是有一種特產(chǎn):豆腐。這是個大眾食品,從明代開始在樂山風(fēng)靡。讀者切莫小瞧這個東西,過去豆腐并非處處都有,有豆腐的地方一般是在產(chǎn)鹽鹵的地方,鹵水有點化豆腐的功用,這在當(dāng)時是個稀奇的事情,“一甌可點數(shù)斗,其勝也以此水,故他處所無也,宦游者常以竹筒攜去,惜不能多?!保ā都味ǜ尽罚┛梢娫诠糯鷺飞匠远垢崖氏瘸蔀榱艘环N風(fēng)尚。明代萬歷年間的《嘉定府志》中就認(rèn)為,豆腐是世間的真味,雞鴨魚肉何足道哉!蘇東坡曾寫過“蘆菔生兒芥有孫,不知何苦食雞豚”,所以人們應(yīng)該懂得豆腐“可以養(yǎng)生,可以修德,可以治家,可以傳后,愿相與共之”,撰志的鴻儒們不惜筆墨闡發(fā)高論,大贊其高尚品質(zhì)。不過道理還是值得人們思考的,墨魚雖有玉饌之美,但非布衣人家的食物,還是豆腐青菜保太平,這才是平常日子的過法。當(dāng)然,后來人們更多知道的是西壩豆腐,那是發(fā)揚光大了樂山的傳統(tǒng)豆腐,其做法多樣,風(fēng)味獨到,一樣能夠讓人盡朵頤之歡。
樂山周邊皆名山大川,山中多野菜山珍,這也值得一說,其中最為人稱贊的是峨眉栮脯。所謂栮脯就是木耳,陸游在詩中多次提及峨眉栮脯,如“玉食峨眉栮,金齏丙穴魚”(《思蜀》),“堆盤丙穴魚腴美,下箸峨眉栮脯珍”(《夢蜀》),“可憐龍鶴山中菜,不伴峨眉栮脯來”(《食野菜》)。為什么陸游如此鐘情栮脯,甚至拿它與丙穴魚相比呢?這是因為“漢嘉栮脯美勝肉”(《冬夜與溥庵主說川食戲作》)。這幾句詩大多是寫在他回鄉(xiāng)后對蜀地的思念中,說明栮脯不僅是美食,也是寄情之物?,F(xiàn)在的木耳大多是人工培植,成為了普通的菜肴,但在宋代卻是珍饈,是地道的山中野生,今昔不能比。樂山有地緣優(yōu)勢,靠近大山易于采擷,陸游在嘉州當(dāng)了九個月的官,念念不忘峨眉栮脯,這不能不說是古嘉州又一個沾了人文氣息的土特產(chǎn)。
總體來講,樂山過去的美食大都產(chǎn)生在那些風(fēng)調(diào)雨順、物阜民豐的年代,是一個關(guān)于好山好水的陳年舊事。而城市記憶也往往與之互為勾連,清光緒十年(1884年),劉光第在中了進(jìn)士之后游嘉峨,他走到樂山城郊時見到的景象是“風(fēng)近古樸,種桑飼蠶,植樹放蠟,務(wù)本之圖,鄉(xiāng)民頗識”(《游嘉峨日記》)。此描述可略見嘉州之鄉(xiāng)土風(fēng)貌。當(dāng)然,樂山歷史上也曾有過夷獠騷擾、民變戰(zhàn)亂的影響,但直到民國抗戰(zhàn)之前,樂山這座古城主要還是在比較靜謐安定的時光中度過的,陸游的“年豐郡府疏文檄,蠻遁邊亭息鼓鼙”(《喜晴》),就反映了當(dāng)年的某種日常生活狀態(tài)。位于川南的樂山雖然偏于一隅,但卻處在川腹水運的樞紐地位,市廛繁復(fù),儲廩豐饒,實乃一魚米之鄉(xiāng)。1939年抗戰(zhàn)軍興之時,西遷到樂山教書的錢歌川覺得生活拮據(jù),在讀了《挹爽軒雜記》后頗為羨慕古人,便感嘆說:“在清乾隆初年,樂山物價低廉,酒斤七文,肉三斤百文,豆斗百五六十文,那些安樂的往日,真令人懷念??!”(《錢歌川散文選集》)
其實,錢歌川的這席話是有對比的,這在葉圣陶的《嘉滬通信》中記錄得更為詳盡。當(dāng)時葉圣陶一家遷到樂山后,甫來之時甚至還感到了小城不少的妙處:“昨與朋友下館子,宮保雞丁、塊魚、鴨掌鴨舌、雞湯豆腐……味絕佳,在蘇州亦吃不到也”,“此間魚多,間日購之。八九角可買一雞,五六角可買一鴨……七八角錢已吃得很好,與在漢口,在重慶,迥然不同”,“此間之餅餌糖食制作精良,云樂山類蘇州”……這都是日常生活的感受,零零碎碎,但都是一地經(jīng)濟(jì)的如實記錄。不過,后來情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特別是1940年后,錢歌川、葉圣陶們的士人情調(diào)一掃而空,樂山的生活和消費急劇惡化,那種恬靜自足的環(huán)境被破壞了,人人不能自保,談飲食更是妄事。當(dāng)然,那是樂山歷史上的一個特殊時期,若非戰(zhàn)爭或苛政之惡,不至于讓百姓食不果腹。老天自有豐厚的預(yù)備,我們更應(yīng)該回到和平時期來看嘉州生活,世間過往皆因飲食而起,飲食之美能讓人愉悅、讓人言說,這又是何等愜意的事情!
樂山菜是傳統(tǒng)川菜的川南風(fēng)味,屬于上河幫菜系,清和細(xì)膩,風(fēng)味獨到,在岷江中下游一帶影響甚廣,是歷史、地緣和風(fēng)土的交匯。說到這里,我要特別提一提樂山的白宰雞。在我的印象中,無論在哪里,男女老少交口稱贊的就是這個白宰雞,簡直就是個大眾情人。郭沫若曾回憶:“白切(宰)雞我覺得以樂山為最好的……樂山的白切(宰)雞之嫩,汁水之味美,實在是一種奇妙的藝術(shù)品……雪白的雞片,鮮紅的辣油海椒,濃黑的醬油……這樣寫著都禁不住唾涎的津津分泌了?!保ā段业耐辍罚┪矣浀眯r候,在樂山府街附近吃到的白宰雞非常難忘,那真的是口舌生津、回味無窮。不過,如此美味的白宰雞已經(jīng)很難吃到了,現(xiàn)在餐館里雖然也有,始終感覺不是過去的那種老味道。所以我想,味覺的變化是否也是城市變化中的一部分。如果一個城市現(xiàn)代意義的確立是以對這個城市古意的消減作為代價,那么我們失去的不僅是口感,不僅是記憶,同時也是我們四處飄散的鄉(xiāng)愁。
責(zé)任編輯 劉燕妮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