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晶然
香港作為亞洲黑幫電影的代表一直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也是香港電影在國際影壇中最具聲望的電影類型。從吳宇森的《英雄本色》打開了香港黑幫電影的新類型后,香港黑幫電影不再是好萊塢影響之下還帶著強盜犯罪行為和被懲罰元素的舊題材,反而發(fā)展出承載著中國俠義精神和中國傳統倫理道德的新元素,成為香港文化之中的一張新名片。提到現在的香港黑幫電影,首先要說的就是黑幫電影中最富有的浪漫主義色彩,同時也是最具有夸張成分的人物設定。不同于歐美黑幫電影的家族感情和血統,除開這兩種元素,他們是可以為了利益互相殘殺的,香港的黑幫電影更加的純粹,這種兄弟的情感也更加的純潔,這種兄弟的感情甚至超過了親人之間的情誼,讓人感覺到不真實,可以說是表現出香港黑幫電影中的夸張的浪漫主義特點。王晶在香港電影中向來占據的“爛片之王”的稱號,他的電影向來喜歡以香港市井的搞笑和影壇賭片之風創(chuàng)造自己獨有風格,所以既有喜歡他的觀眾,也有對他電影嗤之以鼻的觀眾?!蹲俘垺返纳嫌炒蚱屏瞬簧儆^眾對王晶以往的映象,王晶認真起來拍的絕不是爛片了。王晶的鏡頭一般都喜歡對準都市傳奇,這一次的《追龍》就將目光鎖定在還沒有回歸時期處在英國統治之下的香港,特殊時期特殊人物,向來是黑幫片的重要元素之一。這個世界向來非黑即白,可是那個時期的香港還有灰色地帶。在九龍這樣三不管的地帶,跛豪憑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草莽之氣,靠著毒品慢慢發(fā)展成為香港黑道中最有勢力的人,而在外,雷洛憑著以大局為重的政治家視角,坐穩(wěn)香港警察廳的第一把交椅,與跛豪的互相合作,壟斷著整個香港的毒品交易,兩人只手遮天,大權在握。這兩個人物形象都是香港六七十年代黑暗時期真實的“風云人物”,一個是香港歷史上最大的毒梟“吳錫豪”和人稱“五億探長”的呂樂。香港黑幫電影向來最喜歡的就是通過男性的傳奇故事的講述來構造一個男性化的世界,在影片中會很大程度上的削弱女性人物的形象,通過一個男性形象或者是一部分男性團體來突出電影中的男性化,在危情時刻展現出來的同性之間的友誼和情分,也是現今熱門的英雄題材電影不可或缺的成分。
香港黑幫電影中的同性情誼是香港黑幫電影之中最不能缺少的。在香港的黑幫電影的文化中,男性的情誼并非通過情色來表現,而是借由男性人物對“義氣”的遵循和友誼來表現的,而感情的確立往往是在危機的情況之下。如同黑幫片中常有的“英雄救美”,此時必然有一方在劇情當中充當女性角色,來完成電影當中的“陰陽飽和”。在《追龍》中,跛豪與雷洛的感情的開始,在于雷洛在英國人手下解救了跛豪,雷洛在此充當陽剛的“英雄”,而跛豪則是不陽剛的“美人”,此為兩人感情的鋪墊。而后雖然有感情的發(fā)展但是導演并沒有將其具體敘事出來,而是通過危機直接將兩人的情感確立起來。雷洛為了鞏固自身在九龍的地位,聯絡了九龍山寨的當事者,望與其合作,共同發(fā)展九龍,卻不料深陷敵人陷阱,自身難保。此刻跛豪成了救世主,拯救在此充當“陰柔”一方的雷洛,由此兩個主要人物的感情和友誼就確立起來了。香港黑幫電影中很少有完完全全的陽剛角色,這些男性人物的角色在塑造過程中就被加入了少許的女性特點,這種摻入“女性氣質”的悲劇式男性人物不會因此沒有陽剛之氣,反而會更有看點。正如在吳宇森的《英雄本色2》中,當張國榮飾演的阿杰倒在周潤發(fā)飾演的阿健懷中,此刻的阿杰的妻子正在醫(yī)院生產完在這一幕當中,生與死,陽剛和陰柔,同性之愛和異性之愛,都體現的淋漓盡致。阿健在此就是充當了撫慰阿杰的女性形象,模糊了性別之分。這種同性之間感情戲的增加,使得男性人物的形象更加的立體,也使觀眾能夠感覺到真實性,黑幫男性不是無所畏懼無所不能的形象,讓男性人物之間的兄弟之情反而更加動人。
