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行走與煙火

微雨含煙，本名李維宇。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曾獲遼寧文學(xué)獎詩歌獎。參加詩刊社第29屆“青春詩會”、第17屆全國散文詩筆會。魯迅文學(xué)院第31屆高研班學(xué)員。出版詩集《回旋》。

一

他找了許多張碟片都不能令我滿意。我是循著他播放的音樂來的。在西湖邊的街上，被音樂吸引來的還有幾人。最后，他找出小野麗莎的，聲線很美，就是這張了。加上之前一個不知名歌手的爵士藍(lán)調(diào)，作為杭州之行的符號，作為一種進(jìn)入和指引，填充空曠的旅行。

來杭州，是路過。一個人在湖邊走，方向并不明晰。走著走著，仿佛跟著星星到了遙遠(yuǎn)的某處。噴泉依舊是從前的樣子，音樂也是。游人卻少了。緩慢的城市和一些緩慢的人，夜也是緩慢的。

許多小店鋪仍舊燈火明亮。挑了一些好看的圍巾送人。我自己是不大戴圍巾的，只在寒冷的冬季將自己包裹起來。我喜歡干凈的長袍子外面沒有任何裝飾。但是耳朵上要戴起耳環(huán)，腕上也要有配飾。零落的和大面積的對比，我歡喜這份鮮明。

當(dāng)我坐在遙遠(yuǎn)的北方回想，依舊只會想起西湖邊的那片夜空。那是我一個人的夜晚。一個人，走過湖邊，跳上一輛大巴車。綠色的大巴車在城市里穿行。怕是最后一班車了。卻在行駛途中出了故障，全車人集體轉(zhuǎn)移到另一輛車上。我把兩輛車叫作交錯的相逢。我和你，也是這樣交錯在時光里，忽然就丟了彼此，又忽然在另一處重逢。

二

許多人在隔壁打牌的時候，我坐在陽臺的搖椅中，看江面的燈火。星星點點的光亮，搖動著水。水包容著許多故事，水從來都只是接收者。

我喜歡這份避開喧囂的孤單。一首音樂輕輕響起，對面波光瀲滟。蕩漾的是誰的心事？當(dāng)然，也有我的在里面。我寫三萬米高空，飛機在盤旋，江面上呼應(yīng)著渡船的轟鳴。鴿子在樓群間穿梭，鴿子是誰的信使？只在我眼前飛過，不曾停留。

短暫擁有后的悲傷，離別前最后的繁華，都是這些燈火。我的心留下來，留在空明處，留在三角梅盛開的堤岸邊。

但這不是我的故鄉(xiāng)。

三

當(dāng)我在別人的故事里嗟嘆，不由又想起你。穿著白裙和你共舞的晚上，你說“你就是我的神”。青澀的表白和歲月，只在記憶中。那些文字、信箋，掛著翠碧墜子的風(fēng)鈴，纏繞的幸福手環(huán)，都還在。

然而時光封鎖了所有通向你的路，所有光線在浮沉中將往事的轍跡抹去。將舊事織進(jìn)虛無，虛無只在虛無里才是真實。你的紅毛衣在遠(yuǎn)方，如夕陽，如殘血。

然而，我依然在若干年后迢遞出一句：還好嗎？

縱是一次短暫的想起，也是一種傾頹，向你涌去。

四

去過的地方太多了，又仿佛哪里也沒去過。我喜歡漢江邊的風(fēng)，喜歡人頭攢動的曇華林，那些各具特色的小店鋪，更喜歡那句招牌上寫的“待你長發(fā)及腰，許你一身肥膘”的廣告語。是的，這是一座幽默和優(yōu)美的城市。這是一座有故人的城市。

但我是一個人來的。一個人穿越在聽不懂的方言中。一個人走進(jìn)陶藝館、油畫館，被濃烈的色彩所吸引。其實，更吸引我的不是這些。或許就是那些風(fēng)吧，拍打著窗扇的風(fēng)，和小雨來臨前的風(fēng)；拐過街角的風(fēng)和送我到回程車上的風(fēng)……

裝下一個城市的風(fēng)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裝下一個人的溫度是容易的。

黃鶴樓在雨中仍舊是黃鶴樓。鐘聲響了，有人連敲三下，祈求好運。遠(yuǎn)處是長江大橋的長長身影，遠(yuǎn)處是祈望的歸處。

總歸是要回去的。總歸是來去如風(fēng)般，空空如也。

五

一個人在城市里游走是自由的。在秋天，滿街都是葉子們飛舞的弧線。一叢槐樹林和穿著粉紫色短上衣的我，遠(yuǎn)遠(yuǎn)地被拍進(jìn)畫面。微微揚著臉，微微笑著，黑圍巾在空中飄。

一家燒烤店的一個角落，不太明亮的燈光。一個異鄉(xiāng)人學(xué)著本地人的樣子，點了幾個肉串，一碗面。也有時，是一碗潮汕砂鍋粥，一碟辣炒蜆子。周圍是就餐者的喧嘩，只有我一個人安靜地吃著，看著，仿佛我們置身的不是同一個世界。我們之間隔著玻璃，我在我的世界里像一條魚，自由而愜意地游。

當(dāng)然，一個人總有局限。看到戀人們坐在對面未免心酸。但只是瞬間，看著她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青蔥歲月。作為旁觀者，看到了愛情的美好和熱烈，也知道那背后的無奈和爭執(zhí)。但這又有什么不好呢！在故事中穿行的人們，走出故事的時候，會吹一吹風(fēng)，淋一淋雨，再大踏步地前行。

一直在行走。一直不知哪里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