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星梅,楊甫旺
(貴州師范大學,貴州 貴陽 550001;楚雄師范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非常規(guī)行動’(non-routine action)就是行動者在安排社會行動的過程中‘不按套路(或常規(guī))出牌’,或者在例行化的行動程序和路徑之外‘另起爐灶’。”[1]非常規(guī)行動在景東縣對門村這樣83戶295人的小型傳統(tǒng)少數民族社區(qū)的出現,是傳統(tǒng)文化在外來文化的影響下,尤其是不同民族之間的接觸中,傳統(tǒng)社會為其成員提供的固有的和常規(guī)的行動方式不能應對新出現的各種問題時,出于對個人利益的考慮,人們往往在尊重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上,對其中的某些程序進行修改,進而達到滿足個人需要的目的。非常規(guī)行動除了滿足個人的欲求外,從社會層面上來講,更重要的是行動者在社會變遷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本文借助對典型事件中非常規(guī)行動及當事人——新娘L等的行為描述和解釋,為理解少數民族傳統(tǒng)社會的嬗變過程和途徑提供一種典型的實例。
對于像對門村這樣的少數民族小型社區(qū)來說,婚喪嫁娶是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對這類事件的調查和分析往往能使人們管窺此類社區(qū)的傳統(tǒng)民族文化特質,進而認識并了解此類社區(qū)的社會結構狀況,在此基礎上深入理解促使傳統(tǒng)社會變遷的而且是常常被人類學家忽視的一些潛在推力。
成家立業(yè)自古就是中國人生命中的一件大事,古人把婚禮與功成名就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而到了現代,結婚生子組建家庭仍然是人們必須履行的一項責任和義務。正因為“婚姻是一種男女之間的擇偶的制度性安排?!盵2](P4)因此,不同的文化與社會結構必然為這個過程準備好了一套詳細和行之有效的行動程序和路徑,個人只要依葫蘆畫瓢就能順利通過這項儀式。云南省景東縣對門村是一個偏僻的彝族村寨,但2012年7月25日,隨著本村第一例與縣城漢族結親,整個儀式過程充滿著與例行化程序不符的婚禮的出現,為當地的傳統(tǒng)社區(qū)村民們提出了關于文化變遷與社會結構應對的問題。
“天作之合”,這四個貼在女方家堂屋正中的大字,清楚地表明了這個彝族小村寨即將舉辦一場熱鬧的婚禮。一般來講,在一個傳統(tǒng)少數民族村寨,婚姻的締結起到了維護社會穩(wěn)定、加強社區(qū)成員凝聚力的重要作用。但在我們即將看到的這場婚禮中,新娘作為本村乃至方圓十多個彝族村寨都能排上號的出色女孩,卻放棄傳統(tǒng)并未在當地眾多優(yōu)秀的本民族小伙中挑選對象,而是遠嫁到縣城與漢族結親,新娘父母也并未嚴格按照傳統(tǒng)要求來操持婚禮,非傳統(tǒng)的文化符號隨處可見。這種違反傳統(tǒng)要求的行為,使得要想得出此類人生儀禮活動僅僅是整合社會、加強社區(qū)成員關系的結論,無疑顯得十分困難。
