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剛?cè)氲釙r間辨析

摘 要：平剛，貴州革命派代表，早年參與諸多省內(nèi)外革命活動。民國初年曾跟隨章太炎四處奔走。在此期間，為支持南方革命運動隨章氏入滇。多年以來，對于平剛?cè)氲嵋皇?，學界主流看法認為，其入滇時間是在護國運動時期，而另有記載則認為平剛只在護法運動時入滇。本文通過對相關(guān)史料的分析發(fā)現(xiàn)，平剛在護國運動期間入滇時間的說法存在有誤，實際入滇應該在護法運動時期。

關(guān)鍵詞：平剛 入滇 章太炎 護國運動 護法運動

中圖分類號：K258.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8）01-71-74

平剛（1878-1951），字少璜，貴州貴陽人。民國時期貴州政界元老。他的一生伴隨了從晚清到新中國建國初的幾十年動蕩時期，可以說是少有的貴州革命發(fā)展的見證者。民國初年跟隨恩師章太炎期間，國內(nèi)革命大事因為章氏積極奔走的緣故，平剛也有參與。其中為聯(lián)絡云南勢力支持南方革命活動，平剛有過一次入滇經(jīng)歷。

一、關(guān)于平剛?cè)氲釂栴}的不同記載

目前學界都承認平剛?cè)氲嶂С帜戏礁锩皇?，但在時間上卻有不同看法，主流意見認為，平剛?cè)氲崾穼嵃l(fā)生在護國運動期間。關(guān)于此類說法，貴州辛亥相關(guān)作品及貴州近代各類人物傳志里均有記載。

較早言及此事的陳恒安先生，在其所著的《平剛先生生平事略》中專門就這一問題作了闡述，他認為1915年蔡鍔等在云南發(fā)動起義，出兵討袁，章太炎挈同平剛?cè)氲幔С肿o國運動之進行，在此之后平剛還參加護法運動輾轉(zhuǎn)粵黔湘等地，卻再無入滇。1此對平剛?cè)氲岬那闆r和時間都有明確交待。近些年紀念貴州辛亥革命的文章里，史繼忠老師在其《貴州辛亥革命先驅(qū)平剛》一文中有過一些描述，認為1915年護國運動期間，平剛隨章太炎入滇，之后護法期間，隨章太炎去了廣州任元帥府秘書，1923年后再無出省任職。2在著作方面，何靜梧、龍尚學主編的《貴陽人物續(xù)》中提到，“ 1915年，蔡鍔在云南發(fā)動起義，出兵討袁，章太炎攜平剛?cè)氲幔С肿o國運動的進行”3；《貴陽市花溪區(qū)志·人物》當中記載“1915年（平剛）與章太炎等人入滇支持蔡鍔護國運動”4； 馮祖貽、曹維瓊、敖以深主編的《辛亥革命——貴州事典》中也提到“1915年，蔡鍔在云南起義討伐袁世凱，平剛隨章太炎赴云南，加入護國運動”5。還有很多相關(guān)著作也持有類似看法，在此就不一一贅述?？梢钥吹?，上述文作相似度較高，對于“平剛?cè)氲帷币皇?，均給出統(tǒng)一說法，認為平剛是為反對袁世凱稱帝，響應護國運動，而隨章太炎入滇支持護國之役。在時間上都強調(diào)“護國運動時期”這一時間主線。

當然，除了平剛在護國運動期間入滇的說法外，一些作品持有不同看法。如湯志鈞的《章太炎年譜長編》中曾提到，護法運動期間，因為孫中山受陸榮廷掣肘的關(guān)系，孫想聯(lián)絡云南力量以支持護法，因此就以章太炎為代表攜平剛?cè)氲帷?本屬自己的事跡，平剛自己對此事也有自述，其所著的《陳奮飛小傳》中提到他本人“六年丁巳孫總理召予赴粵，開大元帥府，旋奉命入滇促唐繼堯出兵”2。顯然，平剛對自己入滇所謂何事有確切的說明，時間上同為護法運動時期。

平剛?cè)氲嶂С指锩顒拥慕?jīng)歷實質(zhì)只有一次，但通過梳理發(fā)現(xiàn)，護國、護法入滇的記述都有，甚至平剛自己的說法都與主流觀點存在分歧。為弄清平剛真實的入滇時間，下文就此略陳己見。

