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翔
每每和之前做媒體的朋友聊起電競的時候,他們都會提到一篇之前刊登在《GQ》雜志上的長報道《“失敗者”李曉峰》。作為中國電競的標志性人物,在2016年才有了屬于他的特稿。折射出的是,一直以來沒有足夠好的記者愿意去更深入的了解電子競技,同樣作為電競行業(yè)內(nèi)的媒體又無法完成向公眾講述電競故事的使命。
無論是像簡自豪這樣的電競明星選手,還是張翔玲這樣自身故事被改編為院線電影的意見領(lǐng)袖,我們都找不到關(guān)于他們的深入報道,在這篇文章刊登之后不久,在《人物》雜志上會刊登一篇關(guān)于星際選手周航的長報道,而完成這篇報道的記者是一個去年才開始接觸競技類游戲《英雄聯(lián)盟》的特稿記者小雨,在經(jīng)歷了一周時間輾轉(zhuǎn)上海、北京和青島的采訪之后,她對星際和電競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通過她的觀察,一些過去被忽視的細節(jié)被呈現(xiàn)在我的面前,這種來自邊界上的觀察會為困境中的電競?cè)藥硪恍┬碌乃伎肌?/p>
面對世界也面對自己
從電競誕生的那一天起,身上的胎記就寫著“墮落”,很長一段時間里判斷的標準一直都是玩游戲多是對生活的逃避,至于為什么要逃避生活其實少有人深追。 對一個去年英雄聯(lián)盟世界總決賽之前,對于電子競技的了解更多來自于“蕪湖大司馬”和“德云色”的特稿記者來說,她仍舊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邁進了電競的門檻。
“從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這種假設(shè)之下,電競在文化上的封閉性其實非常明顯,“就像黃旭東說他的母親,在他離家十年之后才知道他在做什么,之前只知道他在上?;?。”在小雨整個采訪過程中,不光是80后的黃旭東,像iA、JIN、Cloudy、Time這些星際選手中,只有Time的父親對兒子如今的職業(yè)有著足夠清醒的認識,其他人的父母或多或少都有著認知上的障礙。
小雨對此的觀察是,“小孩子玩玩游戲我覺得家長是能理解,每個小孩子小時候都玩游戲,過度沉迷的時候家長會覺得影響學習,但也是在理解的范疇內(nèi),但只有到了你說要當職業(yè)選手的時候,他們才會真的不認同你或者不理解你?!边@才是卡住電競認知的關(guān)鍵所在。
電競正在經(jīng)歷了一個,從渴望被理解,到放棄被理解,再回歸與其他文化形式交流的過程。觀念改變的速度其實永遠跟不上時代發(fā)展的速度,終歸有人要做承上啟下的事情。
有人可以分擔的困境,在生活之中往往不是最直接的困境?!绑w育運動在不斷追求卓越的同時,確實要面對更多的挑戰(zhàn),投入的精力很多時候是非人性的,韓國的那幾個選手就是全身性的就是只有星際,身為一個人活在這個社會上,無論是組建家庭還是生兒育女,當這些都缺失的時候,你過得就是一個失衡的生活,這也是他們的一個困境”,小雨說這段話的時候情緒里有透著一絲無奈。
每一個單獨的個體,尤其是像星際這樣的單人項目,必須要自己直面體育運動本身的殘酷,無論是對身體狀態(tài)的控制,還是比賽本身的偶然性都不是完全可以由自身左右的。
小雨說到后來語速已經(jīng)超過了她平常的狀態(tài),“這么激烈,強調(diào)勝負的東西,怎么面臨失敗,怎么面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怎么面臨自己的天花板。iA說兩年時間他不想找女朋友,他怕照顧不好這個女孩,難道他真的不想和一個女孩子好好談戀愛么?”