在社會學界,吉登斯把與這種違反傳統(tǒng)相對應的行為稱為“常規(guī)或例行化行動”,布迪厄則將其稱為“慣習”。在對門村這樣的傳統(tǒng)彝族社區(qū),村民們的思維方式、行為準則、交往方式都是模式化了的,憑借著在社會生活中已固定了的文化模式,村民們有效地應對了幾乎所有難題?;槎Y等儀式無疑是人們在這種文化模式中的一種常規(guī)性操作,而在對門村這樣變動很小的小社區(qū),這些儀式實行的意義正如拉德克里夫·布朗、馬林諾夫斯基等功能學派所分析的,能夠維持社區(qū)的秩序、加強社區(qū)成員的聯系、滿足個人的社會化及心理需求。但是,在一個急劇變化的社會環(huán)境中,即使再保守的村落也有面臨暗潮洶涌的時候,功能理論在面對這種情況時往往是束手無策的。美國人類學家格爾茲指出,“它不能平等對待社會過程和文化過程;二者之一幾乎不可能避免地被忽視或被放棄,僅成為對方的簡單前綴和‘鏡像’?!盵3](P166)格爾茲同時指出有必要“區(qū)分和分析人類生活的文化面和社會面,把它們看成獨立變化且彼此依賴的因素?!盵3](P167)格爾茲看到了社會生活中的重重矛盾和沖突,從文化意義框架和社會互動模式之間的不和諧來進行解釋。他認為在大多數社會中,變遷是特色,而不是反常。
這種基于對社會事實進行“深描”的分析和得出的結論,無疑是具有強有力的說服力的。但是,還需要進一步強調的是,社會生活的矛盾還源于文化與社會之間的矛盾。這就決定了在意識到二者矛盾的基礎上,“還應進一步看到文化結構和社會結構本身并非鐵板一塊,特定的文化并非只有統(tǒng)一的機制而沒有對抗的機制?!盵4]正是矛盾與沖突的存在才使得文化與社會充滿了生機和活力。換句話說,導致矛盾的正是那些例行化程序行動之外的“非常規(guī)行動”,當“它的普遍化和常規(guī)化過程帶來行動程序和路徑‘固定化’,進而生成社會生活新規(guī)則,新規(guī)則對舊規(guī)則的接替和促變構成了社會變遷的基本脈絡?!盵1]以此作為認識基點,就有可能對于傳統(tǒng)少數民族社區(qū)人生禮儀的非傳統(tǒng)的行動方式獲得更加清晰的認識,對當前文化社會的變遷有更加深入和全面的理解。
2012年7月25日上午,對門村一戶姓李的人家正為女兒出嫁繁忙著,一大群年輕姑娘簇擁著新娘坐在偏房的走廊上,新娘大約20歲左右,長得非常標致。院心沒有按彝族傳統(tǒng)婚禮一樣用青松針搭青棚,只用塑料布拉了頂,下面擺了12張方桌。長方形院心左邊頂頭的院墻上,在正對院心的位置上貼了一副對聯,橫批為“情侶拜堂”,下面貼了一個紅色的“囍”字。據當地人介紹,招待新人和迎親人的“順桌”正對著這個“囍”字擺放。正房左邊已經坐了3個吹鼓吹(喇叭)的樂手。盡管雨下得很大,但到了10點半左右住得較遠的客人還是陸續(xù)來到了。
中午11點左右,正式開始擺飯招待幫忙的人,共擺了8桌,抬菜的人沒有按照正式場合那樣“跳菜”*“跳菜”:景東彝族在婚禮等重大場合時,上菜時要由一名男子用右手的拇指、食指、小指將一個木質的、長1米、寬0.4米、內裝8碗菜的菜盤,舉到與肩同高的位置,左手拿一塊毛巾,左手和腳步伴著喇叭的節(jié)奏舞動。只要是盤中的菜沒有擺完,雙腳都要跳起來、左手甩起來,右手中的盤子就要舉起來,而且菜還不能撒出去,否則對主人家不利。,鼓吹也沒有響起。這一輪結束后,已經是12點左右了,迎親的人由于下雨路滑還到不了。總管宣布先擺飯招待客人,上菜的時候,鼓吹熱情地響起,上菜人也嚴格地按照風俗,踩著節(jié)奏跳起來。當地人介紹,按照老輩子的規(guī)矩婚禮要上8~10個菜,必須是雙數,一定要有豆腐、東包肉*東包肉:彝族人民喜愛的一種菜,用煮熟的豬肉切成一個個長方體狀的肉敦,一般6~7個就能裝一碗。。東包肉在喪事時不染色,而喜事時為表示喜慶要染成紅色。但事實是李家的東包肉并沒有染色,客人們也沒有說什么照樣吃。13:30分,迎親的人終于到了,主人家將他們請到堂屋休息。這一輪飯也已到了尾聲,桌子才剛收好還沒來得及擺“順桌”,一些沒吃飯的賓客就急忙找位子坐下,總管告知要擺“順桌”了,他們才站起來。而后幫忙的人一擁而上,迅速將9張方桌以墻上的“囍”字為標準,連成一條直線然后上菜。這時候大雨還一直在下,塑料棚上已經積了大灘的水,有人不斷用木棒將水向偏房方向趕,有位女客正好站在走廊邊上躲雨,水一下全潑到她頭上,瞬間大家的視線都轉到她身上,盡管很尷尬但她只是笑了笑沒說什么,但賓客中幾個年長的婦女卻對此有些憤憤不平,說了些“這哪里像我們少數民族的喜事”之類埋怨的話。