二、論證平剛是否在護國運動時入滇

對于平剛護國運動期間入滇的說法，較早提及的陳恒安先生尚無史料來源的說明，可信度并不高。但不論平剛是護國還是護法運動時入滇，在所有關(guān)于此一史實的表述中都強調(diào)有章太炎此人。因此可以對表述中“章太炎護國運動時入滇”一說進行論證。

1、章太炎沒有在護國運動時入滇

辨識平剛是否于護國運動時期入滇，因為牽涉章太炎的關(guān)系，需對章氏1913年到1916年間的活動情況進行了解。

章太炎，字枚叔。民國時期著名思想家及革命家，對當時政事變向有著特殊的影響。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被刺。輿論矛頭指向袁世凱，以孫中山為首的南方革命派發(fā)動“二次革命”，章太炎為制止紛爭，入京聯(lián)絡各界力量。

章氏進京后，言行均受監(jiān)視，當時有報道稱，“章太炎前日到京，大為袁世凱所注目，趙秉鈞派四巡警出入監(jiān)視”3。同時章太炎自己也談到被“監(jiān)視”的情況，謂之“京邑崎嶇，道路以目。仆處化石橋，當涂亦令憲兵保護，其意可知”4。待到二次革命被鎮(zhèn)壓，袁世凱又開始對付國會。北京城內(nèi)日益混亂，章氏京邸也得命被“保護”起來，多次外出均被衛(wèi)兵拒絕。不久國會解散，欲離京的章氏，向陸建章、袁世凱致書，希望前赴青島，均被回絕。至此以后，章太炎完全被幽居于北京城。

1916年初，護國戰(zhàn)爭開始，章氏仍被幽禁，報載，“章太炎先生為袁逆軟禁在京，今已三載，得各方面婉轉(zhuǎn)營救，始幸免毒手”5。但為急切了解南方護國戰(zhàn)事的實際情況，章太炎利用掩護欲偷離北京，然而因暗探跟蹤，出京計劃遭到破壞，在他的《家書》中就提到此事，“本月十八日，以日本田醫(yī)院介紹，至天津公立醫(yī)院治病，將上汽車，有數(shù)人蜂擁而至，云‘汝欠我債。十數(shù)警察隨之，擁至巡警總廳，警官出見”6。偷離京計劃的失敗使其復回監(jiān)視狀態(tài)。直到1916年袁世凱死，黎元洪代理大總統(tǒng)下令釋放章太炎，章氏才終于結(jié)束了其從1913到1916年的軟禁狀態(tài)，得還自由。

通過對章太炎1913年到1916年在京的情況的梳理，并借由報刊、家書及自述等史料的佐證。與之前所提及的“平剛隨章太炎護國運動時入滇”的說法，形成了很好的對比。當時的章太炎是在1913年即被袁世凱軟禁于北京，到1916年袁世凱死后方被釋放。其間欲借口避離政事前往青島亦被阻止。且從相關(guān)材料來看，正是護國運動期間，章太炎確有了解南方戰(zhàn)事之意，并也有過嘗試，但遺憾最終仍未成功。一系列材料說明，章太炎護國運動期間根本無法離開北京，自然也不會有入滇的可能。進而完全可以判定“平剛隨章太炎護國運動時入滇”的說法錯誤。endprint

2、平剛護國運動時是否入滇

“平剛隨章太炎護國運動時入滇”的說法雖有錯誤，但平剛會否獨往？

論證平剛護國期間活動狀況的文獻材料并不多見，能挖掘的信息極為有限。但就平剛本人而言，出自其手的文作卻有相當?shù)募o實價值。在此，有一份材料就必須提到，即平剛晚年為其亡妻所作《陳奮飛小傳》。該文以敘事性散文的形式而作，傾注了平剛本人的真情實感，此文開篇即寫到，“ 嗚呼！予將傳予妻之行，乃未提筆而不知悲淚之如也?！庇们橹辽睢Ｍㄆ鞒浭銎淦薜纳酵?，更重要的一點便是了，以與妻相伴相隨的形式記錄對平剛的部分生平，這對了解某些特定時期平剛的活動很重要。