是自我救贖還是自甘墮落
在這個不斷磨礪自己的過程中,很多真正喜歡星際的玩家,變成了選手,也從逃避變成了對最初困境的自我救贖。
“就我現(xiàn)在的理解啊,這個游戲是沒有上限的,就和爬山一樣,但你可能會爬不動,可能會爬錯了路,他們是想往上爬的,這種追求可能打英雄聯(lián)盟就會弱一些,因為它是個團隊游戲。星際這個感覺就很強烈,每個人爬的理由不一樣,但都是奮力向上的。”在和一眾星際選手相處了一周之后,小雨如此描述自己認知中的星際和星際選手。
也正是因為這樣,專注和單純往往是一起出現(xiàn)在一些電競選手身上的標簽,她把這個狀態(tài)描述成,“他們比較真誠,沒有那么社會,他們也懂(人情),但只是在游戲里,沒有那么多很世故的東西在他們身上,不會一看這個人,就感覺是老油條。你看西瓜,他的那種憨憨的笑容你就真的覺得他是二十歲的心理年齡?!?/p>
從接觸星際到最終成為職業(yè)選手的過程中,其實對于他們而言并不是每個人都像很多北美職業(yè)體育中的勵志故事中描述的那樣職業(yè)聯(lián)賽是改變命運的過程,更多的人不是不打星際就無路可去的情況。
在大部分參與過電競和想要參與電競的年輕人的生命中,電競只是他們?nèi)松囊恍〔糠?,雖然看上去是傾盡全力,“對他們而言,很多時候電競就是一次青春的回憶,就像年輕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一樣。”
而在整個參與的過程中,他們最終跨過了學生年少時候跨不過的困境,有了一個重新面對世界的機會。曾經(jīng)的孤獨和不如意在游戲機制向上攀登的引導之下,最終讓他們對人生有了新的理解和體驗。
我不知道小雨最后會如何描述這樣一種面對世界的獨特方式,一方面是自我救贖的渠道,另一方面,在她認識之下的星際爭霸讓她覺得這個世界太過宏大和豐富?!氨热缒阍谌A為當一個普通員工,被裁了,可能你本來的那個世界也沒有多美好,最多只能說一個中產(chǎn)幻境破滅了。但對于他們來講,(離開電競)可能是一個更美好的東西破滅了。”
所以在擺脫之前孤獨困境之后,又會陷入另外一個終歸要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困境。前段時間網(wǎng)易拍攝的紀錄片中,最終莊傳海帶著女兒出現(xiàn)在畫面里,我們不知道他在離開的過程中是否經(jīng)歷了割舍美好的那份痛苦。
小雨用了一段之前看過關(guān)于電影《純真年代》的影評來描述這種狀態(tài)。
“人常有這樣的機會主義本能:為了回避一種兩難困境,貌似聰明地躲到另外一種選擇中,以為如此避難就易,生存就能駛?cè)氩皇亲詈脜s也不差的道路上。生活優(yōu)越的人最容易犯這樣的大錯,因為他們可走的路太多,處處都有兩可,好像條條道路通幸福,只不過味道稍有不同。他們忘記的只有一條:人的內(nèi)心是最大的世界,背離了真正的感情,所有的東西都不真實了。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上,人生必然是一場空幻的游戲,永遠只能向前跑,不能向后看,因為看到的都是陌生和廢墟?!?/p>
乘風而去還是一場空境
就像小雨最初知道電競是因為這是當下站在風口上的行業(yè)一樣,從最初希望捕捉到風口之下的中國年輕人生態(tài),到稍有了解之后努力捕捉明星選手的天才魅力,再到和這些選手相處,比照自己的人生和境遇。
整個過程中,有很多人都和她提到了風口,有人描述這個行業(yè)蘊藏著無限的商機,也有人說,“他要時刻提醒自己,現(xiàn)在在風口上飄,不能瞎搞,要不然會掉下來。”這就是當下的中國電競環(huán)境,前一秒還在講著被資本追捧的故事,后一秒可能就是開煤氣的絕望。
在整個采訪的過程中,小雨自己覺得對于這些電競選手,哪怕是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圈子里,并沒有對她自身生活經(jīng)驗的顛覆,“如果真的有顛覆,那就說明我沒法理解他們了,實際上我還是能理解每個人的,可能(不同的是)圍繞他們困境的是游戲?!?/p>
對于站在風口上的電競,可能缺少的正是落下來去嘗試更深層次的理解,當小雨真的去接觸這些選手之后,其實他們也只是和大多數(shù)年輕人一樣,小雨的編輯趙涵漠也說,“我覺得他(周航)的故事可以是任何一個人的故事”。
電競被符號化是資本風口的結(jié)果,讓更多的人知道了電競這個詞,但對于支撐起電競的人,那么故事反倒沉得越來越深。如果不能將心比心,彼此之間有可以相互印證的選擇,那電競就依舊難以真正變?yōu)橐环N新時代的文化載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