這個小插曲剛結束,新人和迎親、送親的人就開始入座了,新人按男左女右的規(guī)矩坐在第一張方桌的正面,伴郎和伴娘坐在兩個側面的首位,然后是迎親和待會要送親的人,大家面對面各坐桌子的兩邊。吃飯的人也要求雙數,并且他們的屬相不能和新人相沖,否則不吉利。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新郎和新娘一入座位置就顛倒了,所以其余人的位置也錯了。直到開始吃飯,他們的位子還是沒有調換,席間兩位新人的關系很親密,新娘也沒有眾人在場的那種羞澀感,主動為新郎夾菜。14∶10分,開始收桌子;14∶30分開始上茶水、果點,10分鐘左右所有人就都離席了,迎親的人到堂屋休息;15∶10分,總管先用一塊紅布掛在堂屋的門上,而后新郎肩上斜掛著許多紅綢布,即俗稱的“掛紅”,與新娘一起走了出來,伴娘則在后面為新娘打了一把紅傘,這時鞭炮聲、鼓樂聲響起,在新人的帶領下男方家迎親的人和女方家送親的人有序地出門了。新娘的嫁妝,只是幾床被子,并不足傳統(tǒng)要求的8大件。
按規(guī)定新娘一行人到新郎家吃過晚飯后,不論多晚或者天氣有多么不好,新郎、伴郎都要送新娘和送親的人回家,俗稱“回門”。到新娘家后,稍作休息,當天內新人和伴郎、伴娘又回到新郎家。這以后,到屬狗日或屬龍日新人才回新娘家。因此,為了等新娘“回門”,婚禮后絕大部分的人按規(guī)矩都沒有離開。下午16點左右雨漸漸停了,天空也開始轉晴,按理說路應該好走些了,但到了傍晚19點,新郎和新娘還是沒有回來。新娘的父親打電話到新郎家,對方說已經出門了,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村子外面總算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然而令眾人吃驚的是,回來的只有送親的人,新人則沒有回來。
送親的一個本家親戚解釋說,他們一行人于傍晚16:40左右才到景東縣城,吃過晚飯已是18:20左右了。由于城里人辦喜事不像對門村一樣只要待在新房就可以了,而是要向來賓一一敬酒,他們盡管提出了不應讓新娘拋頭露面,但經不住對方的一再相勸,加之新娘自己也認為向客人敬酒沒有什么不好,他們也就不好多說了。敬酒儀式結束后本該回來了,但新郎的朋友們拉著新郎新娘要鬧新房,新郎的父母考慮到如果回門后再返回,太晚了走山路不安全,加之這邊冷場也不好,就做出了新人“不回門”的決定。對方解釋說,談結婚事宜時就和新娘的父母打過招呼,男方家婚事要按照縣城的規(guī)矩來,能尊重彝族傳統(tǒng)習俗的他們一定尊重,但要是情況特殊也沒有辦法。對方還解釋今天太忙,晚些時候會親自向女方父母解釋的。聽了這番話后,新娘的父母和一些賓朋很開通的接受了,但也有一些人表示不理解。李家的一位長輩就認為男方家對女方禮數上不夠尊敬、看不起鄉(xiāng)下人。新娘家不懂規(guī)矩,彝族人盡管和漢人結親,但也要堅持本民族的傳統(tǒng),不然村里人知道后會笑話他們家族的女兒嫁到城里就忘本。在這種議論中,整個婚禮就宣告結束了。
當已有的社會結構性原則不能為行動者實現自己的欲求提供支持時,行動者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放棄自己的目標,按照社會和文化早已設定好的行動步驟有條不紊地進行;另一種是“通過籌劃出新的行動程序和路徑”[1],采取非常規(guī)的行動方式來實現自我訴求。對門村的這次婚禮正是在“習得的”文化模式下“另辟蹊徑”的一次符合行動者雙方利益的、成功的非常規(guī)行動。