該文的一段記述中，曾有過這樣的描寫：“甲寅秋八月，君有姨母杜姓者，自皖來游，性好吟詠，見予極喜，乃召與隱皖南，予遂挈家道經(jīng)陵陽而入于杜村。小隱者三年，杜本高屋闬閎，分西軒以寄予，聊享山林之樂焉。乙卯春君憤北都舊債郵索屢年未獲，乃不遠六千里長途扶病孤征，予送至大通，心肺欲裂，是安得療養(yǎng)乎。冬，君又因山川資就竭，返揚貫裘以謀，轉(zhuǎn)困寒疾，莫言旋歸。予聞，微服往迓，報食潸然。及袁氏斃，予復偕君北上。”1此段引文，主要是記述平剛于1914年下旬始，受其妻子姨母邀請與妻寄居于皖南的生活經(jīng)過，至袁世凱死后北上第二年止。著重反映其妻在此期間多病仍為家奔波的事，相關(guān)用詞至情至深，所涉內(nèi)容豐富而重要。

通過對引文梳理我們可以知道。第一，關(guān)于時間。文中出現(xiàn)的甲寅秋，乙卯春、冬，袁氏斃等詞，可明確時間跨度為1914到1917年。這是很核心的問題，因為這段時間里發(fā)生了護國運動。第二，關(guān)于地域，文中所提及的幾個地名如，陵陽（今皖南地區(qū)青陽縣陵陽鎮(zhèn)），皖南，大通（今皖南地區(qū)銅陵市大通鎮(zhèn)），均是平剛當時曾到過或居住的地方。由此判斷，平剛此期間的活動范圍基本限于安徽南部地區(qū)。第三，關(guān)于事件。該段引文主要圍繞其妻為家事奔波及病重情況展開，兩度患病，皆讓平剛感傷不已。尤其是1915年冬，陳奮飛病重由揚州返杜村時，平剛微服出迎，潸然淚下。第四，“袁氏斃”的提及， 可知他應該知曉與袁氏之死聯(lián)系很大的護國之役。

很明顯，引文強調(diào)的幾個信息都在論證平剛在護國運動期間的真實情況。從1914年開始的三年間平剛均未離開安徽南部地區(qū)。尤其因為其妻在乙卯冬（1915年冬季）患寒疾，平剛對于妻子傷心的程度上看，也難有離開之意。但此一時間節(jié)點上已然發(fā)生了護國運動，然而對于護國之役通篇均未提到，但對袁世凱死亡的信息卻有言及，定然不會有意忽略護國運動一事。據(jù)此只有一種情況能夠解釋，即平剛的確沒有在護國運動時入滇，在當時的條件下，更不可能去支持護國之役。

通過論證，可以知道章太炎與平剛都沒有入滇參與護國運動。據(jù)實否定了“平剛隨章太炎護國運動時期入滇”這一說法，進而明確了平剛?cè)氲釙r間在護國運動時期是錯誤的觀點。

三、平剛護法運動時入滇辨析

相比平剛護國運動時入滇的說法疏漏較大，其護法運動間入滇的證據(jù)實則確切，所引內(nèi)容可信度較高。

在湯志鈞的《章太炎年譜長編》中，章太炎有這樣的自述，“孫公以護法名，屬廣東省議會迎致國會議員，開非常會議于番禺……時孫、陸不相能，榮廷不受元帥印證。滇軍師長張開儒等言唐督軍已與龍濟光和好，約為兄弟，其人可用……于曰：‘此如弈棋，內(nèi)困則求外解。孫公在廣東，局道相逼，未有兩眼，仆去為作眼耳。嫌人失望，以總代表任仆可也，孫公從之。遂與議員五人授元帥印證者及宇鏡、少璜偕西，自交趾抵昆明焉”。此為1917年章太炎為護法運動順利推進給孫中山諫言的自述。

