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忱
忽見人叢里跑出一個女子,在賈母轎前喊冤叫屈,投遞紙狀。鳳姐忙命秦鐘前去打聽告的是什么事?秦鐘如飛的跑上前去,只見賈珠下馬接了狀子,細看了一遍,連忙揣在懷內(nèi),命將女子著人帶去交付馮淵押管。秦鐘便跟了那女子去,細將原委問了一遍,嚇得喘吁吁的跑到鳳姐的轎前,低聲說道:“二嬸娘,那個女孩兒告的才是你?!兵P姐道:“胡說,我又不認得他是誰,他告我什么呢?”秦鐘道:“那年咱們給我姐姐送殯,我記得你帶了我和寶二叔在饅頭庵住著,你和老尼姑商量了一件什么事來?如今告的就是這件事。告狀的女孩子叫個什么張金哥?!兵P姐聽了只覺一股涼氣從頂梁骨上冒了出來,忙問道:“你見他的狀子來沒有?”秦鐘道:“珠大爺揣在懷里了,把那女孩子交給馮書辦去了?!兵P姐聽了,因恐轎夫聽著不雅,便不好再往下問,坐在轎里也無心觀看路景,心里好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不多一時,回到衙門。軍卒鳴鑼響道,重門洞開,一直抬到二堂落轎。賈母、鳳姐剛?cè)幌罗I,只見賈夫人、鴛鴦迎了出來。賈夫人笑道:“老太太來了將近半年,總也沒得出去逛逛。本來此處也沒有什么可逛之處,大半都是些兇神惡鬼的?!辟Z母也笑道:“逛什么呢,沒的教人怪害怕的?!辟Z夫人見鳳姐面如金紙,忙問道:“二奶奶你怎么了?臉上的顏色很不好,想是在城外受了風(fēng)寒了罷?”鳳姐道:“我只覺得心口里怪疼的。”賈母聽了,也將鳳姐一看,便道:“今日天氣和暖,未必是受了風(fēng)寒,想是瞧見那些地獄里受罪的人驚唬著了。快到你屋里,別脫衣裳,躺一會子去罷。蓋的暖暖兒的?!闭f著,大家進了上房,換了新衣。
賈母與賈夫人講些地獄里的故事,并賈瑞、趙姨娘哀憐之事。鳳姐早已拉了鴛鴦到自己的臥室,換了衣服,拉了鴛鴦的手流淚道:“鴛鴦姐姐,你想個法兒救我一救罷!”鴛鴦大驚道:“二奶奶你怎么了?怎么說起這個話來了?”鳳姐低聲說道:“好姐姐,你悄著些兒,等我告訴你。那一年,我給小蓉大奶奶送殯之時,不是帶著寶玉、秦鐘在饅頭庵住過兩天么,那時,老姑姑子和我商量著干了一件沒天良的事兒。有一個張鄉(xiāng)宦,他有個女孩兒名叫金哥,原許聘了一個守備的兒子。后來長安府知府的小舅子李衙內(nèi)看見金哥美貌,也要聘了為妻,這個守備家不依,打了官司。因我們家和云節(jié)度家是親戚,老姑姑子求我和云節(jié)度處說了,硬壓派著守備家退了親。誰知道這個女孩子守志不從,自縊而死,守備的兒子也是個情種,聽見金哥尋了死,他也尋了死。我自從作了這件事,活一日懸著一日的心。如今剛才放了心,誰又知道才剛兒大街上有一個女孩子拉住老太太的轎子喊冤告狀,我聽見秦鐘說就是張家的女孩子,告的就是我。我想,這件事若教姑老爺知道了,我這個臉可放在那里呢?方才秦鐘說狀子大爺揣在懷里了,把那女孩子交給馮書辦帶了去了。好姐姐,你趁著這個空兒,快到大爺房里去,就說我求大哥哥,好歹想個法兒,把這件事私下了結(jié)了才好,千萬莫教姑老爺知道。就是要用銀子,我這里也有。若是能夠保全了我的臉面,這就是保全了咱們賈家的臉面了。好姐姐,你就快去罷!仔細大爺外頭去了,可又找著費力了?!?/p>
鴛鴦聽了大驚,道:“我的奶奶,你怎么連這些事都包攬起來了?虧了姑老爺是咱們的親戚,若是別的衙門告了,這還了得!也還算是二奶奶的福氣大,若是這件事在陽間犯了出來,只怕連二爺還帶累在里頭呢!”鳳姐聽了發(fā)急道:“好姐姐,這會子你還說這些個做什么呢!快些去罷,過會子大爺出去了就難辦了?!兵x鴦道:“二奶奶,你且莫要著急,我想大爺他也是極聰明的人,他難道就不顧咱們家的臉面么?再者,這件事也先得告訴老太太一聲兒,別要先對姑太太說出有人攔轎喊冤的話來才好。等我先把老太太請進來說明了緣故,我再去找大爺方為妥當(dāng)。不然,你是個小嬸子,我是個大丫頭,不回明了老太太,私自往大爺房里去做什么呢!”鳳姐道:“你說的也很是,就這樣,快著些兒罷!我心里這會子就像貓抓的似的?!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