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總理哈里里的“奇幻漂流”

袁野

一國總理出訪鄰國時突然宣布辭職，而后不知所蹤，他是被扣為人質，還是叛國投敵，抑或有難言之隱？黎巴嫩總理薩阿德·哈里里的辭職、失蹤和歸國，充滿了電影般的魔幻色彩。

哈里里辭職背后有“導演”？

2017年11月4日，頻頻爆出大新聞的中東又一次震驚世界：正在沙特阿拉伯訪問的黎巴嫩總理薩阿德·哈里里突然通過電視講話宣布辭職，并猛烈抨擊伊朗及其在黎巴嫩的同盟真主黨，稱其干涉阿拉伯國家內政，在中東地區(qū)制造混亂、沖突和破壞。

“我想告訴伊朗和其追隨者，他們將不被允許繼續(xù)干涉阿拉伯國家內政。就像從前一樣，我們的國家仍會崛起，那些想要傷害我們的手將被切斷?！迸c此同時，哈里里還表達了對自己性命的擔憂，暗示真主黨計劃暗殺他。以此為由，他宣布暫時不會回國。

對此，黎巴嫩舉國震驚。該國安全部隊和安全總局先后發(fā)表聲明，稱并未發(fā)現(xiàn)境內存在任何“刺殺陰謀”。美國《華爾街日報》報道稱，黎巴嫩總統(tǒng)米歇爾·奧恩表示，哈里里須當面向總統(tǒng)遞交辭呈才算有效，自己將等待他“給個解釋”。真主黨領袖納斯魯拉也站出來自證清白，并質疑是沙特一手導演了哈里里的辭職。

很多西方媒體也這么認為。德國《明鏡》周刊稱，身為遜尼派的哈里里被視為沙特的盟友，而他恰恰是在沙特首都利雅得宣布辭職的；《紐約時報》表示，黎巴嫩國內有共識——哈里里的勢力全部來自沙特的支持，他“從頭到尾都是沙特的人質”；《華爾街日報》分析認為，哈里里是因為沒有很好地執(zhí)行沙特的“旨意”，所以被缺乏耐心的“主子”召回“訓斥”。

哈里里宣布辭職當晚，也門的彈道導彈和沙特的反腐風暴搶走了世界媒體的頭條，也讓黎巴嫩人更糾結。英國路透社報道稱，沙特海灣事務大臣薩米爾·薩卜漢在2017年11月6日譴責真主黨針對沙特的言論是“攻擊”，該國將把黎巴嫩政府視為“向沙特宣戰(zhàn)的政府”。11月9日，沙特和科威特同日發(fā)表聲明，警告公民不要前往黎巴嫩，所有居住在黎巴嫩或訪黎的人應盡快離開，阿聯(lián)酋和巴林也發(fā)出了類似警告。一時間，黎巴嫩山雨欲來風滿樓。

沙特堅決否認扣押哈里里，他的推特賬號也于11月6日發(fā)布了他和沙特國王薩勒曼會面的照片。《紐約時報》吐槽說，這就像綁匪在試圖證明“人質還活著”一樣。

沙特外交大臣和駐聯(lián)合國大使都否認哈里里被軟禁，但黎巴嫩并不買賬。黎官員先后向路透社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表示，是沙特政府下令哈里里辭職，并限制了他的行動和通訊。黎各派別對總理的辭職演講進行分析后認為，這些詞匯不是哈里里自己的語言，斷定辭職報告是沙特為他撰寫，并命令他大聲朗讀的。

他是維系穩(wěn)定局面的關鍵人物

雖然各教派、社團、政黨之間的矛盾分歧錯綜復雜，但黎巴嫩各派別，包括真主黨，一致要求哈里里回國。原因很簡單：作為現(xiàn)任總理、2005年遇刺身亡的前總理拉菲克·哈里里之子、黎巴嫩遜尼派的主要領袖，他是維系黎巴嫩異常脆弱的穩(wěn)定局面的關鍵人物，一旦他去職，該國的教派之爭將再度激化，不僅可能招致以色列和沙特的軍事干預，還有重啟內戰(zhàn)之虞。黎巴嫩擔心，這正中鄰國下懷。

西方對此也心懷憂慮。2017年11月9日，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驟然出手，抵達沙特同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會面。馬克龍在阿聯(lián)酋出席盧浮宮阿布扎比分館開幕式，演講時突然宣布：“我決定去利雅得會見沙特王儲。”作為黎巴嫩的前宗主國，法國自恃對這塊土地負有特殊的責任。

