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舉芳,女,1970年代生,山東省新泰市人。作品散見于《讀者》《山東文學(xué)》《意林》等,部分作品被《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轉(zhuǎn)載和入選多種年度選本。微篇小說曾獲得“善德武陵”杯全國微小說精品獎、“紫荊花開”紀(jì)念香港回歸二十周年世界華文微小說獎。
山腳下一個廢棄的豬圈,四周荒草叢生。娘在豬圈里分撿著拾來的廢品,兩條大辮子隨著她的移動擺動著。
娘,吃飯了。阿生把保溫飯盒放在一塊石頭上。
娘沒吱聲,繼續(xù)分撿廢品。
娘,我家寬敞,您搬到我家住吧。阿生走到娘身邊說。
滾!拿著你的飯滾!娘厲聲說。
夜里,阿生被一聲炸雷驚醒,他趕緊穿上雨衣向豬圈跑去。
阿生看到娘裹著一塊塑料布,站在雨里瑟瑟發(fā)抖,眼里充滿了恐慌。阿生為娘撐著傘,直到雨停。
阿生不怪娘,心里只疼娘。
每過幾天,阿生就來給娘洗頭。娘不反感阿生給她洗頭。阿生讓娘躺在他送來的折疊床上,讓大辮子垂下來,一段一段仔細(xì)搓洗。娘瞇著眼睛,雙手交握放在腹部,呼吸平和,看上去像睡著了一樣。其實娘沒有睡著,在享受。
娘坐起身,自己編好辮子,對阿生說,趕緊回去吧,家里人還等著你呢。
十幾年了,娘就這樣一個人住在荒郊野外。阿生的朋友給她送來一間鋼板屋,阿生給小屋通了電,安了燈,裝了風(fēng)扇。娘住得舒服,不再拒絕他的孝心,阿生心里比什么都高興。
娘的日子舒坦了,卻越來越沉默,有時候阿生絮絮叨叨半天,娘一句話也不說,總是沉默以對。阿生猜不透娘的心事,很焦慮,常常失眠。
娘病了,好幾天沒怎么吃東西,待在屋子里不出門。阿生擔(dān)心娘,在娘的鋼板屋里打個地鋪,守護(hù)著娘。
一天深夜,阿生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哭,是娘。娘哭的聲音不大,但很悲涼,讓人心酸。阿生沒敢打擾娘,第二天早上阿生問娘為啥夜里哭泣,娘矢口否認(rèn)。看著娘仿若無事般的表情,阿生不再問。阿生知道娘可能有隱憂。
娘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大辮子上的黑發(fā)越來越少。一天阿生給娘送飯,發(fā)現(xiàn)娘病得抬不起頭來,阿生趕緊找來大夫看,大夫說是中風(fēng)的前兆。娘臉腫嘴歪,說話也不利索了,卻含糊不清地一個勁地說,回家。娘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阿生。阿生一看,是娘二十多年前的工作證,上面有娘的名字和工作單位。
阿生讓家里人照顧娘,自己買了車票去娘的單位所在地。阿生回來后,娘的病情已穩(wěn)定,能下床走動了。
阿生借來朋友的車,鋪上被褥讓娘坐著,把娘送回了千里之外的家。
娘不是阿生的親娘。娘是阿生十多年來一直堅持照顧的流浪老人。
娘一生未嫁。娘23歲時,與心上人發(fā)誓約定今生非彼此不嫁不娶。
后來,娘的心上人一去杳無音信,娘一等就是幾十年,等得青絲染了霜。娘堅持不剪辮子,因為心上人喜歡她的辮子。退休后,娘獨自踏上了尋找心上人的路程。
送娘走后,阿生還是習(xí)慣性地每天都去山腳下娘住的鋼板屋轉(zhuǎn)轉(zhuǎn),坐在那里回想娘的音容笑貌,特別是那兩條很粗很長的辮子。
后來,阿生收到一個小盒子,是娘的弟弟寄來的。
阿生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里面是娘的一條辮子,辮子上的頭發(fā)幾乎全白了。
責(zé)任編輯 謝 蓉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