李家,包括從小就生長在對門村這個典型的彝族社區(qū),在彝族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新娘L,是這次非常規(guī)行動的核心人物,她的父母兄長則是行動的支持者和參與者。新娘是村里長得最標致的女孩,而且膽大、富有闖勁,16歲時就有人來提親,但她不甘心像同齡人一樣遵循已有的生活模式,維持可以預見的人生軌跡,于是在親戚的幫助下勇敢地走出大山到縣城打工,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增長見識,走出一條和其他女孩不同的道路,而正是這次行動使得她認識了新郎M。如果說進城打工只是一種常規(guī)的選擇,那么從L選擇與漢族異姓戀愛開始,她的行為就是一種非常規(guī)行為了。因為對門村彝族以往是不與漢族、尤其是平壩漢族結親的。他們的祖先有遺訓:先輩逃離蒙化城(今云南省大理州巍山縣),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里就是受到漢族官吏迫害的結果。因此對門村彝族200多年來很少和漢族結親,更不要說是和M這樣有著異文化背景的縣城漢族聯姻。
雖然L敢于大膽地選擇自己心儀的對象,但婚姻作為一種社會行為,往往還受到其他因素的制約和影響。幸運的是盡管L的這種做法在對門村尚屬首次,但多數親友在最初的震驚后慢慢就恢復了平靜,并未在村子里掀起軒然大波,L的想法不但得到了家人的贊同,而且還獲得了一部分親戚朋友的支持。這樣的結果,反映了當地社會結構、文化傳統(tǒng)不是一成不變的“鐵板”一塊,而是處在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中,而且隨著上世紀90年代以來社會成員流動的加快,這種變化變得愈發(fā)明顯起來。僅從擇偶觀的變化,我們就可以從中窺視到社會變遷的一角,因為“個人的擇偶不僅要受到社會結構的制約,社會還通過巨大的文化傳統(tǒng)、習俗習慣左右人們的擇偶行為,并對違反常規(guī)的擇偶形成強大的壓力,不同社會背景之下,不同代際的人,擇偶標準各有偏好,反過來說,個人擇偶標準的變化,也說明了社會和文化的變遷,兩者是相互作用,相互體現的。”[5]L的這一決定能得到親友的支持,除了與當地社會文化變遷的大背景相關外,與李家在當地的經濟地位變化也有緊密的關系。
對門村在政治上一直以來實行的都是祖輩延續(xù)下來的原始宗教和家族長相結合的地方統(tǒng)治格局,因此歷來巫師和家族長老一直居于對門村權力的中心。他們這個群體在村子里地位崇高,對大小事都有發(fā)言權力,他們也是對門村傳統(tǒng)文化最強有力的堅持者和維護者。在婚姻這樣的重要人生禮儀上,L的做法是得不到他們支持的?!耙驗閺娬叩匚坏男纬杀旧砭褪巧鐣M織原則和組織方式的產物,按照例行化的程序和路徑展開社會生活有助于維持和鞏固其既定的優(yōu)勢地位,自然不會主動地尋求改變?!盵1]李家盡管在村子里輩分較低,但年輕的一輩勇敢地走出家門,或者經商(大兒子、二兒子)、或者打工(女兒),隨著經濟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加之受外來文化的影響越來越大,他們對村子里長老們的一些陳舊的觀念和做法也越來越不滿。而在村子里,像李家這樣經濟條件較好但沒有發(fā)言權的人開始多起來,這個群體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這種社會地位的弱勢與經濟地位的強勢的不平衡關系,也必然促使他們有所行動。