次日，法國外交部發(fā)言人稱該國代表團已見到了哈里里。當天晚些時候，外交部“微調”了外長勒德里安的發(fā)言，稱“我們希望哈里里獲得完全的行動自由，能在黎巴嫩發(fā)揮他應有的作用”，暗示哈里里并不處于自由狀態(tài)。同一天，美國國務卿蒂勒森表示與沙特外交大臣朱拜爾通了話，并宣布反對任何外部勢力干涉黎巴嫩內政，“美國支持黎巴嫩的穩(wěn)定，反對任何威脅到這一穩(wěn)定的行為”。

獲得西方大國力挺后，黎巴嫩有了底氣。11月11日，黎總統(tǒng)奧恩發(fā)表聲明，要求沙特方面澄清阻礙哈里里回國的原因，稱哈里里的任何立場和行為都是由于“他在沙特所處的可疑和令人難以理解的環(huán)境所導致”，黎巴嫩“不能接受自己的總理處于違反國際條約和國家間準則的情景之下”。

在一連串外交壓力之下，沙特似乎軟了下來。12日晚，沙特“未來”電視臺發(fā)布了對哈里里的采訪畫面，這也是他宣布辭職后首次公開講話。哈里里稱他現(xiàn)在行動自由，“如果我明天想出門，明天就可以出門”，并表示沙特國王薩勒曼待他“如同親兒子”。

哈里里宣布將在兩三天內回國，向總統(tǒng)正式提出辭職，同時不忘再次“敲打”伊朗。11月14日，他在推特網(wǎng)上宣布行期已定，將在兩天后回國。

但黎巴嫩政府不為所動。奧恩表示，哈里里在沙特發(fā)出的言論沒有價值，該國許多電視臺拒絕轉播沙特電視臺的采訪。11月12日，路透社詳細報道了哈里里剛剛抵達沙特時受到的“禮遇”：機場上“一個迎接他的人都沒有”，哈里里被沒收手機，去往他在利雅得的私宅。次日，一名沙特官員要求他參加王儲組織的一場會議，4小時后他看到了一份宣布他辭去黎巴嫩總理職務的聲明。

“奇幻漂流”或將繼續(xù)

2017年11月18日，馬克龍夫婦在愛麗舍宮舉行儀式，歡迎哈里里夫婦來到法國。哈里里感謝了馬克龍的相助，稱“這印證了恒久的友誼，讓我永生難忘”。他表示自己將于數(shù)日后回國參加獨立日慶祝活動，在那之前還將訪問埃及并會見塞西總統(tǒng)。不過，他的兩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因為學校考試”，留在了利雅得。

22日，哈里里如約出席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舉行的盛大閱兵活動。下飛機后他直奔父親的陵墓拜謁，之后返回總理官邸。隨后，他與奧恩總統(tǒng)進行會談，表示自己暫時不辭職了。路透社稱，這是出于總統(tǒng)的要求。

至此，攪動中東的一場“奇幻漂流”似乎落下了帷幕。沙特沒能成為贏家，其扣押別國總理的罪名似乎被坐實，一舉惹惱了黎巴嫩包括遜尼派在內的各個政治派別，多國媒體認為，其國際形象因此被抹黑。最關鍵的是，利雅得此舉既未能約束真主黨，也未能遏制伊朗的擴張。

不過，早有黎巴嫩媒體警告，大幕尚未落下，如今可能只是幕間休息。

據(jù)薩阿德·哈里里自己說，他的處境與他老爸拉菲克·哈里里當年遇刺前的處境十分相似，“我察覺到了一場以我生命為目標的陰謀”。

說起他爸老哈里里，熟悉中東地區(qū)局勢的人肯定不會陌生。老哈里里被譽為“黎巴嫩重建之父”“黎巴嫩先生”；還有人說，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黎巴嫩。只可惜，老哈里里在2005年死于一場刺殺。

當年，這個消息震驚了全世界，甚至險些造成另一場美國與黎巴嫩等中東國家之間的爭端。聯(lián)合國也因此特地設立了國際法庭，審理他遇刺一案，足以見得老哈里里在世界政壇上的地位。

據(jù)稱，沙特計劃扶植薩阿德·哈里里的兄長巴哈·哈里里取而代之。雖然平靜暫時回歸，但人們相信，黎巴嫩未來將成為沙特與伊朗角力的戰(zhàn)場，就像它此前充當伊拉克與埃及、敘利亞與以色列的角力場一樣。在這場席卷中東的教派大戰(zhàn)面前，黎巴嫩無法奢望獨善其身。

（綜合摘編自《青年參考》《環(huán)球人物》）endprint