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
記憶中的母親總是早出晚歸,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去一家國營大食堂幫工。因為母親早出晚歸,太過于忙碌,家里那個用泥巴做成的火床她常常顧不上燒。為了幫母親分擔家務,每天下午,小小的我就會爬在火床的門前用盡全力來燒,盡管身上、臉上已是一團糟,可床總是燒不熱。
冬天的晚上,我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穿著棉衣躺在被窩里,眼巴巴地等母親回來。母親頂著一頭白雪進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她沒有洗凈油漬的雙手摸摸被窩,如果是熱的,她就會簡單洗洗上床;如果是涼的,她會到門外的火床門口麻利地加柴添火,床片刻間就讓母親燒得有了熱度。而我就會脫去厚重的棉衣睡在母親身邊,片刻間就會沉沉入睡,夢中洋溢的都是溫暖和幸福。
后來,我成長,上學,開始一人獨睡,我的床也由用柴火燒變?yōu)榱擞秒姛崽骸?/p>
剛開始獨睡,總感覺身邊少了母親的陪伴,有點冷冷清清,可等我出外上學習慣學校的生活后,感覺一人獨睡倒是愜意。放假后,我一人獨睡在自己的小房間里,我可以看著遠方某人寄來的信或哭或笑;可以爬在床上,在日記本里記滿我情竇初開的心事;可以睡在床上,盯著房頂想某一人或某一件事。耳邊少了母親的嘮叨,我青春年少的感情在那間小屋里可以自由散發(fā)。
有一年,放寒假回家的一個晚上,母親微笑著來我房間,說要和我一起睡。我支支吾吾地說:“我現(xiàn)在習慣一個人睡,你在身邊我睡不著。”母親怔了下后,無語離開。透過玻璃窗,我看到白雪影照下,院中母親的背影有些落莫。我心里有一絲不安,但這一絲不安在我年輕的心里稍叢即逝,轉眼我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從此,母親再沒有表達過想和我一起睡的意思,而我也再沒有和母親睡過。
前年,我有病,母親去醫(yī)院照顧我。病房里只有兩張簡單的病床,再無別的可以睡覺的地方,母親白天跑前跑后的照顧我,晚上就坐在地下的小板凳上,雙手交替扶在床邊,頭枕在手臂上休息。這樣的生活一兩天還行,時間一長,母親明顯的憔悴了起來。我讓她上床和我一起擠擠睡,可她怕我休息不好,總是不肯。后來,在我的一再請求下,她終于肯上床和我睡了,可又怕擠著我,把大半個身子落在床外。有次,我睡著不小心翻身時,幅度太大直接把她擠下了床。睡的昏昏沉沉的母親一下就摔醒了。我很內(nèi)疚,母親卻說沒事。可我再也睡不著了,我沒有想到,再次睡在母親身邊卻是這樣的情景。
我想起了那個冬天的晚上,母親要和我睡在一起,而我卻無情地拒絕了她。如今,我也身為母親,理解了當年母親的心情,她只是想和女兒睡在一起敘敘母女情,而我卻那樣冰冷地拒她于千里之外,讓雪地里母親的背影那么落寞。
時至成年,我才體會到,作為兒女,能睡在母親的身邊是我們最大幸福。 睡在母親的身邊,我們可以感受到難以尋覓的安然、溫暖和幸福;睡在母親的身邊,我們永遠是那個快樂的小孩子;睡在母親的身邊,不管外面的世界風雨交加,我們都不會怕。
母親今年已六十多歲,腰椎有病,回家時,我常常會睡在她的身邊,給她捏捏腳,按摩一下腿。我想乘她還健在,多睡在身邊陪陪她,彌補我曾經(jīng)的缺憾,也讓我感受到更多睡在母親身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