李家借由女兒的婚事表達自己的看法和訴求,就是其中的一種表現。但是“對弱者來說,要擺脫例行常規(guī)對自主性欲求的限制,只有通過行動方式的創(chuàng)新才能改善處境。但是,并非所有的弱者都會選擇非常規(guī)行動,因為非常規(guī)行動的過程和時空重組需要相應的知識基礎?!盵1]同時,即使當事人選擇了非常規(guī)做法、敢于承擔相應的后果,在面對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時在某些程序上也做了一定的妥協。
綜觀這場婚禮,我們可以發(fā)現在具體程序中存在諸多與傳統(tǒng)相悖的問題,如婚禮儀式在最初就沒有嚴格按照當地的傳統(tǒng)來執(zhí)行,“提親”“許口”“討話”三個程序基本簡化了;M的父母到過李家兩次,一次是來提親,另外一次是商量婚禮的具體事宜。提親時也沒有送臘肉、白酒、紅糖之類傳統(tǒng)的禮物,而是按照縣城漢族的習慣送了其他價格昂貴得多的東西;婚禮上沒有用青松針搭棚,而采用了更為實用的白色塑料布來搭棚擋雨;擺飯招待來幫忙的人時,抬菜的人沒有按傳統(tǒng)要求“跳菜”,喇叭也沒有響起;在喜宴上沒有把東包肉染成紅色;新人吃飯時坐反了位置等。關于這些變化,有人認為:“和原來我們當年(60年代)已經很不一樣了,不像我們彝族人辦的喜事。”諸如此類的指責,也許正是許多經濟條件和李家差不多甚至更好的人不愿違背傳統(tǒng)權威的一個原因。但我們也應該看到,老輩子堅持的傳統(tǒng)做法,在社會轉型的今天已經越來越難以維系了。正如埃德蒙·羅納德·利奇提出的:“社會是處于一種不斷變遷和可能改變的狀態(tài)中。文化變遷或動蕩的原因在于,個人的行為不可能永遠符合文化規(guī)范,文化規(guī)范只是一種社會理想化的結果,而個人對經濟利益和政治興趣的反應是動態(tài)的、因人而異的?!盵6](P290)
如前面提到的,L的這次婚禮向傳統(tǒng)權威表達了自己的聲音,是在尊重男方的風俗習慣、充分考慮男方利益的基礎上對婚禮程序的一種修改,但同時他們對傳統(tǒng)文化也未完全摒棄,是在社會體系范圍內對慣習的一種調整和重構。“行動者顛覆了例行化社會行動的組織方式,但又不挑戰(zhàn)、觸犯社會規(guī)范和集體意識的權威性,它僅僅是行動者在技術層面上謀求的改變?!盵1]以舉行婚禮的日期為例,L的父親為了平息村中彝老對這樁婚事的強烈不滿、得到他們的支持,特意備下了較傳統(tǒng)要求規(guī)格高得多的禮物,請求村里最有威望的畢摩R為婚禮選定日期,以此表明對彝老及傳統(tǒng)文化的尊重。另外,在婚儀中隨處都可以看到如“跳菜”、吹喇叭、擺“順桌”等代表彝族傳統(tǒng)婚禮的象征符號。
婚姻儀式的變化也正是當代社會變遷的一個局部反映。因為“正如沒有哪個人會永遠不死一樣,也沒有哪種文化模式會永遠不變?!盵7](P533)從儀式本身來說,“民間儀式主要是作為生存的技術而存在的(當然在群體當中儀式過程本身也不乏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和權力、權威關系),其遵循的是一種生存的邏輯。這樣的邏輯體現于村落生活的各個方面,在其生產活動、交換活動、乃至處世哲學和價值觀念中都是整合的?!盵8](P376)因此,婚禮必然要順應人們生活的要求而不斷變化,更為重要的是,這種調整本身是符合雙方利益的。
從對門村彝族的婚禮中,我們看到的正是傳統(tǒng)社會結構的變化以及民族文化的一個動態(tài)的變化過程,推動這種變化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個體在自我欲求的推動下,通過一系列非常規(guī)行動來突破已有文化范式和傳統(tǒng)程序的規(guī)定,從而使自我利益得到實現。
(責任編輯 劉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