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單方

余顯斌

在小鎮(zhèn)，華中醫(yī)是奇人。他的奇不在看病，在于開藥方。

就說那次吧，鎮(zhèn)上的劉好來了，渾身長著疙瘩，癢得跳著腳叫。他笑笑，沒開單方，到了后院，那兒長著一片草，開著一些花兒，有米米蒿、蒲公英、艾蒿……他走進去，左抓一把，右抓一把，不一會兒，青綠黃白抱了一抱，走出來交給劉好，讓抱著這些一路跑回去，病就好了。

劉好一愣：“真的？”他不高興了道：“信就做，不信，另請高明。”

劉好抱了這些草啊花啊的，一臉疑惑，按照他的吩咐，一口氣跑回家，渾身熱汗直淌，水洗一般。下午，身上疙瘩不見了，也不癢了。從此，他見人就說，華中醫(yī)是神醫(yī)，是華佗的后代。

別人問時，華中醫(yī)笑著說：“聽他胡咧咧?！闭f完，又忙著開藥方了。

他開的最怪的藥方，是給王老八的。

王老八是鎮(zhèn)上一霸，橫著膀子走路，有時不高興了，眼睛一瞪，小孩哭著，馬上就停下了?？墒?，一霸也會生病啊，腰上長個癤子，是悶貨。所謂悶貨，就是在里面爛著，不出頭。這樣的癤子很痛，重的會要命。王老八趕到華中醫(yī)藥鋪，請診治。

華中醫(yī)號了脈，開了單方。

王老八交了錢，提著藥包往外走時，華中醫(yī)抬起頭，慢條斯理交代一句：“有一味藥沒加上啊?！?/p>

王老八急了，說加啊。

華中醫(yī)告訴他，還沒到時候。

華中醫(yī)說，癤子冒出來后，去找朱三，讓他抽一耳光，病就好了。

王老八愣了一下，點著頭笑道：“就這??？好嘞！”

王老八回去，按華中醫(yī)的吩咐，一通內(nèi)服外貼，第二天，癤子出頭了，紅得如桃。他想，癤子好了，自己干嘛去找街上一個臭要飯的抽一耳光?。恳院?，還能混人嗎？

他熬著，不去。當天晚上，癤子痛起來，刀子一樣剜著，他哭爹叫娘的，第二天天一亮，就急忙趕到華中醫(yī)藥鋪，直喊救命。華中醫(yī)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扔下一句話：“我救不了，找朱三?！?/p>

王老八愣愣：“真管用??？”

華中醫(yī)仍是一句：“信，就去。不信拉倒。”

王老八去了，在街道上遇見朱三，忙攔住道：“抽我一耳光?！?/p>

朱三嚇壞了，他沒少讓吳老八揍過，因此，忙搖著頭，轉(zhuǎn)身準備跑。王老八一把拉住他，指著自己鼻尖喊：“抽我一耳光?！?/p>

朱三被王老八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壞了，連連搖頭。

街上過往人見了，都圍攏來。王老八的癤子使勁地痛，痛得他再也顧不得面子，咚一聲跪在朱三面前：“求你行行好，抽我一耳光吧?！?/p>

旁邊人見了，都喊：“抽啊，快抽啊。”

有的年輕人擼了胳膊上去，準備代勞。王老八忙聲明，必須朱三抽。

朱三在大家鼓動下，掄圓胳膊，啪的一耳光抽在王老八臉上。所有鎮(zhèn)人見了，都大聲叫好。王老八血氣上涌，渾身發(fā)熱，癤子竟然不痛了。他面對大家的叫好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轉(zhuǎn)身低頭走了。

以后，他再不橫著走路了。他說，自己一直以為大家怕他呢，原來，大家竟這樣恨他。

華中醫(yī)聽了，微微一笑：“病好了?！?/p>

大家都愣著，不知他說誰。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