從章氏的自述中，可明確幾個重要內(nèi)容，一，從“孫公以護法名”完全能夠判斷出所言之事及所處時間不會脫離護法運動。中國近代史上，由孫中山領(lǐng)導擁《臨時約法》而起之運動只有護法運動，時間為1917年8月到1918年5月。二，在章氏與孫中山的對答中，章太炎從時下困局出發(fā)，自薦為孫中山代表入滇聯(lián)系唐繼堯。對于此一史實，《軍政府公報》收錄的電文可進行印證?！氨靖貢L章炳麟君為文全權(quán)代表，于本日由港來滇，尚希執(zhí)事與之商榷方略”，章太炎到滇后回電“孫大元帥鑒，密抵滇七日”，顯然，章太炎入滇的史實極為明確。三，自述中所提到的隨往人員，其中為“少璜”者，就是平剛。

章太炎自述的內(nèi)容對“平剛隨章太炎入滇”作了最好的說明。不僅能夠完全證明章氏的入滇時間是護法運動時，還強調(diào)隨往人員有平剛。故陳恒安先生言到的“章太炎攜平剛?cè)氲帷钡恼f法實際沒有錯誤，但時間上卻并非為護國運動期間，應該為護法運動時期。

當然，出于平剛自著的《陳奮飛小傳》中也可找到同樣的印證記述：“及袁氏斃，予復偕君北上，不意住未二年，竟三更反側(cè)，況朝燕暮越，報往撥來，徒見瑣尾之情，則知君病已漸入膏肓矣。六年丁巳孫總理召予赴粵，開大元帥府，旋奉命入滇促唐繼堯出兵，次年戊午予由黔入湘，招和五路革命軍，成立湘西軍政府，予被推為軍政府議長，且滯沅陵，以應滇粵?！痹诰o接前述的皖南生活內(nèi)容后，談及的事件則完全與護法運動相關(guān)。更關(guān)鍵的是提到“旋奉命入滇促唐繼堯出兵”。完全印證了章太炎自述中，“少璜”隨往之言。

為此，通過相關(guān)材料的舉證說明，有理由相信，平剛?cè)氲岬慕?jīng)歷應該為，平剛隨章太炎入滇聯(lián)絡云南地方勢力護法，時間是護法運動期間。

The Distinguishing and Analysis of the Time When Pinggang Entered Yunnan

Wang Liangkang

Abstract： Ping Gang， Guizhou revolutionary representatives， early years to participate in many provinces and outside the revolutionary activities. In the early year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During this period， in order to support the Southern Revolutionary Movement with the chapter into the Yunnan. Over the years， for the Pinggang into the Yunnan issue， the academic mainstream views that the Pinggang into the Yunnan during the period of protection of the country， while others that Ping only in the law enforcement movement into Yunnan.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relevant historical data， it is found that there is a mistake in the argument that Pingguang went to Yunnan during the period of protecting the country， and the actual situation should be in the period of law enforcement.

Key words： Pinggang；into the Yunnan；Zhang Taiyan；Campaign to Defend the Republic；Constitution Protection Movement

作者簡介：汪良康，男，1991年生，貴州都勻人，布依族，云南大學歷史與檔案學院中國近現(xiàn)代史碩士研究生。

1 陳恒安：《平剛先生生平事略》，載《貴州文史資料選輯》第8輯，貴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1頁。

2 史繼忠：《貴州辛亥革命先驅(qū)平剛》，《人大論壇》，2012（第2期），第54頁。

3 何靜梧、龍尚學：《貴陽人物續(xù)》，貴州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97頁。

4 貴陽市花溪區(qū)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貴陽市花溪區(qū)志·人物》，貴州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788頁。

5 馮祖貽：《辛亥革命——貴州事典》，貴州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20頁。

1 湯志鈞：《章太炎年譜長編》，中華書局，1979年，第549頁。

2 平剛：《陳奮飛小傳》，載《貴陽文史資料選輯》，第2輯，貴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93頁。

3 《民立報》，上海，1913年8月18日刊。

4 章炳麟著《致伯中書十三》，載《章太炎政論選輯》（湯志鈞編），中華書局，1977年，第675頁。

5 《中華新報》，北京，1916年5月7日刊“本埠要問”《逆黨偽造太炎意見書》。

6 湯國梨編：《章太炎先生家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90頁。

1 平剛：《陳奮飛小傳》，載《貴陽文史資料選輯》，第2輯，貴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93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