香港黑暗十年可以說是香港歷史最腐敗的時期,在描繪這一時代的香港黑幫電影中,男性人物形象不再是吳宇森式的喋血英雄,開始慢慢的發(fā)生了改變。由于港英政府無能,北京天安門的暴亂以及香港的97回歸,這一時期的香港是處在焦慮不安的狀態(tài)的,典型的黑幫人物塑造者應當就是鄭伊健了,在《古惑仔》當中飾演游離于主流社會的邊緣人物,企圖通過黑幫世界來建立起無階級的差別的夢想。這一時期的香港是中西文化混亂碰撞的時期。香港的黑幫電影受到中國文學的影響可以說十分深切了,黑幫電影中的兄弟感情可以說是來源《水滸傳》,《三國演義》等文學著作的影響,借鑒中國古典名著中的江湖兄弟感情,運用在香港黑幫電影之中。在香港的黑幫電影里,男性意味著英雄,是整個黑幫電影的精髓,而由中國傳統文化和香港社會文化環(huán)境所混合出來的男性人物,有著真誠和執(zhí)著,通過對友情的忠誠,甚至不惜以死來體現。在吳宇森的《英雄本色》中,小馬哥的人物形象是這種悲情浪漫主義人物形象的最好體現。在面對家人的時候,他是溫柔如水的好兄弟,面對敵人的時候,他是嗜血殺戮為了兄弟在所不辭的好朋友。這樣的人物在香港黑幫電影十分常見。與常見的好萊塢式的黑幫電影相比,香港的黑幫電影有著濃濃的香港文化底蘊。這種文化底蘊既有好萊塢式的傳奇色彩、跌宕起伏,也有著中國文化的“俠義”。好萊塢式的黑幫英雄往往是屬于貴族或者小資階層的,香港的黑幫英雄是來自于草根階層,因而更加的率性而為,不愿受到束縛,愿意去顛覆黑幫秩序,前者往往則是繼承這種秩序。從香港的政治和文化背景來看,香港是一個包容性很強的城市,在它的文化領域當中完美的兼容中西方的文化差異,并且發(fā)展出了自己的個性特征。香港體制的特殊性,才有了香港黑幫電影的特殊性。香港文化像是“陰陽兩極”一樣,作為資本主義的西方和社會主義的東方二元對立的結合體。香港在港英政府的統治之下,香港在一段時間里成了“三不管”地帶,再加上經歷后來的回歸,可以說香港包容了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傳統性和國際性,有序和混亂,繁榮和衰敗,也正是因為這樣,香港黑幫電影中的男性形象模糊了正義與邪惡。
在《追龍》電影中,跛豪的人物形象的構建,相比較五億探長來說,人物的性格需要花費更大的手筆。跛豪作為外來香港的打工仔,深刻認知到知識改變命運,所以對弟弟教育非常重視。在當時的香港對工人階級的剝削是十分嚴重的,因而才會去參加非法活動賺取外快。在香港貪污十年的黑暗歷史中,權利和錢,是催生著底層人民不斷往上爬的動力和毒藥。經歷過妻兒慘死,和弟弟被打成植物人,以及黑幫內部的互相背叛,跛豪的人物性格依舊是個有血有肉,擁有自身原則(絕不販賣給學生)的毒販,在此過程中,雖然變得有些暴戾,果決狠辣但是依舊是個拖著殘腿的為了兄弟喋血的老大哥?!吧烙忻?,富貴在天”這一句話是跛豪的人生格言,也可以說是全電影中,對于他的人物形象的一個最好的概括。當在泰國槍戰(zhàn)之后,小威的意外喪生,對比著其他兄弟的哭天搶地,跛豪頭頂白云藍天,抽著一口煙,緩緩吐出,念著最熟悉的口頭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然后直接將泰國黑幫頭目給自己的兄弟封棺陪葬,快意恩仇的性格表露無遺。在雷洛家遇到害自己瘸腿的仇人,手刃仇人之耳,狠辣惡毒,在最后給弟弟報仇時,逼迫肥仔超跳樓而亡,這種窮兇極惡的性情,都讓人對這位梟雄印象深刻。一方面,跛豪人情味十足并且恪守原則,另一方面,又放棄了傳統的正義道德,游離于主流邊緣的俠義形象之中。大衛(wèi)·波德威爾在《香港電影的秘密》給香港九十年代電影下了一個判斷:“盡皆過火,盡是癲狂”,而后這個評語成為香港電影的代名詞。而這最佳的代言人就屬當時電影中的跛豪了。在真實的歷史之中,《追龍》中跛豪形象完全背離了原先的真實人物,可以說是王晶導演在歷史的基礎之上加上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成分。跛豪在電影中被塑造成一個對抗港英政府殖民暴政的民族英雄,而在現實歷史之中,香港的黑暗十年卻是因為黑幫的勢力過大和毒品交易泛濫,而導致了民間生活的苦不堪言。因而在王晶的《追龍》之中,模糊了“正義”與“邪惡”,“黑道”和“白道”,黑幫大哥的跛豪卻成為了正義秩序和維持正義的維護者。王晶北上拍戲之后,下意識的將個人政治情感帶入自己的電影中,跛豪的人物構造可以說十分隱喻的暗涵王晶對大陸市場的迎合和對自己自身身份的艱難探尋。
“五億探長雷洛”可以說是王晶電影里改動最小的了。在《追龍》電影上映之前,王晶就曾經拍過一部以“雷洛”個人傳記的電影——《五億探長雷洛傳1,、2》,而巧的是當年的雷洛也是劉德華扮演。 在《追龍》中,雷洛的人物塑造就十分簡單了。在原先的91年《雷洛傳》的基礎之上,將同時代的兩位梟雄并列到一個故事中,雷洛從一個底層的小人物慢慢爬到當時的警界的頂端,最后吃下整個香港。兩個故事的交匯點在,雷洛在野心之下自身犯險進入九龍山寨,沒想到和他對頭的顏童勾結黑幫,欲置他于死地,受人恩惠百年記的跛豪為救他被打斷了腿,至此兩個主要梟雄的故事交匯在了一起?!独茁鍌鳌分械脑瓉矸浅1梢曍澪凼苜V行為的正義年輕警察因為沒錢沒勢(也可說“欲望”),性格又比較直被欺負、排斥,他很掙扎,一方面想潔身自好,當一個好警察;一方面,又不想被別人欺負、瞧不起最終放棄了原來的信念,成為他原來厭惡的那種人?!蹲俘垺分械睦茁鍎t是一開始就希望融入這種環(huán)境之中,奈何當時身為他上司的顏童從不正眼瞧他,對英國人的萬般忍讓,才讓雷洛慢慢的表現出小人物要往上爬的隱忍,心中殘存的正義感,逐漸暴露出來的貪婪,雖然過了二十年但是劉德華對這個人物的表演依然可以說是輕車熟路。“追龍”在俚語中是指“吸毒時候的那一條寥寥炊煙”,在此就是指人性的欲望,是雷洛漸漸對權勢的貪婪,是跛豪對金錢的執(zhí)念,美曰一縷毒煙,在電影中被美化了,成了一種追求力量的圖騰,其實,是執(zhí)念,是人性,是色厲內荏;其實,或許什么都不是。正所謂電影最后的那句話,萬般帶不走,唯有孽隨身。
回顧近幾年的香港黑幫電影的發(fā)展,可以看出香港黑幫電影的男性形象既不背離好萊塢式的英雄特征,也不脫節(jié)中國式的游俠精神。近幾年的香港黑幫電影的佳作卻是少之又少,卻仍然占據著香港電影文化的主流地位,希望隨著香港經濟的復蘇,能有更加出彩的黑幫電影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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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徹.回顧香港電影三十年[M].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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